《》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輪流轉 文 / 重三青闌
沈蝶煙藉著牆壁上燃著的燈火,慢慢的往裡面走。很安靜,偶爾一陣清亮的嘩嘩水聲都能讓她嚇一下子。裡面並沒有人看守著,沈蝶煙蹙眉,萬一讓百雨金逃了怎麼辦,還是說,濮陽宗政那人心裡正盼著她能逃走。
濕氣越來越重,沈蝶煙甚至能聞到水的味道,清冽的,冷意的。階梯盡頭,沈蝶煙先看到了一池的水,大約是光線的問題,那水在沈蝶煙眼中,竟然是黑色的,只有在燈火下,才有些流離的橘色與紅色。
那是滿目的,一池子的水啊。
沈蝶煙站在階梯的盡頭,也是那水邊,一塊一丈多寬的平地上,看著對面的牆壁上,百雨金貼在牆壁上,胸口以下,都是在水中。
沈蝶煙看著她垂、一動不動的樣子,不知怎麼就想到了以前在藕香鎮的時候,每逢年節,胡屠戶攤子前,掛著的那些血淋淋的鮮肉。
百雨金的肩胛骨處各給足足有兩根手指頭粗的鐵鉤子穿過,掛在牆壁上。鐵鉤子是墨色的,上面應該是有血跡的,但是,沈蝶煙卻看不到。鉤子旁邊,穿過百雨金皮肉的地方,在白色的衣服底子上,紅的黑的,混在一起。百雨金頭垂著,那模樣,幾乎不是死了就是暈了。
可是,她卻是清醒的,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弄出什麼大的動靜,可是百雨金還是察覺了。緩緩的抬起頭,亂蓬蓬的頭下,一雙蒙了塵的眼睛盯著沈蝶煙。
沈蝶煙一直怕她。這種懼怕已經成了一種習慣。百雨金就是一條蛇,無論是被捆著關著,沈蝶煙還是覺得她能忽然竄出來咬自己一口。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雀鳴卻忽然出一聲尖叫:「啊——」
「怎麼了?」
「水裡面有東西。」雀鳴說。
沈蝶煙仔細的看過,果然現那水中有白色的小魚一樣的東西,來回的游動,身上微微著光。不過,大部分都離百雨金比較近。
不就是些模樣奇怪的的小魚麼,至於麼。沈蝶煙看著雀鳴,雀鳴連忙直接那池水解釋:「不是,我剛才看到那些小魚不停的咬著百雨金。」
沈蝶煙聽了這話,又調轉頭看了過去,仔細瞅了半天,才現那小魚不停的用自己的小尖嘴往百雨金身上戳去。池水依舊是黑色的,沈蝶煙看的最清楚的便是那些細小的光亮不斷地朝著百雨金的身子啄過去。
「那是只能在至寒的地下水的銀尾魚。」旁邊之前扯著雀鳴衣領的人解釋著,接著又說出了兩個字,「食肉。」
沈蝶煙一驚,雀鳴已經直接叫了出聲:「它才多大點,有牙麼,還能吃肉不成?」
那人點點頭說,「那女人的腿估計已經不剩多少肉了。」
沈蝶煙驚駭的瞪著百雨金,可是,百雨金臉上倒是沒有多少痛苦的表情。雀鳴也沒有聽過這麼駭人的酷刑,小聲的問:「那她不是要疼都疼死了?」
「這極寒的誰早就把她的血脈動住了,更何況,這都是什麼地步了,如果只留下骨頭的話,也許就不應該會疼了,不過,那時候,這冷水凍著,可又是沁到骨子裡的疼。」
那人的解釋讓雀鳴縮了縮脖子,同時小聲的說了一句:「宗主大人可真夠狠的。她這樣的疼都受了,那我們想的那些不都是小打小鬧了麼?」
沈蝶煙對雀鳴的話,似乎是置若罔聞。她盯著百雨金,心裡的那種感覺,不知是該說解氣還是憐憫,或者都有。
百雨金看著沈蝶煙,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來。不過,即便只是一個笑容,沈蝶煙也還是嚇了一跳。蒼白的臉上,只有那絲絲笑容是活著的,可是,也更可怕。就像是女鬼臉上嗜血的前兆。
「你的毒解了?」百雨金張口問,聲音啞的就像是北方三月的風沙,沙沙作響。
沈蝶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點頭說是。
百雨金笑的更開了,臉聲音中帶著一點歡愉的意思:「那是不是說,你們又重複以前了?」
沈蝶煙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百雨金似乎也洩了氣,眼睛微微一閉,再張開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麼表情:「我要見一眼濮陽。」
沈蝶湮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要求來。百雨金開口,話裡已經有點解釋的意思了:「自從他恢復記憶後,就廢了我全部的修為,然後就把我扔進了這裡。自此,我就沒有再見過他了,我想在最後再見他一面。」
沈蝶煙聽著百雨金的話,心裡想著的卻是,要是按著濮陽宗政恢復記憶的日子算來,這林林總總的日子,至少也過去了小半年了,而,百雨金,竟然一直在這水牢之中受著這樣的罪。她是求死不能,還是有心事未解死不了——濮陽會不會就是她的那件心事……
百雨金看著沈蝶煙,一直看著,似乎在等著她搖頭或者點頭。沈蝶煙慢悠悠的問:「那種毒,你明明不下也可以,只要濮陽忘記了我,怎麼都是達到了你的目標,你為什麼又要給我用那種毒?」
「大概,是非要見著你們反反覆覆的錯過才甘心吧。」百雨金一笑,說了出來。
因為惡毒,所以,應該就是真話了。
沈蝶煙點點頭,輕輕應了一聲,「好。」
「我現在就要見他。」百雨金又說。
沈蝶煙點頭,隨即,轉身就走了,百雨金在她身後說了一聲:「被別人折騰來折騰去的也就罷了,人最蠢的就是自己瞎折騰。」
沈蝶煙回頭,百雨金正盯著她的背影,見她轉過頭,就對她說了一聲:「下一生,我一定還要做一株銀屏山的牡丹。但是,卻不作山頂的一株,一定要作那花叢中的一株。如果有人真的喜歡,萬紫千紅,一定也是能找到的吧。」
沈蝶煙不解,也不需要理解,轉身就走,留下那滿滿的陰冷水汽,以及牆壁上的那人。
等出了水牢,餘下的三位轎夫;立刻就站到了轎子跟前。雀鳴也想扶著她上轎。沈蝶煙卻搖頭,對那轎夫說:「去把宗主大人請來。」
那幾人面面相覷,沈蝶煙又重複了一遍:「去把你們宗主大人請來。」
其中一人立刻躬身退下了。雀鳴卻在沈蝶煙耳邊小聲的說:「夫人,您真打算讓宗主大人去見百雨金那女人麼?」
沈蝶煙不語。雀鳴接著說:「她說什麼,您就替她辦什麼了啊……那她最後那句話您聽進去沒有。不過,那種小魚也真恐怖,是不是把一個人扔進去,那一會兒再拉起來就變成一架枯骨了?」
「你可以去試一試。」雀鳴的耳邊忽然傳來這麼一句。她嚇的往頭一推,現是那個面生的侍衛。這人,真是有病,又是扯自己領子又是嚇唬自己的,有病!雀鳴白了他一眼,老氣橫秋的說:「我警告你,以後離我遠點。」
那人不說話,瞅著雀鳴的眼神,讓她感覺與看那些小魚的時候相差不多。雀鳴站在沈蝶煙身邊,沈蝶煙說:「等他進過百雨金後我們就回去。」
雀鳴點點頭。
幾人站在原地,連話都沒說什麼,乾等著。濮陽宗政到的時候,沈蝶煙的臉曬的有些紅,人顯得健康了些。濮陽宗政一見著她,連忙就湊上來,可好似,張開口還沒有說出一句話,沈蝶煙就指著水牢的入口,那模樣是,似乎是在讓濮陽宗政立刻進去。
濮陽宗政有些為難的讓看著沈蝶煙,那轎夫請他的時候,只說帝后有事相請,也不知究竟是什麼事情。濮陽宗政自然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只能自己猜測,是不是煙兒讓自己殺了百雨金,好為她報仇解氣?
濮陽宗政點頭說:「你要殺她,直接動手了就是,想看你就看著,不想看就差那些下人動手。怎麼,是不是要讓我親自動手?」
這人——沈蝶煙聽著濮陽宗政這番話,有些心涼。百雨金縱使如何的不對,如何的陷害過自己,可是對濮陽宗政,卻真是實實在在的好。畢竟舉案齊眉過,俗語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是,這人,怎麼就能這般理所當然的說出這種話來。
「你去看看她。她那副樣子——你也過了,放了她吧。」
這是沈蝶煙回到三暉殿後,一次主動對濮陽宗政開口,為的卻是那個自己一直想要報復的百雨金,真是世事難料。
濮陽宗政也是一愣,沒想到沈蝶煙會在這種情況下主動對自己說話,更沒有想到的是,煙兒竟然會為了百雨金開口求情。
「我,我這就去。」濮陽宗政得了聖旨般進了水牢,隨即人又冒出來說:「外面太陽挺烈的,。你先坐在轎子中等著。」
沈蝶煙不說話,盯著濮陽宗政,直盯的他調頭又下了去為止。
雀鳴見濮陽宗政下去了,就在沈蝶煙耳邊說:「夫人,您讓宗主大人見見百雨金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讓宗主大人將她放出來。這不是放虎歸山麼。」
「這山,只怕這隻虎不想回去了。」沈蝶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