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9 風雨 文 / 蕭七七
他本來是按照徐泰的部署,下令讓人對阿丑稍施小刑,做個樣子。
但如今,夏翌辰告訴自己,阿醜死了!因為那些人對她用了大刑,她……
怎麼會這樣,他分明沒有想要她的命,為什麼那些人就急著害死她?為什麼?
夏翌辰瞥了一眼依舊蒙在鼓裡毫不自知的丁舉文,暗暗慶幸阿丑沒有嫁給他,否則攤上這樣一個糊塗丈夫,哪還有好日子過,不要操碎心才怪!
「你可知,四王妃和阿丑有宿怨,四王妃一直想要害死阿丑。三番四次下手,都被阿醜死裡逃生。只怕這次,他們借你的刀殺人,阿丑逃不過去了,」夏翌辰說著邁開腳步,不打算再對著這個死腦筋一根筋,但想了想又停下來,還是讓他死個明白吧,「利用你殺了阿丑,就算到時候上面計較下來,要查這件事,也可以拉著你背黑鍋。你曾經和阿丑有恩怨,此刻假公濟私殺了她,也屬常理。把你拉下牢獄,這案子就這麼不痛不癢揭過去了。」
丁舉文目瞪口呆:四王妃和阿丑有宿怨,三番四次想要殺了她?所以這次,四王妃利用他,借他的手,對阿丑下毒手?
他搖著頭,似乎一時難以接受,然而再抬頭想要問什麼的時候,才發現夏翌辰已經走了。
這就是京城,這就是建業,這就是那個人吃人人利用人的官場。他不由得苦笑,如果當初自己不走這條路,是不是阿丑也沒有諸多顧忌,會答應自己的提親,也沒有如今這麼剪不斷理還亂的局面;可如果不走這條路,母親這麼多年的含辛茹苦,豈非白費了,他怎麼對得起母親的養育之恩?
丁舉文仰天大笑,眼角卻落下一滴淚水——無論如何矛盾如何痛苦,終究。都回不去了……
迴廊外,一個素色衣袍的人影歎息著閃過。
而此時此刻的昱王府,看著床上重傷的阿丑,徐奶奶老淚縱橫:「早知道,就不讓你去開什麼堇堂了,就算找個偏遠的地方,咱們娘倆自己住著,也比如今這番遭罪要好得多!」
念心強忍淚水:「老太太,姑娘還有一線生機,咱們要給姑娘打氣。」
「念心你說的是。」徐奶奶畢竟一把年紀。走過的橋都比他們走過的路多。很快冷靜下來,「還要感謝世子爺,否則怕是阿丑成了一堆白骨,都沒人救出來!」說著又忍不住落淚。
田秋妹流著淚拉拉徐奶奶衣襟:「老太太。我聽昱王府的人說,昱王世子最不喜歡哭鬧,我們且小聲些,也免得打擾姑娘休息。」跟著那個可惡的爹這些年,別的沒學到,察言觀色還是十分擅長的。
徐奶奶點著頭:「那咱們先到前邊去,不打攪阿丑休息。」
念心點頭稱是:「這裡服侍的人也多,我們手忙腳亂的反倒不好,還是先到前邊去等消息吧!」
幾人互相攙扶著離去。
夏翌辰回來了。問了問底下的人情況,就走進阿醜的房間。
他調來處理阿丑傷勢的,全是昱王府口風最緊的,畢竟阿丑那異於常人的自愈能力,要是傳出去。很容易當成妖孽。
母親靜宬長公主身邊的顧嬤嬤見到夏翌辰,把情況都說了一遍:「氣若游絲,但還不至於完全沒救,老奴小心看過了,她身上有鞭傷,有仗棍傷,手也被夾過,那些人下手也忒狠了!鞭傷恢復的最慢,手上的傷幾乎是一刻鐘一個樣,大約傷到筋骨恢復的最快。」
顧嬤嬤是長公主身邊的老人,從宮裡就開始服侍的,因此信任沒得說。
不過傷到筋骨恢復最快,受傷地方不同恢復速度還不一樣,真不知這個阿丑到底是個什麼來歷。可惜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那些下手的人……夏翌辰心中有了數:「勞煩顧嬤嬤繼續照顧她,我先去回稟母親。」
「世子慢走。」顧嬤嬤恭送。
靜宬長公主聽了兒子的猜測,笑容淡下去幾分:「你的意思是,這件事又是徐泰和容清瀾各自為政?」
夏翌辰點頭:「兒子有充分的理由,徐泰並不想殺阿丑,否則早就動手了。阿丑雖防著容清瀾,卻沒有對徐泰怎樣。」
「如果利用這兩派的矛盾,讓四王黨自己瓦解,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靜宬長公主語氣和善。
「兒子也正有此意,但我擔心,如果遇到一致對外的情況,兩邊還是會一起抵抗外敵,」夏翌辰說出自己的擔憂,「畢竟兩人的初衷都是為了四王爺。」
靜宬長公主思索了一陣:「日久見人心,如果長期不和,總會發生矛盾,到了一起用力的時候,也會有裂痕。」
夏翌辰贊成地點頭:「母親英明,兒子在應天府的作為,怕還是要母親去求皇上。」他頗有些愧疚,每次藉著荒唐之名行不可能之事,都是靠著母親收拾爛攤子。
「你又說什麼糊塗話,」靜宬長公主笑了,「不是我替你收拾,難道還是旁人。我們母子相互體諒,才能長長久久走下去。何況旁人不清楚,我又不是不清楚我兒子到底是什麼品性,你若真是是人說的那樣,我早就來管教了,容得你胡來?」
夏翌辰知道母親的手段,只得賠笑,額角卻沁出冷汗:幸好他不是真的紈褲,否則母親還不知會怎樣把他大卸八塊呢!
「四王爺那邊,你打算怎麼『回報』?要不要我幫忙?」靜宬長公主問。
「這件事還是要等阿丑醒來再說,」夏翌辰搖頭,「福建那邊我會讓太子抓著不放,但堇堂的案子,受害人是阿丑,沒有她發話,怎麼處置都還是我們的意思。」
「你彷彿很在意她怎麼想?」靜宬長公主微笑。
「我們自己處理,怕是不會有她的主意好。如果她的想法沒有什麼用處,容清瀾也不必三番五次想置她於死地。」夏翌辰坦然回答。
靜宬長公主頷首:「也好,那就讓她醒來再說。也不知這孩子有沒有造化熬過去。」
「本來我想讓妹妹接受這件事,但她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哪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所以還是暫且別讓她插手,面的驚嚇到她。」夏翌辰有些歎息。
「你說的也有道理,翌雪這孩子,怕是會嚇到她。讓她去京城後宅的圈子走動走動,散播些利於我們的謠言也好。」靜宬長公主出主意。
夏翌辰點頭:「是,母親這個主意很好。依兒子的想法,暗面上的四王爺不能扯出來,拿永和堂出來當靶子也好,至少能幫堇堂除掉一個勁敵,也除掉四王爺一個臂膀。」
靜宬長公主點頭:「正是如此。」
第二日一早,靜宬長公主就去了宮裡請罪。皇上一來對夏翌辰這些年的荒唐行徑見慣了,多了幾分忍耐度;二來那堇堂的案子也的確查清楚了,阿丑市被冤枉的;三來體恤自己這個妹妹當初為了朝廷嫁到昱王府,卻守了這麼多年活寡。於是皇上自沒有追究。皇上不追究,底下的人還敢追究?
太子的人又在旁邊煽風點火,說這樣的冤案很蹊蹺,怎麼還未公開審理,就把人打個半死?如果日後辦案子都是這樣,朝廷綱紀何在?
皇上震怒,下令徹查此事,而新上任才一天的應天府同知丁舉文,就被革職在家等待調查了。
史上最短任期的應天府同知。
另一方面,京城流言四起,說是昱王世子愈發荒唐,以前說只愛娼妓,現在演一出衝冠一怒為丑顏,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呀!
夏翌雪在被問及此事的時候,連忙出來解釋,說自己堂兄是受自己所托,才救了阿丑出來。聽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但是信與不信,就等他們自己下去斟酌了。多半怕還是不信的,畢竟這個昱王世子荒唐慣了,再驚世駭俗,也不稀奇。
夏翌雪則趁機又說起永和堂的嫌疑,惹得大家紛紛對永和堂嗤之以鼻。
於是針對永和堂的流言四起,又藉機拉出一堆陳年舊事,說永和堂如何欺詐其他商賈云云,真假難辨,傳得沸沸揚揚好不熱鬧。
得到這些消息的徐泰,在家裡砸爛了茶盅,直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容清瀾簡直就是個壞事的狐狸精!如果不是她,事情怎麼會到這樣的地步。本來圍魏救趙,現在沒救成反而惹禍上身!丁舉文是他們舉薦上去的,現在丁舉文出了事,皇上鐵定懷疑四王爺!
本來這個案子就是個應天府可以搞定的案子,結果夏翌辰驚世駭俗的舉動,讓靜宬長公主去求情,直接捅到了皇上眼皮子底下。皇上想不關注都不行,這樣一來,皇上絕對會發現他們在下面搞的小動作!
而永和堂怕是會因此遭到更加慘烈百倍的報復,沒有永和堂,四王爺如同失去一條臂膀,無論是銀錢還是醫藥,都要受到限制。到時候堇堂獨大,太子豈非又多一重保障!
此時昏迷在床的阿丑並不知道,因為自己這一個案子,京城已經鬧得滿城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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