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056 文 / 邢嘉儀
「那你告訴我,事實是怎樣的?」他走近,用手挑起她尖尖的下巴,憤怒的眼睛裡血絲滋蔓,略帶沙啞的質問聲,讓此時的他看起來極其憔悴。
「對不起……」解釋的言語好似太蒼白,除了對不起,她找不到任何言語來回答他,可是,這三個字卻是致命的傷害。
「對不起?呵呵……」他以為她至少會給個不得已的理由,卻只用三個字打發,她連解釋都懶得給。
他眼底奔騰的潮湧,不單是憤怒,還有各種情愫組成的複雜心情。
他把憤怒加注在捏住她下巴的手頭上,眼裡的冷刺光芒,像閃電般快速霹過,隨即,便厭棄地將她推開。
涼歌重心不穩,跌坐在地毯上,除了心潺潺的疼,下巴像是被捏掉了一樣。
淚水淌滿一臉,她望著那道模糊的高大背影,想說的話哽在喉頭。
「那天你說頭痛,方浩還提醒我,說你舉止有些反常,好像有意遮掩什麼,我當時還不以為意,還說你簡單善良,現在想想,真是諷刺!」他背對她,冷冷嘲笑,似自嘲,似數落。
聽著他低沉嗓音裡的哀傷,涼歌心痛難當,眼淚像是流不盡的海水,一顆接著一顆往下墜。
「錦天……」
「別叫我!」他斥聲打斷,怒火翻湧的眸子直逼她,「你真以為我愛你?」
他冷酷的神色裡帶著不屑,玩味的眼神就那麼直直輕視著她。
她欲開口把那些自卑的想法告訴他,卻被他冷聲打斷,更殘酷的是,他竟親口告訴她,他不愛她。
涼歌像是迷路的孩子,心急如焚間,又惶然無措,眼淚成了她唯有的表達和反應。
她不願懦弱示人,卻總是輕易展露。
一陣靜寂過後,只聽冰冷的聲音又起,「你只不過是我洩慾的工具,既然你這麼有自知自明,知道為我省去煩惱,我為什麼要生氣,我應該感謝你,不是麼?」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輕蔑的語氣裡,字字句句都如錐子般,鑽得她心銳疼。
她面色如雪般蒼白,那本就疼得快要麻木的心,連那點小小幻想都被剿滅得一乾二淨。
暖床工具?呵呵……
她淚眼相望,語氣低迷,又萬分小心,「那麼這段時間的所有,全是你製造的幻境?」
縱使她問得有氣無力,可那些字句卻好似有無窮大力量,一字一句,清楚響亮的鑽進了莫錦天的耳孔。
他怒視她,瞳孔因為憤怒而張大,那漆黑的眸子裡,掩藏了深深的火種,若不是他刻意壓制,他真不能保證他只是像現在一樣凝怒瞪視她。
她還是一臉無辜,懵懂的樣子,明明是她犯了錯,她卻佔理似的反過來問他。
他攥緊雙手,骨節分明中,已經植滿了怒濤。
「你沒資格過問我!」他撒下這句話,憤懣轉身,留給涼歌一道冷漠的背影。
她視線漸漸模糊,而身體裡的疼痛愈發清明,她緊咬住下唇,雙手緊握,指甲嵌進肉裡,她也不覺得疼,唯有那顆最柔軟的心房,已經疼得麻木。
想到昨夜的溫存,莫錦天身上縈繞的獨特香氣,還有那綿綿的情話,包括她的熱情回應,想想現在糟糕的局面,她難以相信,更無法接受他說不愛自己的事實。
眼淚無聲淌落,像是悲傷永遠沒有結尾般。
慕涼歌,是你撕碎了這一切的美好,你真的惹他傷心了,不管他的那些話是出自憤怒,還是真心,你已經沒有資格在留在他身邊了。
她抹掉眼淚,起身,瞥見地上的幾盒避孕藥,心驀地抽痛,腦海裡突湧出莫錦天氣憤的樣子。
緊咬的下唇,因為難過,而嘗到了血腥的味道,眼淚再一次無聲滾落。
她一一撿起那些「罪證」,悲痛萬分的將它們全部拆開,一顆一顆,厭惡的丟入垃圾桶裡。
起身,收拾掉這個房間關於她的痕跡,儘管她再怎麼清理,也抹不掉她存在的跡象,但,只要他不生氣,她盡可能帶走所有關乎她的一切。
他買給她的衣服她尚未試新,她小心翼翼放好,無意之中視線落在那不知名的女主人的一排衣服上,莫錦天剛說過的冷厲話語又一次反覆在耳旁,她咬了下唇,轉身,離開。
剛下樓,李嫂就一副做錯事的樣子,緊張的站在樓梯口,見她下來,她急匆匆問到:「小涼,錦少爺怎麼了,怒沖衝下樓,我招呼他吃飯也不理,追到門外,他已經開車走了。」
聽了李嫂的話,原本無精打采的她,此時看上去更是憔悴不已,哭紅的眼睛已經微腫,被咬破的嘴角還沁著血絲。
「小涼,你這……這是去哪?」見她沒回答,李嫂這才看出端倪。
涼歌搖搖頭,忍住眼淚,說:「李嫂,對不起。」
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她心緒有多複雜,她的言語就有多蒼白。
「孩子,好好的,怎麼?」李嫂心疼的看著她,拿出紙巾,將她嘴邊的血跡擦掉。
「錦天……」涼歌艱難的張了張嘴,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錦少爺就麻煩李嫂照顧了。」
她不想多做停留,她怕那些不捨會將她的行動羈絆,不想再招莫錦天厭惡,她說完這句話,便繞過李嫂,快步離開。
「小涼,你要去哪?」李嫂在後面追趕,涼歌的步履越發匆忙。
到了馬路邊,涼歌才發現自己沒有任何交通工具,無奈之下只好給林俊打了個電話。
「小涼,你別走,好不好?李嫂捨不得你……」涼歌剛掛上電話,李嫂便追上她,拉住她的手,懇求道。
涼歌鼻頭一酸,眼淚又連著落下,帶著哭腔道:「我做錯了事,錦天不會原諒我了……」
涼歌的語氣裡除了對莫錦天的歉疚,還有濃濃的不捨。
「傻孩子,錦少爺只是一時生氣,等他平靜了,自然會原諒你,你聽話,跟李嫂回去。」說完,李嫂便伸手去拿涼歌手上的東西。
涼歌往後退了一步,搖搖頭,無不失落的說:「不用了,如果終究是分離,還不如趁早……」
天氣越來越冷了,肅冷的空氣裡,涼歌悲傷的語氣在瞬間凝結成冰。
莫錦天親口說了不愛她,她還有什麼理由留下來。
「李嫂,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謝謝……」淚水模糊間,她強擠出一抹笑,朝李嫂鞠了一躬,便轉身準備離開,可就在那一刻,世間所有的萬物仿若凍結,她所有的表情都凝結在眼睛映照的那一幕裡,她沒有任何表情,連心跳也忘了,整個人仿似木偶般,傻愣著。
他一身正裝,朝她走來,冰冷表情,與寒冷的天氣混同一息。
「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我?」他走近,俯下身,凌厲的眼神和清冷的語氣同時駛來。
涼歌慢慢抬頭,仰望高大的身影,因為他的冷漠,她發現即便眼神能觸及,他一樣遙遠難以接近。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他不屑看她一眼,更不願與她多做言語。
她內心情不自禁泛起的遐思,讓她整個人呈現游離狀態,卻激起了他的怒火。
他伸手,掐住她的喉嚨,目光咄咄,語氣更是瘆人,「你犯了那麼大的錯,就算是解氣,也得讓我折磨夠!」
不顧李嫂在旁,他狠戾發話,「把少夫人給我帶回錦園,沒我的允許,不准她出錦園半步!」
李嫂嚇得渾身一抖,面色蒼白之下,忙應聲點頭。
涼歌嘴上的血跡本已經乾涸,卻因為難過,又一次咬出血絲來,她心裡縱然有萬般感受,卻還是無法抵抗莫錦天那極具威懾力的森涼語氣。
因為思緒繚亂,她整個身子輕飄飄的,走起路來歪歪倒倒,顫顫巍巍間,手上提著的衣服已經落地,李嫂俯下身去撿,涼歌卻因胃裡一陣犯嘔心,整個人難受的乾嘔起來,難受間,眼淚不住地往外冒。
「小涼,你沒事吧?」李嫂見狀,連忙拍打她後背,一個勁兒的緊張詢問。
身後的莫錦天表情極其複雜,看見她難受的樣子,那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的臉龐,他竟一陣心軟,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不給她任何反應機會,攔腰將她抱起。
難受間,涼歌只覺雙腳一輕,整個人便落入了莫錦天的懷抱,她無法相信這一幕,他不是恨透她了嗎?
她忍著那股要乾嘔的衝動,細細端詳他的臉,縱然他表情冰冷,可他身上的溫度,寬厚的懷抱,讓她一如往常貪戀,竟安心的倚靠在他的肩上。
回到臥室,他將她放在床上,李嫂站在旁邊著急問,「錦少爺,要不要叫孫醫生過來給少夫人看看?」
莫錦天斜著身子,似不願多看一眼涼歌,冷冷回到:「不用了。」
「可少夫人臉色看上去很不好……」李嫂瞧了眼床上的涼歌,仍舊放心不下。
莫錦天表情一沉,不僅沒有一絲擔憂,語氣反而更加薄涼,「這叫自作孽不可活!」
李嫂的身子明顯抖動了下,面對一臉寒威的莫錦天,她只有識趣退出房間。
涼歌不是沒有聽見那些話,她只是闔上眼,佯作沒有聽到,她的心抽打著痛,並不是因為莫錦天那些冷漠的言語,而是兩人漸生的隔閡。
「在我沒有叫你滾之前,你休想離開!」他好像看出她是裝睡,立在床邊,狠絕道。
涼歌沒有做聲,知道自己任何情緒都可能觸怒他。
「咚咚咚……錦少爺,有位林先生找少夫……找您……」李嫂在門外戰戰兢兢地說著。
涼歌這才想起她打了電話讓林俊來接她,她張開眼,不顧身體傳來的難受感,艱難的從床上坐起來,正滿眼乞求的望向他時,卻被他死死按住,她好不容易才坐起來的身體被他無情按倒。
他黯黑的眸子直逼她,薄冷的語氣在她慘白如紙的臉蛋上縈繞,「怎麼,想讓他帶你走?」
流過血的嘴唇已經一片乾涸,那些殘碎般的血皮在莫錦天眼裡,既觸目,又痛心。
涼歌搖頭,哀聲道:「我只是不想讓菲兒擔心。」
「你覺得你現在的樣子,我會讓你下去麼?」他扣住她的下巴,不容商量的拒絕。
涼歌眼底的那抹期許被失望的神情替代,她有些無可奈何,又滿是愧疚的說:「我知道我錯了,但求你,讓我給林俊回個話。」
「是因為有求於我才認錯?」他似玩弄般,磨砂她的下頜。
涼歌望著他寒涼的眸子不帶半點情感,還有那嘲弄的語氣,讓她攥痛的心猶如利刀劈開,疼痛無以復加。
她點頭又搖頭,複雜的心情,無法言喻。
「都說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現在的樣子倒讓我想起你那賭鬼母親,聽方浩說,她也是像你現在這樣,攥著方浩的衣袖,求他,求他幫忙還清她欠下的賭債。」他牢牢的盯著她,纖薄的嘴唇,一啟一合,沉如冰磚般,重力的打在涼歌心房,讓她痛到窒息。
她鬆開攥住他衣袖的手,惶惑的樣子比任何時候還來得慌張,她的情緒來不及思量,眼淚已經悄然而至。
莫錦天已經起身離開,徒留她一個人坐在床上呆若木雞。
這一刻她才明白方浩為什麼看她的眼神總是充滿敵意般的厭惡,還有那厭煩的語氣,原來是因為孫玉梅……
她知道孫玉梅好賭,也因為如此而遭受過不少白眼,只是聽到心愛的人說出來,哪能叫她不傷心。
如果說她剛還陷在對莫錦天的自責裡,此時此刻,只難過於莫錦天那些如刀劍般鋒利的輕蔑語氣裡。
樓下,林俊坐在沙發上耐心等待,從傭人緊張的神色裡,他還是忍不住詢問一句:「錦天和涼歌都在樓上嗎?」
接到涼歌的電話他便驅車前來,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心裡佈滿疑惑不說,看到傭人神色不對,他心裡便覺怪怪的。
「錦少爺讓您稍等片刻,他馬上下來。」李嫂避開林俊那充滿疑問的眼神,答非所問道。
二十分鐘後,莫錦天下樓,一如上次見面般面帶微笑,「林俊,不好意思,讓你久等。」
上次見面後,兩人熟絡不少,林俊跟著站起身,搖搖頭,暗鬆一口氣,「你要是再不下來,我倒懷疑你和涼歌吵架了。」
打趣的語氣並沒有讓莫錦天開懷起來,反而眼裡的陰鬱加重,只是他唇角的笑意掩蓋了那一抹暗傷。
「涼歌有些不舒服,所以就沒有下來。」他勉強笑笑,找了個借口。
「這樣啊……」林俊的聲音裡充滿疑慮。
莫錦天也覺得這樣的道理有些說不通,隨即又補充道:「之前我不在,她怕打擾我,所以打了電話給你,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聽他這麼一說,林俊臉上的疑惑消失,滿是豁朗的笑笑:「原來是這樣啊,涼歌心細,處處為人著想,她怕打擾你工作。」
莫錦天唇邊溢出一抹略顯苦味的笑,麻木認同:「是啊,的確如此。」
「錦天,既然沒什麼事,那我先回去了。」林俊一直礙於莫錦天的身份,也不敢多說一句話,上次的事雖知道是莫錦天暗中幫忙,但出面的並非他,所以他更不敢輕易提及。
莫錦天一直走神,這才跟著站起來,「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林俊擺手,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併說了,「對了錦天,麻煩你轉告下涼歌,我和菲兒的婚禮在後天舉行,這日子是家裡人定下的,說是黃道吉日,我們也沒什麼意見,加上菲兒的肚子越來越大,怕到時候穿不上婚紗什麼的,所以……你要是不忙,歡迎你和涼歌一起!」
在莫錦天面前,林俊像是矮了一截身份般,說話的語氣也像是下屬稟報上司般,一緊張,竟語無倫次的變得囉嗦起來。
「放心吧,我會和她一起到場,為你和菲兒祝福!」面對這樣的好消息,他又怎會把他和涼歌之間的不快帶給他人,所以回話之後,他的笑容也開懷不少。
林俊走後,莫錦天在客廳呆坐了一下午,李嫂擔心的看著他,幫他換了好幾次茶水,連做好的飯菜,他連看都不看一眼,房間裡的涼歌也是,端上去的飯菜動也沒動一下,只是坐在床上發呆,儘管雙眼睜著,可眼睛裡沒有半點神采,李嫂說什麼她好似聽不見,絲毫不為所動。
「她還是不肯吃飯?」良久,他才冰冷開口,面無表情的問到。
李嫂捧著茶水的手顫了顫,怔了怔,才說:「少夫人從早上到現在滴米未進,把飯菜端上去她連看都不看一眼,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一樣。」
莫錦天的瞳孔驟然倏緊,憤怒和心疼一併在心間興風作浪。
「錦少爺,你和少夫人明明相愛,為什麼要互相折磨呢?」許久,見莫錦天紋絲不動的坐著,李嫂還是禁不住勸說道:「李嫂雖說是個傭人,但這麼長的日子來,早已經把你們當作自己的孩子,做母親的看著自己的子女不吃飯,心裡也不好受,先不說我,你想想老爺太太,還有少夫人,她父母不在身邊,又生病了……」
「李嫂,把那些飯菜再熱一遍,我給她端上去。」李嫂還沒有說完,莫錦天便沉聲打斷。
苦口婆心的李嫂聽他這麼一說,眼裡隨即放出光彩來,忙不迭答應:「您稍等,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