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7 披掛 文 / 蕭七七
建業的北城牆外,大軍壓境。
「什麼時間了?」騎在馬上的墨玄看了看烏雲密佈的天。
「回主公,子時。」初七回話。
墨玄毫無表情地掃了眼建業的城牆:「我放她出來溜一圈,撈到兩個好人質,誰知道還是被救走了。沒想到夏翌辰竟然如此上心,親自趕了過去。我還以為他是個能成大事的,誰曾想,哼,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個感情豐富的。感情豐富,哪能沒有弱點……只可惜我還要帶兵,否則若是親自去抓他們,也許局面會不一樣……」
「主公,是屬下無能!」初七連忙請罪。
墨玄輕輕一揮手:「罷了!也是我失算,一個是表姐,一個是堂妹,怎能不上心。若是不上心,我抓他們反倒沒有用處了。先拿下建業再說!」
一聲攻城的號角吹響。
城北大營,阿丑搖著頭收回診脈的手。
「阿丑姑娘,您看……」太子身邊的蔣公公憂心忡忡地問結果。
「從脈象上看,是中風。」阿丑疑慮重重,居然是病,不是毒。可是昱王夏振遠才年紀輕輕,還不到四十不惑之年,怎麼就中風了,又不是那等京城的紈褲酒肉之徒,日日酗酒啖肥,不搞垮身體才怪。
蔣公公一驚:「中風?可還有的醫治?」
「因為發現時間太晚,我開個方子,慢慢養著吧。一時半會兒,肯定好不了。」阿丑有些頭疼地歎息一聲。
這時間不早不晚,趕巧碰上墨玄謀反,她還是覺得並非巧合,而是蓄意。只是眼下沒有證據,她也不敢打草驚蛇。
羚角磨沖二錢.陳膽星燉和服一錢五分.石菖蒲次入一錢.紫丹參四錢.白茯苓三錢.鉤籐鉤次入五錢.冬桑葉四錢.川貝母杵一兩.賴橘紅次入一錢五分.白蒺藜三錢.牡蠣八兩杵。炭先煨六句鐘,取湯代水煎藥。
「蔣公公,」阿丑將方子交到他手上,壓低聲音。「昱王爺常年沙場征戰,身邊都是些將領,打起仗來所向披靡,但是照顧病患。我始終不放心。勞煩公公找個可靠人,來照顧昱王爺的病。」
此事也唯有求太子的人。昱王府的人和昱王向來是水火不容,她怎麼可能去把這件事和夏翌辰說?但太子還是要顧全大局的,而且除了太子,她也不敢信旁人。
蔣公公也是個明白人,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當下沒有多言,便答應了:「承蒙姑娘看得起信得過,雜家一定小心。」
「多謝蔣公公費心!」阿丑道謝,給了個封紅。
之前和採買的蘇公公打交道多了去了。她清楚怎樣討這些公公歡心。封紅內一張大額銀票,一把金豆子,應付這件事足夠了。
阿丑交代完,走出營帳,就看見在營帳門口梨花帶雨的李氏。
她不禁有些反感。
生平最看不慣遇到事只曉得哭的女人。哭,可以,但是不能一直哭下去,不能只哭。哭到需要你站出來的時候,就該站起來扛重任。
偏生那些愚蠢無知的男子,就喜歡這樣的梨花帶雨。阿丑想著,回頭瞥了眼昱王夏振遠的營帳。
如果此時此刻跟在夏振遠身邊的是靜宬長公主。局面怕是又不一樣了。至少不會把病情拖到這個時候,治起來也不會那樣困難。
最主要的是,如今這麼多達官貴人進進出出,你雖不是正室,但好歹也是昱王身邊唯一的女人。宮裡的公公,你也不曉得接待寒暄。只懂得在一旁哭!
阿丑搖著頭,快步離開。
眼不見心不煩。
城北大營門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火光一下子照亮了整個大營。
夏翌辰,夏翌雪。還有龍鈺公主到了。
阿丑迎了上去,先問夏翌雪:「你怎麼也不多休息一陣,傷好沒多久就是滁州的事,如今大半夜了還跑來。」
「我哥和我去請旨,暫時接管昱王兵權。」夏翌雪解釋。
「皇上同意了嗎?」阿丑急問。最怕這個時候突然殺出四王爺的人,把昱王兵權搶了過去,那就是有去無回了。
夏翌雪神色從容:「皇上一開始不同意,後來龍鈺公主趕來說項,皇上才答應的,並且讓公主殿下協助我們。」
阿丑有幾分明白。皇上怕是很想收回昱王府的兵權,否則怎麼頻頻讓皇家的人染指昱王府兵權?
而夏家的這兩個後輩,在出事之後第一時間不是去看昱王,而是進宮請旨。固然有昱王和昱王府矛盾的原因,更重要的,只怕是擔心皇上會藉機收回夏家的兵權。
阿丑突然覺得,便連夏翌辰從頭到尾對太子的支持,也是考量過夏家的利益的。現任的皇上野心頗大,他們只能尋求下任皇帝的信任。本來以昱王府的地位和靜宬長公主的身份,從龍之功並不重要,安穩才是第一位的。但是夏家選擇去冒險……
她愈發覺得這局面複雜起來。
不過當務之急,是打敗墨玄,否則等到建業城破,那就是一切灰飛煙滅,那還有什麼皇帝,哪還有昱王府。
夏翌雪披掛。
阿丑看著一身鎧甲的絕色美人,不禁唏噓:「你這又是何苦呢,把戰場之事交給你哥,你若想盡一份力,在後方調度,或者出謀劃策也行呀,何必下去拚殺?」
夏翌雪挽起長髮,神色清冷而堅定,再沒阿丑初見時的清雅純然。她淡淡一笑,笑意飄渺:「臣妾臣妾,不願為妾,只能為臣。」
不願為妾,只能為臣?
阿丑心底湧出滿腔的疑問。然而還沒問出,夏翌雪已經走出營帳,頭也不回地離去。
臣妾……
一聲馬鳴長嘶,阿丑走出營帳,看向大營門口。
是俞則軒。
「俞公子,我聽說你跟著太子殿下,提防宮中有什麼事發生,怎麼跑來了這裡?」阿丑跑上前,生怕發生了什麼事。
本來他們的分工,是夏翌辰、夏翌雪、龍鈺公主上戰場,而俞則軒和太子留守東宮,阿丑作為醫師留在前線,如果有人受傷,還可以及時救治。但如今俞則軒趕來,就說明有大事發生。
「東線發現水軍,」俞則軒握拳,「我們根本不知道墨玄手中到底還有多少籌碼,這些年北方戰事吃緊,精兵良將大多都在北方。」
「還是疏於防範了,」阿丑踟躕片刻,「皇上是什麼意思?」
「皇上急怒之下病倒了,現在是太子監國。殿下讓我來問你的意思。」俞則軒愁眉不展。
阿丑一甩手,差點沒罵出聲來:這些傢伙,一到關鍵時刻全都病倒!把爛攤子留給年輕人,真是卑鄙無恥!
她平復了一下情緒,才道:「皇上病倒的事,不要傳到軍中,否則軍心不穩。本來昱王不在,他們就夠忐忑了。太子殿下監國,如果做得好,那是大功,做不好,就成了罪臣。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我是我們之中最瞭解墨玄的人。墨玄,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我怕這路水軍是哪裡策反的大乾正規軍,這樣就難辦了。」
阿丑又思索了一陣:「先叫建業水軍頂住,不求取勝,只求守住東城牆。通知最可靠的水軍前來支援,一定要可靠。擒賊先擒王,北邊如果打敗了墨玄,東邊的水軍也就不足畏懼了。既然是殿下監國,一定要防止四王爺趁人之危。容清瀾那個女人,沒品,什麼都幹得出來。」
俞則軒點頭:「好,城北這邊,我擔心翌辰他們年輕,鎮不住有些老傢伙。」
「鎮不住,那就軍法處置,我記得世子當初在昱王府門口凌遲秦爺……應該沒有人想要再試一次吧?」阿丑完全不擔心。一開始肯定鎮不住,但是凌厲手段一出,沒什麼鎮不住的。
話音剛落,那邊就傳來軍棍的聲音。
「俞公子,你先回去稟告太子殿下吧,我去看看。」阿丑說著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夏翌辰站在營帳門口,全身披掛,早就沒有了平日裡紈褲的散漫氣質,此時嚴肅中帶了一絲冷酷,一反平日嬉皮笑臉的常態。
他桃花眼微垂,看不見神色如何,只有漠然的態度,和軍棍打下的聲響,令全場將士噤若寒蟬。
阿丑瞥了眼被打的將領,約莫四五十的樣子,應該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自然,不挑這樣的人下手,怎麼殺雞給猴看。
十軍棍打完,阿丑上前給了上好金瘡藥,又吩咐人把那將軍抬下去。
夏翌辰便發話了。他抬起雙眸,面無表情地凝視下面跪著的一眾將領:「昱王府前的凌遲,想必大家都多多少少聽說過。不是我為人毒辣,而是我只看章法,不講人情。昱王和你們多年袍澤情深,那是昱王的事。我只記得你們是朝廷的軍隊,軍令如山,你們要聽軍令,要聽王法。我只按王法軍令辦事,誰要是觸犯了,我都不留情面。」
一眾將士沒有人敢出聲。
「既沒有人對王法有異議,那就按我剛才的部署,」夏翌辰揚起右手,指了指自己背對的北方,「攻城早就開始了,難道你們想在皇城外恭迎反賊?」
眾將急忙退下去各就各位。
註:
出自《王孟英醫案繹注》,清?王士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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