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593章 鬼神自敬 文 / 自由精靈
第593節第593章:鬼神自敬
他一遍一遍輕輕地擦著她的臉頰,指尖微微地顫抖。
一滴晶瑩的淚水從眼中落下,砸到她的臉上。
「阿卿?」俞天蘭睜開眼,有些怔愣地看著他,「你這是?」
「蘭兒。」慕飛卿忽然一把將她緊緊抱住。
「你怎麼了?」俞天蘭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我還很少見你這樣。」
慕飛卿沒有說話,只是淚水不住地流。
俞天蘭只好也不說話,輕輕地拍打著他的後背。
船兒駛得很遠很遠,遠離了整個世界。
「你要是覺得不舒服,那就好好地睡一覺,啊?」
在俞天蘭的撫慰下,慕飛卿沉入夢鄉。
風,吹開雲霧,月亮露出臉龐。
俞天蘭心中無比地寧靜。
縱然天涯很遠很遠,卻依舊有一個人陪著她。
「遠處有座山,山上有棵樹,樹下有座茅草屋,茅草屋……」
晨曦微綻。
慕飛卿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柔軟而舒適的帳篷裡。
這一覺,睡得可真舒服,他起身出了屋子,看見俞天蘭正坐在篝火邊,一面翻烤著食物,一面抬頭看著天空。
「你在想什麼?」他走過去,低低地喊道。
「沒有。」俞天蘭轉頭瞅了他一眼,「餓了嗎?」
「有一點。」慕飛卿摸摸肚子,臉上流露出一絲羞腆的笑。
「這個,已經熟了。」俞天蘭將一塊烤好的肉遞給他。
慕飛卿接過肉,往上面撒了些調料,送到唇邊有滋有味地吃起來。
「味道如何?」
「不錯。」
「愛吃你就多吃點。」
慕飛卿咬食的動作忽然停止。
「怎麼了?」俞天蘭轉頭看看他。
「沒什麼。」慕飛卿看了看手裡的肉,遞回給她。
俞天蘭微覺意外:「為什麼不吃了?」
「你今天不開心?」慕飛卿瞅著她,「似乎心事重重。」
「沒有啊。」俞天蘭搖頭,「我什麼心事都沒有。」
「那——」慕飛卿也形容不上來,心裡那股彆扭。
「快吃,別多想。」俞天蘭柔聲叮囑,慕飛卿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反擰過來,果然看見她的胳膊上,有一條長長的口子。
「這怎麼弄的?」他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不礙……」俞天蘭只說了兩個字,便被他拉進懷裡用力狂吻。
伏在慕飛卿懷中,俞天蘭瞪大雙眼,呆呆地看著他。
這個男人……他們夫妻已經很多年,很多很多年,可是他的熱情,卻似乎一直有增無減。
算了。
俞天蘭不再推拒,直到慕飛卿宣洩完所有的情感,才輕輕地抽出身來,臉上不由浮起幾許紅暈。
「這些事,以後還是交給我來做吧。」
「嗯。」俞天蘭胡亂地咕噥一聲,起身走向湖邊。
結果沒一會兒,慕飛卿就靠了過來,舉著塊烤熟的肉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俞天蘭一口咬住,兩人便哧哧地笑起來。
等吃過飯,慕飛卿綁了張吊床,拉著俞天蘭一起上去躺著,晃啊晃啊晃,兩眼看著天空。
「感覺……」
「感覺什麼?」
「感覺像是回到了在金風樓的那些日子……」
「金風樓?」俞天蘭略略撅起唇,「金風樓有什麼好思念的?我倒是覺得,還是在巨人宮那些日子最甜美。」
「可是那個時候,孩子們也在一起,咱們要說什麼話,不是很不方便嗎?」
「這倒是。」俞天蘭點頭,「不過話說回來,咱們倆在一起的時間也很長,你不覺得膩嗎?」
「怎麼會呢?」慕飛卿捏捏她的小鼻子,「我很喜歡跟你在一起,很喜歡很喜歡,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很喜歡很喜歡。」俞天蘭也微笑,雙眸亮亮地看著他,「你是我這一生一世,最喜歡的人。」
「我太高興了。」慕飛卿忍不住道,「你總算說了一句,我最愛聽的話。」
「那我以後天天說,說到煩死你。」
「是嗎?」慕飛卿吐吐舌頭,然後又開始做鬼臉。
他們在湖邊渡過了一段十分愜意的時光,原本想著繼續住下去,誰想這天傍晚,忽然有一隻船,從江面上駛來。
「好奇怪,這麼遠的地方,居然也有人來。」
「你不喜歡?」
「看看再說。」
船隻在江邊停下,兩個手拿紙、筆,以及測繪儀器的男人走上岸來。
驀地看見慕飛卿夫婦,對方也是一愣,繼而臉上流露出友好的笑容:「請問兩位是?」
「我們只是遊客。」俞天蘭淡然一笑。
「哦,」對方點點頭,看樣子並不想和他們多作交談,拿著手上的物事走向一旁,開始仔細地測繪,計算起來。
「阿卿,咱們去小船上吧。」俞天蘭提議。
「好。」慕飛卿點頭,拉起她的手,兩人朝小木船走去。
上了小木船,慕飛卿隨即將船駛向江心,他們也越來越不想理會外面的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的地方就有口舌之爭,有時候本來一件毫無意義的事,也可以爭吵上半天,唯一的辦法,就是選擇避開,當然,他們也不是怕是非的主兒,但有些是非,沒必要惹,就不要去惹。
自己過自己的日子,難道不好麼?
「阿卿,咱們一路順著江水往下,看看還有些什麼。」
「好。」慕飛卿划著船兒一直往下,行不多遠,卻見一個不大不小的村子,男女老少來來往往。
「咱們要不要過去瞧瞧?」
「嗯。」
慕飛卿將船靠岸,夫妻倆上了岸,沿著一條小道朝前走去,卻見兩旁貨物琳琅滿目,吃的喝的玩的應有盡有。
「想要什麼?」
「嗯,那邊的麵攤看起來不錯。」
兩人走進麵攤,選了一張乾淨的桌子坐下。
「老闆,兩碗陽春麵。」
「好咧。」老闆異常爽快地答應著,很快煮好兩碗麵,端了上來。
「快,趁熱吃。」慕飛卿將一雙竹筷遞到俞天蘭手裡。
俞天蘭挾了一筷面,放進口中慢慢地咀嚼著,又埋頭喝了幾口湯。
「兩位。」
人影一晃,一個乾乾瘦瘦,留著山羊鬚的男子在他們面前坐下:「兩位可要算個命?」
慕飛卿正要出聲拒絕,俞天蘭卻用眼神止住他:「這位先生,命乃天定,豈是人力可以算出的?」
對方略略吃了一驚,顯然跑江湖多年,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不過,他很快恢復鎮定:「我觀二位印堂發亮,滿臉紅光,必是大富大貴之人,不知是否,能討個吉利?」
俞天蘭笑了笑:「先生是靠這個吃飯的?」
「啊?!」對方又是一驚。
「卻不知收益如何?」
「這個——」對方開始掉冷汗。
「世間之人,命數早定,算出來如何,算不出來,又如何?倘若我注定大富大貴,那自然是大富大貴,倘若我們夫妻一生貧賤,那自是貧賤,誰也改不了。」
「你——」算命先生被俞天蘭一席話說得無言可答,只得歎了口氣,起身走了。
慕飛卿一直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直到俞天蘭回過頭,方才看著她微微一笑。
「丫頭,你這舌尖嘴利,可一點不減當年啊。」
俞天蘭沒有說話,反輕輕歎了口氣。
「你做什麼歎氣?」
「我歎世人,多數被財迷了心竅,失卻本心,卻不知這財之一字,最是能為自己招災惹禍,不惹安分守己的強,何必覬覦他人?」
「利字旁邊一把刀,會割斷多少東西,只是世間人明白的,真是少之又少。」
兩人吃過飯,結算了面錢,便即起身離開麵攤,沿著道路朝前走去。
「求求諸位,求求諸位,賞口飯吃吧——」一個年老的乞丐,趴在地上,推著輛木板車,慢慢朝前移動,行走的路人紛紛閃避。
恰好,一輛光鮮亮麗的轎車開過來,在一家店面前停下,車門開處,走出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店員立即滿臉微笑地迎了上去。
「你在想什麼?」
「世態炎涼,竟至於斯,其實這個世界,半點意義也無。」
慕飛卿沉默。
「我們走吧。」俞天蘭正要轉頭,腳踝突然被一雙枯瘦的手抓住,她低頭看時,卻見那乞丐眼中滿是生存的渴盼,高高舉起手中的破碗,口中含混不清地喊著。
俞天蘭並沒有給錢,而是走向一邊的包子鋪,買了兩個包子,然後回到乞丐身邊,輕輕地把那包子放進他的碗裡,誰料乞丐驀地變臉,竟將碗倒扣在地上,然後轉身罵罵咧咧地走了。
慕飛卿夫婦倆對視一眼,忽然莞爾,這世間眾生百態,有時候,果然是有趣得很。
「走吧。」
又往前行出一段,卻見道旁一家經堂,佈置得倒是十分素雅,夫婦倆心內一動,當即提步邁進經堂之中。
才進得堂內,便聞得十分輕緩的樂聲,像是來自九天之上,讓人的內心頓時平靜下來。
兩人進了裡間,卻見所有陳設一塵不染,正中照壁上一個斗大的禪字,下面坐了個身穿長袍的男子,正瞑目靜神,彷彿已然忘卻外物。
慕飛卿夫婦倆不聲不響地在他面前坐下,也學著他的模樣,靜坐,凝思。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男子忽然睜眸,抬頭看嚮慕飛卿夫婦:「幸會,幸會。」
「幸會。」
「得逢有緣,兩位,請喝茶。」對方說完,指尖輕輕一動,便有兩盞茶凌空飛至,穩穩落到夫妻倆面前。
慕飛卿夫婦倒不覺得詫異,各自抬手接住茶盞,仔細品嚐,果覺那茶的滋味清冽異常,教人無限回味。
「來無來處,去無去時。」對方忽然道。
「空空,明明,明明,空空。」慕飛卿代答道。
「是是,非非,非非,是是。」
「天地一統。」
「萬物無形。」
「形而上者?」
「謂道?」
「何謂道?」
「自強,自健,自信,自達,自度,自愛,此為道。」
慕飛卿忽然笑了:「當世得道乎?」
對方微愣,卻沒有作答。
於是便不再說話,各自喝茶,興盡,慕飛卿夫婦遂起身告辭,對方亦不挽留,當去,便去。
出得禪室,行出很遠,俞天蘭才忍不住道:「想不到當今世上,還有此等人物。」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能得道者,亦不在少數。」
「得道者,天下間萬物,再不能惑其心智,左右其意念,他們不會再扭曲自己的本心,去趨奉任何人。」
「這樣的人……」
「曰之為龍,又曰之為鳳,再曰之為純元。」
「阿卿,」俞天蘭偏頭看了他一眼,「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
「越來越什麼?」
「越來越像那廟裡的太上老君了?」
「太上老君有我這般帥氣麼?」
兩人說說笑笑,轉瞬去得遠了,是啊,這世間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完全可以不在乎的,他人如何,讓他人去。
只要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堂堂正正,做事光明,不欺暗室,鬼神自敬。
五月五。
端陽到了。
家家戶戶掛起艾草,大街上到處都是賣粽子的,因為天太熱,俞天蘭反不愛動彈,同慕飛卿尋了處清淨的院子,暫時住下。
太陽當空,俞天蘭躺在竹榻上,輕輕地搖著房子,慕飛卿坐在一旁,替她剝著葡萄,每剝好一顆,便放進她唇間。
「你也吃啊。」
「我不愛吃這個。」慕飛卿微笑,「倒是你,最近越來越愛吃酸,莫非,是又有了?」
「什麼又有了?」俞天蘭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我都一大把年紀了,怎麼可能又有?」
「那你是?」
「我就愛吃酸,怎麼樣?」俞天蘭愛嬌地瞪他。
慕飛卿趕緊又剝了兩顆葡萄,塞進她口中:「好,你愛吃酸,你愛吃酸,你愛吃多少酸,我都給你。」
「對了,聽說這條街東頭的西湖醋魚不錯,你打電話叫一份回來吃吃看。」
「行。」慕飛卿點頭,當即掏出手機,撥通電話,約摸過了半個小時,院門外就傳來輕叩聲。
打開門,從外賣員手裡接過食盒,慕飛卿付完錢,提著西湖醋魚走進屋中,將食盒擱在桌上,打開,小心翼翼地把醋魚給端出來,轉頭瞅著俞天蘭道:「快來吃吧,這魚還熱乎著呢。」
俞天蘭下了榻,懶懶散散地走到桌邊,拿起筷子挾了塊魚肉,放進口中慢慢地細嚼慢嚥著。
「味道如何?」
「不錯。」俞天蘭點頭,「倘若能配上瓶米酒,就更好了。」
「稍等。」慕飛卿說完,閃身進了內室,不一會兒提著個小陶罐重新走出。
「原來你早有準備?」俞天蘭雙眼閃亮,「這米酒看起來,果然不錯。」
慕飛卿輕輕將陶罐擱在桌上,揭去封皮,一陣濃郁的酒香頓時在空中飄散開來。
慕飛卿又取了小瓷杯,先斟上兩杯,俞天蘭端起杯子來嘗了口,立即點頭道:「不錯,確實是不錯,配上這醋魚,簡直就是一絕。」
夫妻倆便在桌邊對坐下來,一邊吃,一邊很隨意地聊著天。
「嘟嘟。」房門又一次被人敲響,慕飛卿放下筷子,起身打開門一看,卻見外面站著個滿頭大汗的男子,一見慕飛卿,臉上頓時浮滿敦厚的笑:「這位大哥,我們公司剛剛研發了一種新產品,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
慕飛卿想了想,將來人讓進院子裡:「剛好我們在吃飯,如果你不嫌棄,來喝上一杯,至於這產品,邊吃邊聊吧。」
那人萬沒料到,自己會受到如此熱情的接待,遂放下東西,走到桌邊坐下,俞天蘭已經拿來一雙乾淨筷子,對方先嘗了魚肉,覺得滋味果然不錯,然後又喝了點酒。
慕飛卿這才很隨意地問道:「你的產品,是做什麼使的?」
「是這樣,我們的產品是一種高質量的清洗劑,可以幫您去除家裡污垢,不管是封面,地磚,衛生間,玻璃,只要用我們的產品一擦,立即可以變得像新的一樣,先生,你要試試嗎?」
「不必了。」慕飛卿擺手,「就先買一瓶試試。」
對方頓時高興起來,忙不迭地從包裡掏出一瓶來,放到桌上。
慕飛卿看了俞天蘭一眼,俞天蘭起身走進屋裡,不多會兒拿著錢走出。
等推銷員收了錢,慕飛卿把他送出門去,再回到桌邊。
「沒想到,咱們住得如此偏僻,卻還是有這樣的人上門,看來,推銷真是無孔不入。」
「如果不喜歡,咱們可以馬上離開。」
「我只是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俞天蘭看了眼桌上的醋魚。
「行。」慕飛卿馬上點頭,「明天,我就去找個更安靜的院子,不讓任何人打擾你。」
「嗯。」
俞天蘭點頭。
她確實也越來越不想看到,俗世凡間這些令人生厭的面孔,每個人心裡想的,都是一樣,一眼便可以望穿。
她知道他們蠅營狗苟一生,所為者不過是那些身外之物,而她只想求個清靜。
「別多想,外面那些事,我都會處理好。」慕飛卿走過來,輕輕將她腮邊的髮絲捋到耳後,語聲愈發地輕柔。
「我相信你。」俞天蘭抬頭看著他,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