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081 文 / 邢嘉儀
「慕涼歌,你是不是眼瞅著我跟你爸現在有錢了,所以才貓哭耗子假慈悲?」孫玉梅繼續不依不饒,那吼聲如同閃電劃過天際,打破了醫院原本的清靜。
本不想跟孫玉梅計較的涼歌聽到她這話,又怒氣沖沖走過來,不顧走廊來往的人,伸手一把摀住孫玉梅塗抹的紅艷的唇,蓄滿怒焰的眼簾投遞一抹警示意味,咬牙道:「你別自討沒趣!」
涼歌心裡冷涼一片,暗暗在心苦笑,哪有母親說自己孩子對父親的愛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的……
她承認這四年對他們有太多虧欠,但當初那麼想逃離那個家完全是受不了孫玉梅的各種無故打壓。
或許被涼歌憤怒的瞪視嚇住,剛還囂張霸道的孫玉梅突然沒了聲,只是不甘示弱的用尖利的眼神還擊。
涼歌故意視而不見,只是沉沉說:「奉勸你一句,少做些投機取巧的事,這次有人幫你填窟窿,那是你幸運,但別把這種幸運當做資本!」
孫玉梅向來貪得無厭,時常因為賭債而急白了頭髮,本就拮据的家被她堵得一窮二白,還完賭債總覺得她該迷途知返,沒想到惡性不改,總想著天上掉餡餅的美事。
這次莫錦天幫了她,她便洋洋得意,更覺得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祉,所以連涼歌都不屑埋汰。
因為孫玉梅的口鼻無法呼吸,涼歌的手心已經被她哈出的熱流暈濕,見她眼眸裡的兇惡的神采弱掉了一些,她才鬆開手,轉身,快步離開。
隱隱聽見身後的咒罵聲,涼歌自動屏蔽掉,不再繼續與她糾纏。
這樣的母親,想想,不禁覺得寒心。
不疼愛她也就算了,簡直把她當仇人一般敵視著。
在主治醫生那裡詢問完慕楚克的病情,涼歌低垂著腦袋,安靜的走在走廊上,本想回病房去看看慕楚克,但想到孫玉梅剛剛進去,若是繼續針鋒相對,定會刺激到慕楚克的情緒。
她想了想,還是選擇離開。
剛出電梯,一道溫柔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轉過頭去,看到正打電話的徐璟茹,她怔了怔,還是走過去,笑著打招呼,「舅媽。」
徐璟茹看見了她,掛上電話,露出靜美的微笑,依舊輕柔的問:「涼歌,你怎麼在這裡?」
即便好奇,但聲音裡卻很是平淡,這個女人,總是那麼處變不驚。
一身素色打扮,完全沒有豪門闊太太的西顯綽,反而那副低調素淨的裝扮更讓人覺得貼心。
涼歌對她的好感度很濃,所以笑意展露在唇角,明媚且美好。
「我爸住院了,我過來看看他。」涼歌聲音輕輕的,回答得有些拘謹。
大致是想到蘇玲媛吧,總覺得對她有幾分愧疚,所以在徐璟茹面前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
「錦天沒陪你一起嗎?」她朝後面望了眼,隨即又問。
涼歌搖搖頭,笑著回答:「他送我過來的,等下忙完了再接我回去。」
徐璟茹臉上掛著舒心的笑,有幾分歎服的味道說:「你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能守得住錦天的心。」
涼歌有些惶恐,但還是盈盈一笑,「能遇到錦天,是涼歌的幸運。」
徐璟茹莞爾一笑,不修粉飾的容顏透著一股波瀾無驚的淡然,溫柔的眼眸裡更是沁著些微欣慰來,看上去十分溫暖。
涼歌不羨慕蘇玲媛良好的家世,而是有一位溫柔如水的母親。
在她臉上,看不出半點滄桑感,即便上次為蘇玲媛的事而惴惴不安,但臉上掩蓋不住的美好猶如歲月越雕琢越濃厚的美酒,讓人回味久長。
「看得出你是個貼心的孩子,玲媛要是有你一半的懂事就好了。」她主動提起蘇玲媛,語氣裡帶些淡淡的惆悵。
涼歌看著徐璟茹,略有些尷尬的說:「我曾經很任性,讓我爸對我很失望。」
「對了,你父親叫什麼名字?」徐璟茹突然轉移問題,開始探問涼歌父親的名字。
記得上次莫錦天就告訴過她,說蘇衛華把他叫去,目的是為了問她父親的名字,這會兒又換徐璟茹問,涼歌心頭不免生起了疑問。
「上次聽錦天說,舅舅當時也問了同樣的問題呢。」涼歌故意笑得無恙,但心裡卻毛毛的。
「是嗎?」徐璟茹唇邊的笑顯得不自然起來,她上前來,笑吟吟的說:「衛華說你像我年輕的時候,所以我倒有些好奇你的父親叫什麼名字,因為二十多年前,我的一個哥哥與我走失了,我碰個巧問問,指不定咱們還能親上加親呢!」
徐璟茹突然變得熱絡起來,與剛才靜靜淡淡的語氣不同。
涼歌眼眸一顫,緊張之餘,不免有些奇怪,「舅媽姓徐,我爸姓慕,即便走失,那也不會連自己的姓氏都更改了吧?」
徐璟茹突然止了聲,認為涼歌說的是,立馬改口道:「也對,即便走失,但姓氏是改不了的。」
「放心吧,舅媽這麼善良,一定會找到他。」像是消除誤會般,涼歌滿心輕鬆的祝福。
徐璟茹看著她,眼眸裡積滿欣慰的笑。
「但願如此。」徐璟茹說完,電話便響了起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隨即說了句,「玲媛打來的,我得先走了,你有空來我家玩啊。」
「好,舅媽慢走。」目送徐璟茹離開後,涼歌才如釋負重的喘了口氣。
雖然知道徐璟茹待人溫柔,但自己的女兒受了委屈,難免會心疼。
涼歌以為徐璟茹會冷聲質問她一句,卻沒有。
看來蘇玲媛沒有把這些事告訴徐璟茹,想到蘇玲媛早上氣鼓鼓的樣子,她心裡又怪不是滋味。
走出醫院,霧霾沉沉間,涼歌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覺得莫錦天應該忙完了,所以便準備打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許久都沒人接聽,她只好打電話給方助理,讓他送一下她。
因為方浩一直呆在醫院,所以涼歌剛掛上電話不久,方浩便從大廳裡走出來。
寒冷的天氣,縱使穿太多依舊冷得發抖。
涼歌瘦小的身子站立在風中,看到方浩出來,她便上前去,略感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啊,剛才下來的匆忙,忘了告訴你一聲。」
進去之前,方浩特地交代,離開之前要告訴他,而她因為孫玉梅一鬧騰,就把這事給忘了。
方浩臉上的冷冰不亞於這個寒涼的天氣,不怒不笑的他,看了一眼涼歌,「剛剛你和你母親吵架的情景被我拍下來了,已經傳給boss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多少有幾分得意。
「為什麼?」雖然不明白,但涼歌還是鎮定的求問答案。
「因為boss特意交代,讓我注意你們的一舉一動。」方浩沉著臉,說得義正言辭,像是例行公事一般。
涼歌並沒有覺得不舒服,反而感動,因為莫錦天擔心她受欺負,所以才會這麼交代方浩。
她了然一笑,「讓方助理費心了,現在送我回去吧。」她面色平靜,而且臉上還漾著笑意,讓方浩大為吃驚。
在送往涼歌回錦園的途中,方浩主動開口,問:「少夫人,我想斗膽問一句,你是真心愛boss嗎?」
有些暈車的涼歌聽到方浩這句話,把放置在車窗口的臉轉了過來,木訥一會後,才不解道:「方助理為什麼要質疑?」
她當然愛莫錦天,只是在一個和自己並不熟絡的人面前承認心事,她還是有所顧忌。
方浩平視前方,語氣冷淡,「沒有,一時好奇。」
他回答的語氣,讓涼歌心一下子霍亂起來。
總覺得他話裡有話,抓著問題不放,「方助理是不是有話要說?」
不難看出方浩對她的討厭,所以趁他主動開口的時機,涼歌問個不停。
「如果少夫人不介意的話,那我就問了?」他突然轉過頭,目光清洌,一樣冷得刺骨。
以前總覺得莫錦天一個眼神就能讓她冰凍三尺,現在他一個眼神卻能溫暖涼歌整個心房。
「方助理有話直說就是,涼歌不會往心裡去的。」她笑得淡然,面容上不生半點漣漪。
隔了一會,方浩才開口,「boss對我有恩,所以但凡對他有害的事情,我不會心慈手軟!」方浩至始至終平視前方,語氣像是烈日下炙烤的大地,因為承受不住熱氣的悶炎,而發出巨響。
他語聲激烈,倒是震撼到了涼歌。
感於肺腑之間,又不禁有些義憤填膺。
只是,他言語裡是針對涼歌,總覺得她是個危險存在。
涼歌皺眉,依舊輕問:「我不太明白方助理的話,能否明示?」
不知不覺已經抵達錦園,方浩停下車,偏頭掃了眼涼歌,目光悠長的看著那片綠蔥蔥的竹林,似是回憶悠長,「數月前,boss心愛的女人為了出國離開了他,令他難過不已,整天萎靡不振不說,還要強撐著去上班,那是我第一次覺得再風光無限的人背後都會有不為人知的憂愁……」
數月前,就是她出現之前,那些衣服的女主人?
「所以你覺得我是乘虛而入?」涼歌忍不住猜想。
方浩嘴唇微動,苦笑之間,難以給出具體的答案,「我不敢這樣說,不管是你乘虛而入也好,還是boss為了填空也罷,但我希望你既然選擇留在他身邊,就安安分分,不要因為一些物質而欺騙他!」
他雖然是好意提醒,但也有幾分是警示。
「我和錦天是真心相愛的,只要他不讓我走,我不會離開他。」雖然有些雲裡霧裡,但涼歌依舊不忘真心般的把這句話告知方浩。
但在這個節骨眼說,總會讓人覺得故作言喻。
「呵呵,少夫人倒是樸素節儉,但你的母親……」方浩說到一半,突然停頓下來。
涼歌這才驚醒,原來繞了這麼大圈子,方浩是對孫玉梅有所顧慮。
她面露尷尬,解釋道:「我知道我媽是個不容易滿足的人,只要有人給她創造條件,她總會擺出一副獅子大開口的樣子,可我並沒有授意她去分刮錦天的財產,而且這件事說來話長。」
若是莫錦天不去查究她的身世,一切莫須有的誤會便不會有。
雖然很討厭孫玉梅的貪得無厭,但她總歸是她的母親,哪有在人前詆毀母親的不是。
所以她還是好言好語解釋,「我也警告過我媽了,相信她以後不會再去賭了。」
莫錦天說,這幾個月裡都是方浩在照看慕楚克,那對孫玉梅的作風肯定清楚,況且連莫錦天都知道,一開始他是帶著鄙夷情緒的,即使今天他去醫院之前他沒有提及,但心裡依舊有隱憂吧。
誰會因為有一個賭徒母親而面覺光彩。
「就在我下來之前,她在我這裡取走了五十萬的支票。」方浩接下來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涼歌驚詫,難以置信的問:「她向你索要五十萬?」
這筆數目足以讓涼歌驚心,何況是從來身無分的孫玉梅。
她在桐鄉的賭場上,會為了幾十塊與人爭執不休,卻沒想到獅子大開口到如此程度!
「何止是一次,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是第三次了吧!」方浩忍不住輕哼,帶些鄙夷,「之前boss幫她還了一筆賭債,因為是我出面,所以她便把我當財神爺般恭維著,之後,總會以各種理由向我要錢,而真是的原因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賭博!」
涼歌的心如同拋入水中的石子,經歷了落水的跌轉,沉入水底的疼痛,最後,悄然無息。
「那你為什麼不拒絕?」時間擱淺一陣後,涼歌輕不可聞,又帶幾分悲傷的問。
「那是因為她是boss的岳母,而且boss特意說過,不管你母親的任何要求,都得答應。」方浩沉沉的說,回答的聲音裡略感無奈。
雖然是自己的母親,但對於她嗜賭成性的惡習,涼歌一直嗤之以鼻,所以在她眼裡的惡劣,外人更是輕視厭惡。
說了這麼多,方浩的重點是最後那一句,他是提醒她,攔截她母親的貪慾。
聽到這個消息,她心裡很不好受,更是心疼莫錦天。
雖然他家大業大,那也是他打拼出來的,而孫玉梅竟無節制的要求。
不管她們母女之間有多大的矛盾,但在外人眼裡,孫玉梅是她慕涼歌的母親,所以她的作風難免會映射到她身上去。
難怪方浩每每見到她,不是不耐煩就是一臉冷冰。
他不待見的原因便是因為孫玉梅吧。
「謝謝你,我知道怎麼做了。」涼歌明白了意思,一臉歉疚。
涼歌下車前,方浩突然說:「少夫人,這些話若是冒犯了您,望您別往心裡去。」
「放心吧,我會掌握方寸,不會讓錦天怪罪於你,況且,這事是我媽的錯,若是不及時告訴我,豈不是助長錯誤?」雖然知道方浩不是膽小怕事之人,但她還是給了他一顆定心丸。
方浩的眼神裡閃動著複雜的情緒,接著一句,「以前總誤會少夫人的動機,所以對您的態度不好,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個小心眼一般見識。」
他語氣和緩,就連面容也有了幾分和氣。
涼歌毫不介意的搖頭,還感謝他,「錦天有你這麼好的助手,是他的榮幸。」
方浩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出奇的添了一抹紅,不免流露幾分羞澀道:「是boss當日伸出援手拉了我一把,不然我現在還是在夾縫裡求生存呢!」
涼歌不瞭解他們之間的故事,所以沒作言語,只是淡淡的微笑。
「您先進去吧,有什麼事打電話,boss今天有重要會議,如果決策沒拿好,估計會很晚,所以少夫人可以早點休息,會議結束,boss一定會回錦園。」方浩耐心解釋一遍,才啟動引擎離開。
原來是在開會,難怪打電話沒人接。
回到房間看了兩個小時的書,因為莫錦天沒有回來,她一個人睡不安實,發了一會兒呆,突然覺得餓,便下樓去做吃的,想到只有她一個人,便將就著泡了一碗麵,剛端上桌子,便聽見關門的聲音,她丟下桶面,站起來,走出餐廳,拐過客廳的幾道屏風,看到手提公包的莫錦天,面露喜悅間,走過去,貼心的接過他手中的包。
莫錦天很是疲憊的樣子,看到涼歌,微蹙的眉心才舒緩開來,低沉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寵溺,「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涼歌笑笑,不願矯情的說是因為他沒有回來,所以找了原因的一方面,「睡到半夜被餓醒了。」
不過這樣的借口倒是自尋麻煩。
沒想到莫錦天聽後,臉色微變,輕聲責備道:「上次不就提醒你,一定要按時吃飯嗎?」
涼歌突然意識到自己踩到了雷區,慌忙改口,「下午吃得太飽,我回來就做了會運動,哪想到消化力這麼好,才半夜就餓醒了……」
她面露無奈,委屈的表情裡盡顯可愛。
莫錦天疲憊的眼神打量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說:「消化力好不好嗎?證明胃很健康。」
他脫下外套,扯松領帶,以示放鬆的甩了幾下頭。
整個人看上去極其疲憊,又像是為了免卻涼歌擔心而故作輕鬆。
「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吃的?」走到客廳,涼歌對坐在沙發上的莫錦天問到。
他用手捂著額頭,用有些沙啞的嗓音回答,「不了,開了幾個小時的會,頭昏腦脹不說,看見吃的就有些反胃。」
涼歌還是第一次看到莫錦天在她面前表現出累,而且勞累的程度已經超過了她所謂的心疼,還有內疚。
面對他繁瑣的工作,一竅不通的她除了乾著急,幫不上半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