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 無恥是無止境的 文 / 藍惜月
容悅在枕上望見嚴謹身後的陣容,腦袋嗡的一下就大了,生怕出現需要她下床拜見的人物。想到這是古代社會,不作興組團相親,才總算穩住了呼吸。
嚴謹帶來的人中,光丫環婆子就有五六個,都不問她是否同意,就讓那些人服侍她梳洗穿衣,說要帶她去附近的莊園養病。
容悅死活不肯,嚴謹一再陳述:「那是我自己的小莊子,平時想清淨了才去住幾天,從沒招待過客人,包括我家人都沒去過。」
原來是人家的秘密休養所,也就是說,不會引來他家人圍觀,那才是容悅最擔心的。
嚴謹請不動正主,轉身去找幫手,很快就把穆坤攛掇來,語重心長地勸告:「姑娘這病雖然好轉了,可那大夫說,姑娘的身體底子不好,本就有些虛寒,這次又受了太重的寒氣,若不好好將養,將來可能會影響到……客棧總是人來人往,一來不安靜;二來,要熬藥燉補品也不方便。」
容悅沉默了。
穆坤那沒出口的潛台詞,虛寒體質再受寒,調養不好可能會引起不孕,倒也不算完全胡謅。事實上,跟尹師傅學醫的這一年來,他雖未明言,從他收集的藥材,以及時不時給她熬的湯藥,都無一例外具有改善虛寒體質的功用。蕭夫人原是巴不得早點給她招婿的,大概也是尹師傅說了什麼,才暫時按兵不動。
有沒有孩子,她自己本無所謂。前世就是獨身主義者,今生更對結婚生子興致缺缺,想到嫁給誰都是大老婆小老婆一堆,就覺得厭膩透頂。但,作為肩負傳宗接代重任的獨生女,她若不孕,對蕭夫人及整個暗部都是致命的打擊。
人無論在哪個時空,都不可能只為自己而活。
在穆坤的一番遊說下,容悅終於點了頭,其中有條很重要的理由是,住在原地不挪窩,怕再次招來那個魔頭。這些天,苗、週二人幾乎沒在屋裡睡過,每天十二個時辰全天候地貓在客棧外的大樹上,時刻注意著外面的動靜。穆坤也是打點起十二萬分精神,生怕穆遠發現容悅沒死,會繼續騷擾。
幸運的是,穆遠忙著追緝誰,這些天都沒顧上打壓一個他根本瞧不起的女人,或者,是篤定她必死無疑吧。在他們眼裡,像她這樣的大家小姐,即使學了一點三腳貓的功夫,被捆在麻袋中丟進水裡,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
穆坤的態度起初讓容悅有點難過。穆遠這樣對她,以穆坤素日對她維護的程度,應該去找穆遠算帳,甚至拚命才對,他卻毫無此意。
後來想到他說的那句:「若真像我,必是令堂祖母偷人生的吧。」這樣的話,原該是他的忌諱,他卻毫不在意地說出來,足見他想擺脫以往身份的決心。那麼他不去找穆遠算帳,也就可以理解了。
從客棧出來,她坐轎,嚴謹和穆坤共乘一輛馬車。兩個一路有說有笑,相談甚歡,讓容悅看得直搖頭:商人就是商人,特別擅長抓人脈、拉關係,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位是翁婿呢。
嚴謹的莊園離小鎮有二十多里,到那兒一看,容悅立刻樂了:這不就是鼻孔哥哥爾康和聖母姐姐紫薇的「幽幽谷」嗎?
不得不承認,風景確實很美,清幽山谷,蓊鬱山林,一帶小溪從莊園中間穿過,屋舍樓台都依山形地勢而建。從入口處的門樓,到半山腰的涼亭,佔地極廣,幾乎圍了半座山,比她的逸居山莊還要大,差不多跟紫荊堡同樣的規模了,虧嚴謹還說這是他的「小莊子」。
紫荊堡是嚴家祖居,有幾百年的歷史,即使是夜晚,也看得出房舍新舊錯落。這個叫洗園的莊園卻明顯是最近幾年的作品,有些木質結構的房子,走近時,連桐油味都聞得出來。
嚴謹是個非常細心的人,見她鼻子動了動,忙告訴她:「這裡的房子最遲也是一年前粉刷好的,只不過桐油味很難散去。」
說得容悅笑起來,不需要這麼小心吧。
嚴謹卻已經轉身吩咐:「把姑娘的東西搬到攬雲樓去。」
然後再給她解釋:「這裡地勢偏低,雨季潮氣重,所以底下的房子,要麼青磚紅瓦,若是木質,就刷好幾層桐油。山上就沒這問題,攬雲樓是原木結構,什麼油都沒刷。」
這時園中家僕上來稟報:「少堡主,門口有個叫馮大的求見。」
嚴謹皺起眉:「他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家僕回道:「他聽說您在運祥客棧,找過去正遇上您出門,他站在路邊喊半天沒人理,只好雇輛車子一路追過來。」
嚴謹揮手打發他下去:「我正有客呢,你帶他去哪兒坐坐,我等會再去見他。」
容悅便道:「你有事儘管去忙,隨便打發個人領我去住的地方就行了。」
嚴謹不以為意:「他的事不急。」
可惜話音剛落,又跑來一個僕人,氣喘吁吁地說:「少堡主,那馮大說他是您請的官媒,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告訴您,是關於容侯爺的,千萬耽誤不得。」
容悅眼中冷光閃過,這一瞬間,她想通了很多事情。
穆遠會把她綁在麻袋裡沉河,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左思右想,除了蕭府那次偶遇,跟這人再沒接觸過,完全可以說,「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他為什麼要置她於死地呢?
只是沒從她口中打聽出穆坤的消息,就動了殺機,這實在沒道理。穆遠如果只是個毫無理智的嗜殺狂,也招攬不來那些武林豪傑,江湖異士。
可此刻,見官煤來得如此之快,容悅才恍然悟到,莫非,並不是穆遠想殺她,而是容徽想殺她,穆遠只是做個順水人情?
仔細琢磨,這樣也說不通,容徽還指著將她賣出十萬兩銀子的高價呢。容徽捨得殺她,卻捨不得砍掉還沒搖下錢的搖錢樹。
心裡裝著太多疑問,她向嚴謹請求:「可以讓我跟你一起去見那位官媒嗎?」
嚴謹有些意外:「你要見馮大?」
容悅點點頭:「我總覺得他來得蹊蹺,你應該已經告訴他,親事作罷了吧?」
「還沒有。」
「唉,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你怎麼就不聽勸呢?」
「不是不聽勸,只是要先想好回絕的理由,既能讓容徽死心,又不至於太得罪他。」
「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姑娘也是為我著想,我感激都來不及了。」
「等會你見媒人的時候,我在隔壁房間旁聽好嗎?」
「當然好,我只擔心姑娘的身體撐不住。」
「我沒關係,莊園裡空氣清新,比客棧那嘈雜渾濁的環境好多了,我覺得鬆快了不少。」
「那姑娘先等等,我讓人在那屋裡設一個榻,姑娘可以躺著聽。」
他們交談的時候,穆坤和苗、週二人遠遠地站著,待嚴謹走遠了,穆坤才踱過來說:「這人又細心又周到,真難得。」
容悅歎氣:「師傅,你又偷聽。」
「沒有,你們講話的聲音本就不小。」
懶得揭穿他,容悅由丫環扶著去了嚴謹為她準備好的房間。
沒過多久,就聽見客人進門的寒暄聲、讓座聲、奉茶聲。那位姓馮的媒人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把容悅驚到了:「少堡主,容三姑娘回來了。」
「什麼?」從嚴謹猝然提高的嗓音,也知道他的驚愕程度。
馮大悶悶地說:「就是跟少堡主合庚帖的那位容三姑娘啊。」
「她回哪兒了?」
「自然是容宅。」
「誰告訴你的?」
馮大的聲音中透著興奮:「少堡主您信不信,是容侯爺親自派親隨來小的家中告知的。他說容侯爺要去南陵城,從此地路過,小的卻聽得出來,他故意透露這個消息,其實是希望少堡主明兒能等在路口迎接,最好是把容侯爺請到紫荊堡做客。」
容悅握緊雙拳,她能想到容徽要她死,卻想不到容徽竟會找個女人假扮她來訛詐聘金,和騙婚。
容徽不知道嚴謹曾見過她,又或者,容徽找的這個人,本就跟她很像,可以以假亂真。
難怪他敢公開放話為侄女擇婿,原來「侄女」早就準備好了。
他找人假扮侄女,不知道有沒有找人假扮「蕭夫人」,索性假個齊全?
生怕嚴謹在憤怒中趕跑馮大,容悅跟侍立一側的丫環咬了幾句耳朵。
不過嚴謹的機智與老練超出了她的想像,只聽嚴謹用驚喜的聲音說:「真的?那太好了我本來也打算就這幾天去碧水城拜見侯爺的。」
馮大聽了自然高興:「少堡主要去正式提親了嗎?」
「嗯,昨兒玄妙真人已經派弟子送來了庚帖,批語是上上吉。」
「恭喜少堡主」
「同喜都說你是『福媒』,凡經你手求來的八字,很少有不合的。」
「那是托各位大爺奶奶的福,我一個做媒的,若非仰賴各位的蔭蔽,哪有什麼福氣。」
因猜不透嚴謹這番做作後會說出什麼,容悅還是把丫環支使出去,丫環按她的吩咐對嚴謹說:「姑娘恭喜少堡主心想事成姑娘說她病體將愈,少堡主不必再陪在莊中,只管去見容侯爺沒關係。」
見馮大投來詢問的眼神,嚴謹含糊說了一句:「舍妹在莊中養病。」
馮大想當然地以為是嚴謹的親妹妹,嚴謹也確實有個親妹妹,是杜夫人中年才得的,比容悅還小兩歲,仍待字閨中。
馮大喜滋滋地起身告辭,嚴謹留他吃午飯都沒留住,想必是趕著給容徽的親隨報信兼領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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