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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告破 文 / 藍惜月

    他家歷代經商,最鼎盛時,曾有過十幾間鋪子。可惜何安的父親是個敗家子,把家產敗去了七七八八,幸虧他死得早,不然何安連湯都喝不上。

    富室子弟,從小就有通房,後來又娶了一妻三妾,本就有些酒色過度,年過三十後,很少能發連珠箭。那天卻異常勇猛,從初更纏綿到三更,創下了他一生中的最高記錄,六箭連發,才洩去那股邪火,爛泥一樣癱在枕上,身體虛得像不是自己的。

    誰知剛瞇著,外面就傳來家人的狂呼:「走水了,走水了!」

    何安披著衣服下床,腿軟得站不住,眼前金星直冒。恰好這時,連喜在外面敲門:「老爺,外面喊走水了。」

    他一面抖抖索索地穿衣一面問:「哪裡走水了?」

    「東北方向,啊,不好了,老爺,像是倉庫那邊呢。」

    何安急得魂都沒了,可越著急,人越使不上勁,手腳不聽使喚,最後虛脫般倒在地上。陳姨娘被老爺採擷了半晚,也渾身無力,根本攙不起來,想叫連喜進來幫忙,連喜卻問:「要不要奴婢把張管家請過來?」

    陳姨娘道:「先讓他派人去請大夫,老爺病了。」

    何安哪裡肯,不耐煩地催促:「快去找張承,叫他到這裡來,老爺有事吩咐。」

    連喜答應著下去了,陳姨娘擔憂地說:「您身體這麼虛,不請大夫不行啊。」

    何安啐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請大夫?」大夫來了診出他縱/**過度,雖然對男人來說沒什麼,到底有些不好聽。

    很快,門外就響起了張承焦慮驚惶的聲音,也許是扯著嗓子指揮救火的緣故,嗓音比平時沙啞:「老爺,火就快燒到庫房了。小的命人把中間幾排樹都砍了,可今兒風大,萬一燎過去,裡面的東西就危險了。您看,是不是先叫人把東西搬出來?」

    「搬,快搬,尤其那幾隻樟木箱子,一定要先抬出來。」

    「是,可奴才手裡沒鑰匙。」

    「我這就給你」,何安二話沒說,從枕下摸出鑰匙,本想親手交託,再附耳交代幾句話。轉念一想,有些事,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不該讓下人知道,否則就是個把柄,再加上自己實在太虛軟,便讓陳姨娘遞出去。

    屋內兩人衣衫不整,陳姨娘更是釵橫鬢亂,故只把門開了一條小縫,外面人長什麼模樣都沒看清楚,只知道臉很黑,身上很髒,像從煙囪裡爬出來的。想到他從火場趕來,也就沒多想。

    頂著一張煙熏火烤的臉,張承打開庫房,指揮下人搬出那幾隻尚殘留著封條印章的樟木箱子。其時容悅就站在一旁,見「張承」朝她微微點頭,立刻明白,他們丟的鏢找到了。

    風助火勢,果然燎著了庫房一側的雨棚,僕人們拿著桶子臉盆蜂擁而上。混亂之中,不知誰踩了誰的腳,誰又推了誰一下,總之,抬著樟木箱子的僕人被波及,木箱重重落地,又被推到一旁,有人往他們手裡遞桶子:「快去提水!救火要緊,箱子擱那兒又跑不了,真是的,懂不懂輕重緩急啊。」

    張承走過去說:「你們磨蹭什麼,快把箱子抬走,老爺說了,這幾隻箱子才是最重要的。」

    這時他們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帶著巨大的憤怒:「果然是最重要的!這不就是那幾隻裝毛皮的箱子嘛,值十萬兩呢。劫鏢的賊人原來就是你們家老爺!做賊喊賊,騙去我全部家產,誆我一家入府為奴,你們家老爺可真毒啊。連慶,連喜,你們快去找輛車來,爹要拉著這幾箱東西去見官!」

    僕人們全懵了,連火都忘了救,張承擋在箱子前面說:「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幾隻箱子就是你丟的鏢?」

    平時羞怯膽小的連喜輕巧地轉到箱子旁邊,指著箱口殘存的封印說:「我們鏢局蓋的章都在上面,大管家想賴也賴不掉。」

    「不會的,老爺絕不是賊!」張承從地上揀起石塊猛砸,盧駿怒吼:「你要幹什麼,想銷毀證據?」

    「恰恰相反,我想讓你親眼看看,這裡面絕不是那批毛皮。」

    「那還不簡單」,盧駿運掌發力,箱子裂成了幾片,這下,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清楚,裡面滿滿的全是毛皮,有的火紅,有的雪白,有的深紫,即使是外行,也看得出確實價值不菲。

    張承眼珠轉了轉,朝身邊的幾個僕人使眼色:「你們看見毛皮了嗎?我是沒看見的。」說畢抱起幾塊就往火裡仍。

    僕人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毛皮固然值錢,可惜是贓物,一旦證明家主是劫鏢訛詐的強盜,整個何家都完了,他們也會失去依傍。如果能及時銷毀贓物,損失的只是這批毛皮,其他的不會受影響。

    於是一堆人圍上去瘋搶,盧駿見勢不對,索性坐在一隻箱子上。他武功高,何府僕人打不過,只好車輪戰,分期分批上去搶奪。

    這時,盧家姐妹不知從哪裡找來一輛板車,一根大木棒,盧駿把木棒舞得如風火輪,凡挨到了,無不掛綵。

    他們打鬥的時候,何府庫房火勢熊熊,二管家三管家領著寥寥的幾個人救火,根本無濟於事。可他們也知道,大管家沒錯,如果家主是強盜,對何家絕對是滅頂之災,比燒個庫房嚴重多了。

    有盧駿手拿大棒擋在前面,姐妹倆使出吃奶的力氣,把箱子弄到板車上,拉到更遠處,然後盧駿縱身一躍,同時拋出幾顆紅色的彈丸。那是四兒研製出來的最新產品,類似催淚彈,落地爆開時會放出刺激性氣體,讓人眼睛刺痛流淚,短期視力模糊,咽喉嗆咳不止,再也無力追蹤。

    從庫房到大門,他們又用了幾次催淚彈,最後順利出府。

    這樁案子在碧水城引起了轟動。

    雖然只剩下一箱,可上面殘留的印簽可清晰辨出松林武館的字樣,打開後,裡面也確實是高級毛皮。衙役去何府辦案時,聞訊趕來的盧家兒子當著他們的面從燒成廢墟的庫房原址扒出了幾塊黑漆漆的焦殘毛皮,證明何家曾意圖銷毀贓物。

    人證物證俱全,這案子簡單明瞭到沒什麼可審的。

    碧水城府尹並不知這事的幕後主使是容徽,容徽謹慎到連自己花錢買下的毛皮都留在何家庫房。此種機密大事,自不會告訴任何人。

    如果那批贓物還在,為了大筆銀子,容徽也許會想辦法扭轉敗局。可贓物絕大部分已毀,既然挽不回財產,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保住自己的名譽,不讓何安有供出他的機會。

    丟鏢案尚未最後結案,何安就在獄中暴斃,對外的理由是,畏罪自殺。

    何家連同吉慶綢緞鋪一起從碧水城消失了,松林武館重新開張,報名的學徒比以前更踴躍。因為大家都覺得,盧駿實在是個有福之人,都賣身為奴了,還能翻案。

    才四十出頭的容徽,頂著斑白的鬢角出席兒子的婚宴時,笑容實在太勉強,讓容慎的側妻一進府就失了寵。容慎在母親的耳提面命下,堅決執行「父喜則喜,父厭則厭」的行事準則,可憐的新娘,明明跟此案毫不相干,卻成了此案中最無辜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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