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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9 入甕 文 / 蕭七七

    捧著茶盞的衣著華麗女子臉色現出不悅,微蹙的黛眉含怒冷對丫鬟:「鄉野村姑?」那語氣頗為危險,也帶了幾分飛揚跋扈的潑辣,叫人聽上去著實不舒服。

    丫鬟毫無懼色:「怎麼,戳到你痛處,就要惱羞成怒了?我家主子好歹也是官家出身,豈容你一個白身之家越過去!」

    言罷,丫鬟又轉向掌櫃的:「今天要是鬧得我家主子不愉快——那只好公堂上見了,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明白,我們不理虧。何況我們主子娘家,怎麼說都是正七品知縣,朝廷命官,我也不信知府大人會偏袒這樣一個鄉野村姑!」

    周靈巧手中茶盞直接飛出去,滿腔怨氣和茶水都砸在丫鬟頭上。瓷器碎裂,丫鬟額角鮮血直流。幸而時間久,茶已溫涼,否則這丫鬟更是有好一通罪受,搞不好還要燙傷毀容。

    剛走進雲岫莊的薛臨梓被這幕唬了一跳,接著便聽見丫鬟抽抽搭搭的低泣。但薛臨梓似乎不買賬:平日見多了女人哭,他最煩便是女人哭了。周靈巧的好處,便在於不哭。

    「這是怎麼了,掌櫃的,你來說。」薛臨梓一掀衣袍,在周靈巧對面坐下。

    掌櫃的是個中年婦人,此時抹一把汗,有些戰戰兢兢:「薛二少爺,是這樣的,岑姨奶奶前些日子在雲岫莊要了一匹雲緞,因著是岑姨奶奶自己繪的樣式,因此都是雲岫莊現做,需要時日,便付了定金,明日交貨。我們雲岫莊緊趕慢趕,總算昨日趕出來了,誰知今個周姨奶奶來了,愣是看上這匹雲緞,一定要買回去。恰好岑姨奶奶的丫鬟來催我們進度,便遇上吵了起來。」

    薛臨梓「唰」一聲收了手中折扇:「那,掌櫃的。依你的意思,這該怎麼處理?」

    掌櫃的暗吸一口涼氣:這薛二少爺實在狡猾得跟狐狸似的,把這燙手山芋直接扔給雲岫莊!還不是聽聞你對這第九房妾周姨娘寵愛得緊,我們才不好擅自得罪。否則依著岑姨娘是太和知縣的女兒,雖是個庶女,可也是女兒,我們哪敢怠慢呀!

    「呃,薛二少爺,這,按理來說。這匹雲緞。應該是岑姨奶奶的。畢竟先來後到。又是岑姨奶奶特意定制的。不過……」掌櫃的吞吐為難。

    薛臨梓挑眉:「不過什麼?」

    「不過,周姨奶奶看上的東西,我們雲岫莊卻沒法子讓周姨奶奶滿意,實在是我們雲岫莊無能。還請薛二少爺責罰!」掌櫃的言辭懇切。

    如今這情形,難道還能把自己置身事外,讓這兩房姨娘打起來,雲岫莊坐山觀虎鬥?薛臨梓又不是傻子,他拋繡球把麻煩拋給你,不就是對你不滿嗎?因此,還是主動認錯,攬下罪責比較好。都說他寵愛新人,那就討個好吧!

    可惜薛臨梓的反應出乎掌櫃的預料:「你們雲岫莊。是有錯,可錯不在此。強要別人預訂的東西,本就不對,你們不攔著,反而助紂為虐是什麼意思?另外。在雲岫莊縱容別人打傷人,似乎,也不是什麼好事吧?我也是做生意的人,做生意要守的基本規矩,我還是知道的。」

    掌櫃的一身冷汗,慌忙跪下:「薛二少爺,雲岫莊知錯,請薛二少爺責罰。」

    薛臨梓搖頭歎息:「責罰就不必了,你們也知道,我向來性子好。本來這事,只要你們堅持原則,哪用得著我跑一趟!行了,該怎麼做怎麼做,我先走了!」他語氣慵懶,搖著折扇就出門揚長而去。

    看薛臨梓離去,丫鬟扶著受傷的額角,冷哼一聲:「野麻雀得勢,還以為飛上枝頭就能變鳳凰了,妄想!今天的賬,改日加倍還在你身上。哼,周村姑,你等著瞧!」說完她拎起雲岫莊包好的雲緞,趾高氣昂地離去。

    周靈巧一咬牙,捏著椅子扶手恨恨難平:哼,不就是忌憚她爹是個知縣,而她爹什麼都不是嗎?否則如今,怎麼還會讓一個丫鬟給她臉色看!薛臨梓表面上寵她,可遇到利害,那是半點都不會手軟。沒有娘家,身後沒有撐腰的,嫁過來又怎樣,受寵又怎樣!小事薛臨梓可以很慷慨,可以睜隻眼閉只眼,可大事呢?

    周靈巧閉上雙眸,有些疲累地歎息。

    阿丑一直站在雲岫莊外面,裡邊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她可不認為,薛臨梓是不想得罪岑知縣,偏袒岑姨娘。太醫院院判正五品,還是京官,人脈錯綜複雜,會怕一個小小知縣?她才不信!

    這一局,分明就是周靈巧理虧,而且是件件理虧。薛臨梓沒有懲罰周靈巧,只是責怪雲岫莊糊塗,就是給周靈巧面子了。

    而且,怎麼好巧不巧,偏偏周靈巧看上了那匹雲緞?雲岫莊那麼多好東西,為和周靈巧只看上那一匹?看上便罷,怎麼岑姨娘的丫鬟好巧不巧這時候來了,發現了?要說這都是巧合,阿丑還真不太相信,八成是岑姨娘嫉妒她得寵,設計這一出,給她下了套,請君入甕。偏生周靈巧還仗著自己得薛臨梓喜歡,躲都不躲,直衝衝撞上來。不打她,打誰?

    今日落了下乘,周靈巧真是,活該呀!

    不過此間種種,阿丑是不會去提點周靈巧的,端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周靈巧越想越氣,在雲岫莊內一拍桌子:「走!」便風風火火出門了。

    阿丑閃身轉過街角,不想和她打照面。周靈巧如今正在氣頭上,自己這個宿敵再湊過去,那不是定在風口浪尖上,找罵嗎?

    何況,上次讓她娘挨了打,雖說母女關係不好了,但畢竟是十幾年的親母女,碰上一致對外的時候,還是毫不含糊的,因此她可不敢出來當靶子。

    只見周靈巧步上馬車,催促車伕趕緊回府,怕是回去要謀劃著找某人晦氣了吧?

    從譙郡城回到古井村,阿丑開始潛心研究《益母草方錄》,也不再理會旁的事情。

    這日趙三嫂來串門,拿了些東西來。

    「俺家二哥前陣子押貨去了淮南,這不,帶了些東西回來。」趙三嫂進了阿丑院門,便放下一個籃子。

    因著平日交情好,阿丑也不和她客氣什麼,略翻了翻,火腿還有六安茶:「趙二哥這回得了什麼好差事呀?」

    火腿產自江東道婺州,價錢不菲;六安茶是淮南道廬州名茶,也不是普通茶葉。這兩樣東西拿出來,可不是小數目。

    趙三嫂坐下,接過阿丑遞來的荷葉茶:「你這的東西,每每講不上多名貴,但總是最難得,俺就沒在其他地方見過這麼清新別緻的茶。」

    「喜歡就多喝點!」阿丑也在她對面坐下。

    趙三嫂飲了一口方解釋:「這回也不是什麼好差事,主要你猜他遇上了誰!」

    阿丑一擺手:「我怎麼猜得出來,這世上人那麼多,他是遇到哪個散財童子了?」

    「也不是什麼善財童子,這人呀,你雖不認得,卻也有些關聯。」趙三嫂笑言。

    「什麼關聯?」阿丑疑惑。

    趙三嫂指著屋頂:「就是你這屋子的主人。」

    「當日我來古井村,這屋子,佟裡正說,本是盧舉人住的。因為中了舉人,在淮南謀了份差事,便搬走了。莫非,趙二哥遇到了盧舉人?」阿丑道出自己的揣測。

    大乾科舉,比起明清要簡單許多。第一步是鄉試,由各道,相當於省級行政單位主辦。考中了便是舉人,不能直接做官,但一般都能謀得一份官府沒有品級的差事。放在現代來說,姑且算做事業單位。等差事做久了,朝廷有了空缺,就能由長官推薦,朝廷考核,去做個七品芝麻官,也就是知縣。

    「盧舉人之前去了淮南謀差事,如今總算熬出頭,要去壽陽做知縣!正是慶賀的時候,碰上老鄉,倒十分慷慨。」趙三嫂解釋。

    阿醜面紗下挑眉:「也難怪他升得快,是個會做人的。」

    趙三嫂聞言有些神秘:「唉,俺聽說,可不止這原因呢!」

    難道還有什麼八卦?「莫非,是盧舉人背後有人撐腰?」

    「俺聽俺們家二哥說,盧舉人的娘子,是個什麼官的女兒,具體什麼官,俺也記不得了,反正肯定比知縣大。」趙三嫂透露。

    一般黎民百姓,最多知道知府、知縣、捕快,其餘的肯定一頭霧水。

    阿丑恍然:岳父大人是官,怎會不提攜女婿,這麼快就有缺位去當知縣了,倒也說得通。

    「那盧舉人這就上任去咯,還會回譙郡嗎?」阿丑自然要關心,人家屋子在這,要是回來,肯定要給人家騰出地方,沒有讓主人露宿荒郊野外的道理吧?

    趙三嫂擺手:「盧舉人當初去淮南,就是不打算回來的,除了已經嫁出去的姐姐,連父母妹妹都跟著的。所以你也別擔心,儘管住著就成!」

    儘管住著,那也不成呀,這借住人家的屋子,不管怎麼說,總要交租金吧?罷了罷了,改日要是有緣相見,再好生酬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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