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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銀貨兩訖 文 / 重三青闌

    那日,沈蝶煙清醒過來後——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真正的清醒,人還是有些渾渾噩噩的,連自己身處何地都不清楚。可是,她卻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情,她的身子已經被掏空了,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已經沒有了。

    她慢慢的睜開眼睛,看到鷥庭與雀鳴都守在床邊。兩人見她醒來,都先是一陣欣喜,可緊接著,都變臉似的哭喪著,欲言又止。

    沈蝶煙見此,扯開嘴角微微一笑,聲音沙啞著慢悠悠的說了一句:「雀鳴,沒有人會再喊你雀鳴姨姨了。」

    雀鳴哇的一聲哭開了,連鷥庭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恨是自然的,可沈蝶煙的恨竟然只是讓她不想再看見濮陽宗政,一眼都不想不再見。沈蝶煙現在才明白,人傷心至此,原來不是糾纏不休,而是老死不相往來。

    沈蝶煙始終覺得自己的身體空了,只剩下一層殼,無論什麼東西,都是填不滿的。在床上如木頭般躺了兩日,鷥庭與雀鳴費盡心思弄了一堆女子小產後吃的東西。

    僅僅才兩天,誰都被折騰的瘦了一圈。沈蝶煙心疼自己,心疼那個尚未到人世間走一圈的孩子,也心疼眼前的兩個姑娘。該吃的,都也吃了,黑甜香的毒也已經解全了。

    她雖然一直躺著,可是很少有閉上眼睛真正睡著的時候。眼中始終是帳子單調的暗綠色,沈蝶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是,忽然某個時候,她盯著那暗沉沉的帳子,忽然就說出了一句:「我想出去。」

    鷥庭與雀鳴正在給她準備補湯,聽到她這話的時候,都是一起點頭:「應該的應該的,出去散散心看看也好,我一會就準備。」

    「我是想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了。」沈蝶煙平靜的解釋著,「再」字讀的很重。

    鷥庭與雀鳴相視對望了一眼後,點點頭說:「嗯,我們陪著夫人您。」

    「不用了,我現在這幅樣子,等離了這地方,也不知能流落到什麼地方去。你們跟著我,也只是受苦受累而已。」

    雀鳴剛想張口說話,鷥庭已經先開口了:「夫人,您有沒有想過,您若是這麼走了卻把我們留在這裡,這就是協犯。宗主大人可是能讓我們生不如死的。」

    話已至此,誰都不能撂下。

    沒想到,還有一個崞驍。沈蝶煙被崞驍求了無數遍後終於點頭答應了。在她重重的點頭的那一瞬間,心裡想著,我要把你的人全部帶走了才好,就給你留一個百雨金。

    沈蝶煙本來只是想離開十三殿,離濮陽宗政遠遠的才好。百草閣裡,本來值錢的東西就不多,跟何況是個人的金銀細軟。除了鷥庭有些家底外,其餘的三人竟然都是一白兩空的。雀鳴卻豪氣沖天的說:還怕吃不上飯麼。

    可是,就是沒有吃上飯。

    沈蝶煙看著經過鷥庭那麼一打一鬧變得更加破敗的百草閣,忽然就起了破壞的念頭,指使著雀鳴四處點火,燒個這個破落地方。可是,又怕誤傷了別的幾位夫人,於是又讓鷥庭將溪夫人請到了百草閣門口,等人到齊了,火苗子一下去,騰的就冒起了紅光。

    溪夫人等人也是聰明人,沈蝶煙與百雨金間的事情,以及孩子的事情,她們也是略有耳聞的。什麼話都沒說,一干人看著火燒房子就跟方煙火一樣,還有人說著,這邊怎麼燒的這麼慢,那邊怎麼一直不冒煙……覺得快有人往這邊趕來的時候,相互打了一個招呼,就往離這火房子最遠的某位夫人那裡去了。

    臨走前,幾位夫人將手上的鐲子頭上的簪都摘了下來,沈蝶煙不願意收,她們就直接給了鷥庭。鷥庭客客氣氣的道了聲謝,捧著飾就退到一邊去了。

    秦夫人站在沈蝶煙面前說:「雖然我們進了這裡,你也是一個引子,可是,等時間久了也明白了,像這樣過著,總比無望的等著一個男人熬日子好多了。我們只是是失望不甘心,留在這裡也沒什麼,而你,卻真是傷了心。路上小心,好好保重。」

    「嗯,你們也是。」

    四個人還算順利的就從枉思山上下來了。雀鳴跟沈蝶煙從沒有離開過十三殿,鷥庭站在山腳下,仰臉看著山頂、雀鳴偷偷的跟沈蝶煙說:「她這是想她的寺蝶湖呢。」崞驍站在鷥庭身後,一雙眼睛只看著鷥庭。

    本來,沈蝶煙只想找個地方安穩的住下來,不再想著濮陽宗政。然而鷥庭卻有本事反反覆覆的向她灌輸:你這是在棄宗主於水深火熱之中而不顧,百雨金這般費盡心思的接近宗主大人,肯定後面還有天大的陰謀,您怎麼能就這麼不管不問了?

    還能有什麼陰謀,百雨金只不過是看上濮陽了,非要得到手罷了,她應該也是不會在害濮陽的。

    她若只是看上了宗主大人,為什麼在春望城待了這麼多年,一點痕跡都沒有露,非要等您出現後才下手,這裡面肯定是有別的緣由。

    兩人這麼你來我往的,鷥庭是要努力的說服沈蝶煙,而沈蝶煙,也似乎只是等著自己能被鷥庭說服。

    「百雨金這種人,您就這麼甘心的把一直深愛您的宗主大人給拱手相讓了?這不是正順了她的意思麼。您留了這麼個大毒物放在宗主大人,您放心麼。您想想看,百雨金見您自己走了,她自己肯定樂死了。咱千萬不能就這麼東躲西藏的,倒是跟自己做錯了事情一樣。」

    沈蝶煙張口想說些什麼,可是終究還是沒有講出一個字來,表情猶豫不決,就像是站在獨木橋上,左邊右邊都是深淵。

    鷥庭看著沈蝶煙這幅已經有點鬆動的樣子,於是就下了一計猛藥,眼圈一紅滾下幾顆眼淚來,悲悲慼戚的說:「夫人,孩子咱沒保住,總不能連孩子的爹爹都再保不住了。宗主大人現在就跟雙眼蒙上的人一樣,什麼都看不到,您要是再這麼不管了,他被人害了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夫人您是不是還心疼著宗主大人,怕他知道自己害死了小主子,自責愧疚?」

    「誰還會心疼他,誰還會……」沈蝶煙也跟著落下淚來。二天,鷥庭就轉了路線,四人去鬼界找那個傳說中的詭異神醫了。

    這一路上的艱辛自然不必多說,最難辦的就是沒有銀子使。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這話真是天理。幾人都是有本事又都有臉面的人,可是,這些都是不能當飯吃的。尤其是雀鳴,之前的豪氣也被連續幾日的飢餓壓的無影無蹤了。

    然後,就是一番兵荒馬亂。

    雀鳴那丫頭,力氣也許有不少,可是對人防備卻是沒有的。一個人的時候,被一些小恩小惠便被人騙去,讓人佔去了天大的便宜。沈蝶煙知道後,腦子一熱,一耳光就扇了過去,雀鳴愣住了,她卻哭著罵:「你這做的是什麼事情,你竟然還拿了人家的錢,你知不知道,這只有煙花巷子的風塵女子才做的事情,你究竟幹了什麼事兒啊……」

    雀鳴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跟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做了之前宗主跟夫人做的事情,然後,那男人留下一堆銀錢就離開了。

    鷥庭也急紅了眼,瘋了一般就往外面沖,崞驍連忙上前拉人,可是哪裡就拉的住這樣的鷥庭。崞驍只好攔腰抱住,將人拖了回來,自然,被鷥庭打了一頓。

    鷥庭嘴裡不住的喊著罵著「我要殺了那男人,我要把他剁碎看喂野狗。」

    可是,哪裡去找那人,都是過路人,東西南北,誰知是往哪個方向去了。就連雀鳴,都快忘記了那男人的模樣,無論沈蝶煙與鷥庭問什麼,只是搖頭。當她把那男人留下的銀錢遞給沈蝶煙的時候,沈蝶煙一把就揮開了,可是,還好沒有說出什麼傷人的話。雀鳴看了眼散在地上的銀票與銀錁子,沉默不語的蹲著撿起來。沈蝶煙一看,更加氣氛,衝上去差點就踩上了雀鳴的手。

    「你還敢給我撿起來用,你敢撿起來試試看?」沈蝶煙指著雀鳴的臉吼著。

    鷥庭撿了一半,聽了沈蝶煙的話後果真停了手,蹲在地上,眼睛往上盯著沈蝶煙,語氣是不符合她性子的冷靜:「夫人,這錢您要是不用的,那我算是什麼事?要骨氣給誰看,那男人肯定是看不到的,我要是還說什麼骨氣的,簡直是將自己的臉擺給人家抽。事情既然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什麼骨氣不骨氣的——」雀鳴很認真的說,「夫人,那種東西,先別說有沒有,即便是有,現在說這些,您不覺得根本就沒意義了麼。」

    沈蝶煙無言以對,鷥庭也安靜了下來,崞驍是一直沒話可說。三人站著,看著雀鳴蹲在地上,身子蜷的顯得人很小,伸手慢慢的將那一張張銀票銀錁子撿起來,收攏了,然後全交給了鷥庭。

    自此,無人再提及此事,就如同沒有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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