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73 災禍 文 / 蕭七七
聽完閨女的話,周嬸子的臉騰一下子紅了,指著周靈巧的手指微微顫動:「你咋聽到俺和你爹說的話,你啥時候聽來的!」
周靈巧面露嘲諷:「你自己敢說,倒還怕人聽了去。左右一家子人,隔壁屋的話有的是機會聽。你自己要買啥子便買給自己吧,俺沒心思陪你鬧騰!」她說完扭頭逕自離去。
街上早圍了不少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此時看這長得還算標緻的姑娘說走就走,都以為再沒戲可看了。誰知突然間一聲怒喝,令全場驚住。
「站住!」周嬸子帶著滿腔怒氣大喝。
周靈巧停下腳步,卻並未回頭。
周嬸子氣極,三步並兩步跑來,抓著周靈巧胳膊向自己方向猛轉,一個清脆的巴掌就這般打下去:「不知好歹的東西!就想著你自己,想過俺和你爹,想過你弟弟沒!」
周靈巧捂著臉嗚咽出聲:「想著你們,想著你們就該把自個賣了不成?那你想過俺沒?」她越說哭得越凶,一張俏臉煞白煞白,眼睛和鼻子卻哭得通紅。這一紅一白的對比,看著瘆人,也令人惋惜。
這番話於周嬸子而言更似火上澆油,她再度伸手,眼見著又是一掌要打下去,卻被人拑制住手臂。
阿丑強行按下周嬸子的手,淡淡一笑,在她耳邊低語:「周嬸子,周姐姐已經是薛家的人了,你這般當街教訓,置薛家顏面何在?」
周嬸子把手重重一甩:「再如何她也是俺閨女,俺咋不得教訓了,你又插哪門子的手?給俺讓開!」她說得毫不客氣,吊高的三角眼圓瞪,凶得發狠。
阿丑心中頗有些感慨:古代就是這規矩,家暴這種概念歷來沒有,父母打罵子女乃天經地義,官府都管不得。就算如今把那牆頭草捕快請來也無用。
說實在話,這對母女她厭惡的很,如今看他們窩裡鬥,除了拍手稱好,她還多了一絲隱憂:這般堂而皇之地吵起來,雙方似乎把顏面**都拋下不顧了。也是,周嬸子這臉皮堪比城牆的物種,哪會在乎**顏面?關鍵在於,爭吵過程中,要是扯出周靈巧的心上人丁舉文。然後再扯出她這個炮灰。那可完了!周家人不要臉。她要呀!
故而如今她也不再袖手旁觀,否則到時殃及池魚,那就是她幸災樂禍的報應了。
「我管不著,薛家難道管不著嗎?還是說。讓我請薛二公子過來,看看他心尖上的人被打成什麼模樣?」阿丑繼續低聲細語,像威脅又像忠告,叫人難以辯清。
周嬸子冷哼一聲,扭頭正要離去,卻聽得阿丑再度低語:「周嬸子,其實呀,說你聰明,你就是小聰明。大智慧遠遠不及。你說你現在不好好待你女兒,到時候過門了,她記了仇,在薛府得了好的也不會給你不是?可惜呀可惜,你閨女早把你記恨上了。到時候你就是窮死,她也不會管了,自做她的人上人去!」
阿丑這番話可不是白說,她就是在挑撥這兩母女的關係。懷疑的種子一旦在這種小心眼的人心裡埋下,日後生根發芽,就能長成劈山裂石的參天大樹了!這兩母女互相掐得凶,才不會把關注點總放在她身上。
周嬸子疑惑地瞪一眼阿丑,也不做應答,氣惱地拍手走人。
「散了吧,都散了啊!」阿丑將看戲的人吆喝散了。
周靈巧還站在原地,眼淚已經風乾,紅得像核桃的雙眸早就看不出形狀。她直直看著阿丑,許久才蹦出一句話:「你以為你今日幫俺解圍,俺就會感激你不成。阿丑,俺會恨你一輩子!」最後幾個字,她說得發狠,指甲已經嵌入皮肉,映出斑斑血痕。
阿丑歎息一聲,雙手一攤:「我解圍,可不是幫你,所以沒承望你感激。至於你的恨,哎,何苦呢,放手也是一輩子,掐緊也是一輩子。我倒是勸你,先好好想想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吧!」說來說去,都是周靈巧有個周嬸子這樣的娘,把孩子教成這樣,最後還要賣了,可憐可歎呀!
「哼,俺的事,用不著你操心,」周靈巧攥緊拳頭,從阿丑身邊走過,「今日痛苦,來日俺會百倍報復在你身上,你等著瞧!」
微風從阿丑身邊拂過,淡香之中帶了一絲血腥氣味,弱得幾乎讓人忽略,卻於回神時敲打在心弦上,久久難以平靜。
「阿丑,你沒事吧?」佟寧信走到她身邊,關切地問。
「我沒事,哎……」她搖搖頭,一聲長歎。
四月初二,正是周靈巧出閣的日子。
隨著溫瘧得到控制,知母價格也漸漸回落,人們似乎不再熱衷於疾病和藥價的話題,反而關注起薛家納妾的談資。
自然,周靈巧目不識丁的農家出身是人們熱議的話題之一。誰都清楚薛臨梓是譙郡第一青樓玉華樓常客,莫非見慣了香軟柔弱的女子,也開始換口味了?
一時間,諸如這第九房小妾能否長期得寵,是新鮮勁過後就放在一旁不理睬了,還是一路披荊斬棘笑到最後;薛臨梓雖有一方正妻卻多年無子,周靈巧能否為薛家添丁;周靈巧日後若是發達了,能否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提攜娘家;……
種種議論話題不絕於耳,八卦精神自古不缺!
此時阿丑站在鄉間小道上,看著花轎離去,不免也感慨幾句:「這般嫁過去,一切看她造化了!」
徐奶奶搖頭:「這種情況,就跟送兒子上戰場是一樣的。若是活下來了,靠著軍功能混一官半職,也就連帶著祖宗有光。這樣嫁過去,若能生個男丁,倒也算後半輩子無憂了。」
阿丑輕笑:「哪那麼容易,懷得上不定生的下來,生下來不定養的大。反倒一些不能生的,要是把別人的兒子認到自己名下,也算是本事。」
「你這丫頭年紀雖小,倒想得清楚!」徐奶奶點了點阿醜的太陽穴。
阿丑一吐舌頭:「想得清楚有什麼用,要我選,我寧可上戰場,也比這種仰人鼻息來得實在!」
「說起來,周嬸子也捨得,看她那模樣,」徐奶奶一指周家門口打扮得喜慶就跟喜娘似的周嬸子,搖頭咋舌,「比自己嫁了還高興!」
「哭嫁哭嫁,新娘是要哭的,哪裡高興得起來!周嬸子收了那麼些聘禮,能不高興嗎?她哪裡是嫁女兒,分明是賣女兒,還賣了個好價錢!」阿丑挪揄。
徐奶奶搖頭歎息:「這麼大個人,還看錢這麼重,我都替周丫頭可惜。」
「可不是嘛,最可惜攤上個這樣的娘,」阿丑附和,隨即話鋒一轉,「日後,怕是有得鬧了!」
吹吹打打的喜樂漸行漸遠。
阿醜的生活似乎又歸於平靜,每日不過下田澆水除草,黃昏時教孩子們認幾個字。春日的時光便這樣流走,初夏在一片蛙聲中到來。
這日清晨,阿丑來到村西小河邊采荷葉煮粥。荷葉粥清暑利濕,升發清陽,降血壓,降血脂,給奶奶吃再好不過。採下幾片新鮮荷葉,只見丁大娘端了一盆衣服來洗,嘴裡還唸唸有詞。
「災禍……災禍,災禍……」丁大娘一邊念叨,雙目直直看向前方,連腳步也走得七拐八彎的。
阿丑打量一番她的神棍模樣,暗自拍拍心口:該不會又要發病,整些沒頭尾的事情出來吧?三十六計走為上,還是盡快閃人為妙!
誰曾想剛挪動腳步,就被這不知是人是鬼的嚇了半死!
「別動!」丁大娘一聲厲喝,放了木盆就躥到阿醜面前,雙眼圓瞪著,繞著阿丑慢慢走了一圈。
阿丑實在摸不著頭腦,只求快點脫身:「丁大娘,奶奶還等著我回去,我先走了。」客氣禮貌地說完,她就想繞過丁大娘離開。
誰知丁大娘倒纏上她了,硬是攔在她身前:「災禍,災禍……」念叨個沒完。
阿醜面紗下微微蹙眉:為何她一直念叨「災禍」二字?難不成非要我解了她的災禍,她才肯放我走?
「什麼,什麼災禍呀?」阿丑疑惑地問。
丁大娘陡然激動起來:「災禍,到處都是災禍!」
阿丑咬著牙搖頭:真是不能用常理揣度丁大娘,還當自己是預言家嗎?
於是她趁著丁大娘激動的時候,趕緊繞開就要走。
還沒走到一半,又聽見丁大娘在後面叫喊:「一定有災禍!」
被這無厘頭鬧得煩躁,阿丑加快腳步離去——你要是有這本事,幹嘛不預言前陣子的大旱,叫大家多多儲水?真是荒謬至極!
四月十一,阿丑去譙郡城趕集買些米面。甫進城,便發現今日城門口熱鬧得很,人們都圍在這不知看什麼熱鬧。再轉頭,便瞥見牆頭草捕頭在城門口貼什麼告示。
阿丑望一眼身邊的佟寧信:「瞧這陣仗,怕是又發生什麼大事了!」
佟寧信撓撓頭:「看樣子是,希望是好事!」
正說著,牆頭草已經貼好告示,鳴鑼朗聲道:「百濟藥鋪假藥害人,已經查封,大家周知!」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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