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2 擒縱 文 / 蕭七七
「聽說他想和我談談?」阿丑走下馬車,看向一旁的陰陽人。
陰陽人咯咯一笑:「何公子在這荒郊野外悶得慌了,連美人也拴不住他的心!」
「是嗎,」阿丑只是應答,並非真的想問,「那就看看,他打算靠什麼出去吧。」
農家院落裡,阿丑在一個籐椅上坐下:「怎麼說你也是大家出身,不像我是鄉野裡出來的,」其實是乞丐窩出來的,「什麼沒見過?」
「難不成姑娘把我放在這,就是為了讓我見一見?」何思峻嘲諷之情溢於言表。
「你上山采過藥嗎?」阿丑偏頭,語帶鋒芒。
何思峻搖頭。
「你種過藥嗎?你知道黃芪要種幾年?」阿丑窮追不捨。
何思峻搖頭。
「你會診脈嗎?」阿丑換了個方向。
何思峻搖頭。
「你會開方子嗎?」
何思峻依舊搖頭。
阿丑不禁冷笑:「看,這就是永和堂出來的人。你們以為自己憑著勢力大,能操縱價格、製造命案,就可以稱霸藥商界?可你們連最基礎的東西都不懂!」她說這麼多,就是為了磨掉何思峻的銳氣。
「你們以為,賣藥就是賣藥而已?從藥農手中收購,再賣給城裡的百姓。這樣低技術含量的過程,你們也好意思說自己是第一!哪天布莊直接賣從蠶農手中收的絲,你看你會不會買?」阿丑毫不掩飾輕蔑之意。
「你!」何思峻氣極,卻無從辯駁。
「好在你爹如今總算開了點竅。仿造堇堂的秋梨膏,搞了一個川貝露。我就是擔心。會不會吃死人。」吃死人倒是不至於,只是那方子不全,怎麼說都是效果不好副作用大的。
何思峻有些不忿:「永和堂即便萬般不好,也不是你一個小小堇堂可以詆毀的!」
阿丑狀似不屑:「是嗎,那我拭目以待咯!只可惜你也回不去了。」
「我回不回得去。也不是你說的算!」何思峻攥緊拳頭。
「好,那何公子盡可以嘗試。」阿丑朝門外伸手,一副「請」的姿態。
何思峻掀袍離去。
馬車上,陰陽人十分不解:「姑娘,你何苦說那些話激何思峻回去?」
「他心不在此,我不讓他回去看看現實,他醒不過來。」阿丑淡淡回答。
諸葛亮對孟獲七擒七縱,就是這個道理。孟獲並沒有心悅誠服。就算抓過來,日後必成隱患。她所說詆毀永和堂的話,也並非出自真心。對永和堂,戰略上要藐視,戰術上要重視。永和堂屹立多年不倒,自有它的道理,她尊重她的對手。
淮南城永和堂,何老爺打斷夥計的通報:「不見。他不是何家的人,誰知道是來幹什麼的,閒雜人等一律不許進來。」
「可是他說。您不見,就一直在門外……」夥計十分為難。
「行了你下去吧,別拿這事來煩我!」何老爺揮退那名夥計。
陽光漸漸西斜,涼爽的秋風吹來,天空漸漸昏暗。
何老爺走出剛要打烊的淮南永和堂,看見何思峻的身影。置於不顧。
「父親,」何思峻追上去,「父親!」
何老爺看了眼何思峻攔下自己的手,冷淡無比:「我只有一個兒子,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何思峻吸一口氣:「父親,我私自帶走溫姑娘,我知錯了。」
「知錯?」何老爺鄙夷地瞄了他一眼,「怎麼,自己在外面銀子花光了沒有活路,想到要回永和堂來?我告訴你,今生今世,你都休想再進永和堂半步!」
「父親!」何思峻叫住要離開的父親,「我不是為了銀子回來的!」他也有它的氣節。
「我說了,我這輩子只有一個兒子,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你是哪來的野種,再糾纏不清,我叫人亂棍打死!」何老爺拋下狠話,逕自離去。
哪來的野種,亂棍打死?
何思峻握緊雙拳,閉上眼眶已經濕潤的雙眼。
淮南城外的一處農家院落,何思峻在與阿丑談話。
「這幾天,我仔細思考過你說的話,」何思峻表情認真嚴肅,「的確,永和堂所做的事情就是買和賣,並沒有任何技術上的難度。可若沒有永和堂,人們到何處去買藥?」
阿丑十分讚賞何思峻的思考分析能力:「你說的很好,其實我所擅長的,不是賣藥,而是製藥。一般而言他們也是分開的,在某些特殊環境下,才會成為一個鏈條。」在現代,藥店也只是賣藥而已,但古代壓根就沒有製藥這個行業,所以她只能集合經營,否則怎麼會有藥店願意賣她的藥。
「那麼對永和堂,你何必強人所難?」何思峻一副佔了理的樣子。
「問題是,永和堂現在遇到了堇堂,你覺得,接下來會怎樣?」阿丑提出新的問題。
何思峻若有所悟。
「何公子,你難道真的不想有底氣地反駁那個人一句:你不依靠永和堂,也能過得很好?你難道真的沒有盼望過,有一天永和堂成為你的手下敗將,讓那些人被你踩在腳下?還是說,你就願意這樣庸碌一生,浪費掉自己的生意才華?」阿丑試探地問。
「我……」何思峻歎息一聲,「阿丑姑娘,我到底姓何……」
「你說你姓何,可沒有人認你這個姓何的人,」阿丑搖頭,「人姓什麼不重要,我連我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還不是照樣!」
「可我,始終無法接受……」何思峻十分為難。
阿丑打斷他:「你聽過於啟榮的故事嗎?」
「大淵開國名將?」何思峻有些怔愣。
「於啟榮本是玉國王子,被兄長追殺逃出玉國,投奔大淵開國皇帝。後來他再回玉國,是以攻下玉國的主將身份。」幸而她當初在譙郡還是惡補了一些「名著」的,否則連典故也拿不出手。
何思峻沒有回應。
「你可以跟我去看看堇堂,反正閒著也是無事,隨意逛逛不好嗎?」阿丑邀請道。
何思峻帶著疑惑的目光,還是答應了。
五十鋪街上的堇堂,依舊生意興隆。
阿丑把何思峻帶進製藥作坊:「我不信你之前沒想過打我方子的主意。」
何思峻站在門口,大方承認:「阿丑姑娘料事如神,的確想過,只可惜沒來得及實施。」
「那我如今給你機會看,」阿丑伸手劃了一圈,看似毫不在意,「也省得你想方設法安插人進來。」
「你就不擔心我會知道些什麼嗎?」何思峻不解地蹙眉。
「因為你什麼都不會知道,裡面的每一個人,都不知道方子,」阿丑心平氣和地回答,「每種藥都被我分為很多個部分,分別由不同的人負責,而且都有一部分是我親自動手。因此,就算集合了他們所有人,也無法知道齊全的方子和精確的份量。」
何思峻未曾料想阿醜的制度如此嚴密,只是下一個衝擊更加強烈。
阿丑帶著何思峻來到員工辦公室:「你知道我第一個月開出的工錢是多少嗎?」
何思峻搖頭。
「猜個數吧,就猜最低的夥計拿了多少。」阿丑給出謎題。
「一兩銀子?」何思峻迷惑不解,為何要猜這樣的問題。
阿丑伸出一個六的手勢:「六兩銀子。」
何思峻愕然:這麼大的數目,別說永和堂,就連整個大乾也沒出現過。更何況這還是最低工資……
阿丑發這個數目自有她的道理,八小時工作制她無法實現,在這裡,每個人都是十二小時甚至更多,而且沒有週末。可惜古人的衡量標準不是這麼回事。
「也許你還在驚訝我做事方法的格格不入,但我只想告訴你,堇堂如今能站在這裡,也自有堇堂的道理。我做的不是買賣,而是事業。我要做的不只是賺銀子,每個跟著我的人我會保證他們的福利,我會不斷推出新產品保持堇堂自身的活力,還有就是,醫者濟世。」阿丑認真地說。
許久,何思峻似乎下了極大決心:「你想我幫你做什麼?」
阿醜面紗下露出微笑:「先從永和堂正在做的事開始,買入,賣出,我相信你會比永和堂做得更好。只是,對象是牛黃。」
「你是想,」何思峻猜測到了什麼,「跳過宋老闆?」
「宋老闆就是個啃家底的二世祖,我想跳過他很久了,一直沒有好機會,」阿丑解釋,「如今是時候了。你帶了一些人,先跟著你一起去收牛黃。有了新成員的加入,堇堂也要調整人事了。你帶的人,我需要一個花名冊,否則怎麼開工錢?」
何思峻凝起眼眸:「你果真是個行事與眾不同的人。」
錢府花園今日十分熱鬧,錢展業壽宴,大小官員都來捧場,阿丑自然也沒有缺席,拿出的賀禮依舊是標配——名貴藥材。
阿丑和各位官員一一寒暄,便來到一處較為偏僻的涼亭。
「世子找阿丑何事?」她走進涼亭行禮。
夏翌辰坐在涼亭中心的石凳上,一手支著下巴,桃花眼焦距不明顯地望著遠方,若有所思,語氣卻帶了隱隱約約的嘲諷:「你沒發現有人跟蹤你嗎?」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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