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035 文 / 邢嘉儀
涼歌難以想像那連聲的對不起是出自莫錦天之口,一向高傲示人的他,即使做錯,也不會有任何內疚的樣子,此時的他,丟下所謂的冷酷,聲聲歉意,絲絲入骨。
但很快,涼歌腦中便迴旋起蘇華娟那厲聲的呵斥,她像離弦之箭一般,趁莫錦天不備,用力將他推開。
緊緊相擁的兩人相對而立,莫錦天一臉驚愕,本能向前,準備再一次將涼歌攬入懷裡,卻被涼歌躲開,她伸出一隻手,阻攔道:「你不要再逼我了……」
她眼底恐慌,話語都有些詞不達意。
他幽深的眸子裡如夜色般森涼,緊緊的盯著涼歌,好似擔心她會在不經意之間又一次消失在視線。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跟我回家吧。」他抿了抿薄唇,特傷感的說。
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不禁使得涼歌心在戰慄,還揪得生疼。
「我們已經是成年人了,不要再做這種幼稚的事情了!」不知道為什麼,從錦園出來的那一刻,涼歌便覺得這一切是多麼的離譜,當時她的確想做個縮頭烏龜,忘卻感情的創傷,卻沒有考慮過他人的感受。
即使蘇華娟對她誤會重重,她能理解做父母的一片苦心,如果離開,能夠結束這個荒誕的遊戲,那麼,她便毫無顧忌的斬斷莫錦天挽留之類的話。
他明明對自己沒有感情,為什麼還要裝作一副極其難過的樣子。
「幼稚?」莫錦天冷呵,走到涼歌面前,沉冷的眸子落在她那張尤其為難的臉上,「我們的婚姻受法律的認可和保護,你以為你離開,我們的婚姻關係就結束了?」
涼歌明動的眼神陷入一團迷惘中,又慢慢明朗起來,似乎覺得莫錦天說得有道理。
但很快,她便駁斥他的言論,「有婚姻關係又如何,我們沒有半點夫妻情分,僅僅一張紙,能證明什麼!」
她果真是氣糊塗了,一通話之後,她也不知道自己所表達的意思何在。
莫錦天唇角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好看的眼眸撒下些許溫柔,語氣極其柔和,「沒有夫妻情分,你怎麼願意獻身於我,沒有夫妻情分,你哪會願意答應我的求婚,沒有夫妻情分,你哪肯在人前與我恩愛示人,沒有夫妻情分……」
「夠了!」那邪魅的聲音像一段魔咒一般,在涼歌頭頂不住嘴的念叨,讓她的耳膜發痛,腦袋膨脹,直到她不願繼續聽下去。
她摀住耳朵,如水的眸子裡充滿無辜,揚著脖子看著他,不甘示弱道:「那些都是意外和無從選擇,現在咱們兩清了,可以了嗎!」
她嗓門極好,話一出口,路過的人影忍不住好奇朝這邊看過來,涼歌根本沒有察覺,倒是一向愛面子的莫錦天瞥見後,濃眉深皺,冷酷的臉上增添了絲絲為難與尷尬。
「兩清了?」聽她說這兩個字,莫錦天心頭有點慌,但面部表情一直若泰山不倒的姿勢,沒有絲毫變化。
涼歌不去細看他的表情,語氣堅決,「你給我買的手機我放在梳妝台上了,還有你那些不合適我穿的衣服,我一件都沒有帶走!離開的時候,李嫂也檢查過了……」
她前半句說得鏗鏘有力,說到被搜身的時候,心不覺堵得慌。
從小到大,慕楚克教育她不能拿別人的東西,她從未有這樣的習慣,不是自己的東西,即便再喜歡,她也不會生出留戀之意,所以當被人質疑時,她說不難過那是假的。
聽到她這些話,莫錦天的瞳眸越發深沉,喉頭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竟不知該如何繼續往下說。
但就這樣放她離開,他心底不會有失落嗎?
人真是一個複雜且奇怪的動物,明明以為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在不經意之間存在,若不是經歷這一次試探,他哪會明白心中的真實感受。
縱然心頭只有那抹倩影,可眼前這個衣著單薄,面色清秀的女孩,讓他內心生出一股心疼來。
儘管那也許是同情,他一樣在意。
「但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我買的!」他語氣稍稍加重,混著一股霸道的呼吸。
涼歌憤怒,水靈的眼眸瞪著他,好半天才發出聲音,「這件衣服是你的沒錯,可我的衣服……」
她咬住下唇,不想把蘇華娟趕走她的事說出來,話說一半,再無下。
見她不卑不亢的樣子,莫錦天微瞇起眼眸,邪魅一笑,「是不是擔心我對你念念不忘,所以留下來,讓我有所念想。」
他故意痞裡痞氣,似乎只有這樣的方式,才能讓態度堅決的她亂了方陣,他才可以步步緊逼,將她降服。
之所以這樣,才讓她看他的眼神裡,總是有一股散不開的驚恐和防備。
一開始他無所謂這種眼神,覺得那樣,她才會規規矩矩呆在錦園,做他名義上的妻子,可此刻,他希望她能鬆掉她的防備,輕輕鬆鬆與他相對。
「你這個人總是這麼自信!」對這個男人的話,涼歌簡直無語,但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好欺負,她還是止不住憤怒還擊。
莫錦天根本不生氣,反而笑道:「如果不自信,在如戰場的商場,我如何存活?」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是不經意的,可那表情,有些自嘲。
涼歌無言,覺得他給出的理由恰當吧。
涼歌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總是有千百種辦法來對付她,即便使出渾身解數,也不是她的對手,所以她有些自暴自棄道:「所以我在你面前,只是一個隨手都可能被捏死的螞蟻。」
她只是無心說說,並沒有要他有可憐她的意思,卻被他錯解,以為她是在訴苦,是要討一個說法。
「這件事錯不在你,我會給你一個說法。」他步子往前了一步,語氣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前進一步,涼歌便後退兩步,一直保持著她所認為的安全距離。
「我不要什麼說話!」涼歌急急開口,又溫聲說出心底的真實感受,「其實我根本不愛你……」
她氤氳霧氣的眼眸望著他,感覺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說出這句話。
可是說完之後,她的心充斥著一股怪異的想法,且一遍一遍探問自己,真的不愛他嗎?
他表情森冷,看不出任何情感來,所以涼歌說完那句話後,他心底便如巨浪滔天般翻攪,雖然不是滋味兒,但他沒有洩露半點心底的真實感受。
「我知道。」他醇厚的嗓音響起,幽深的眼眸盯著她,「你不愛我,但在意我的感受,對不對?」
他頭一次婆婆媽媽起來,問出口的話,哪像一個大男子主義的冷酷男人所說的。
涼歌驚愣,望向他那張世間獨一無二的好看容顏,那股帥氣,足以令人窒息了,加上那句略發深情的問話,涼歌的心房不知不覺的打起了節拍,一下比一下強烈,一陣比一陣急促。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有種令人神醉的帥氣,就連那股冷酷氣質,也是與眾不同的。
如果不在乎他的感受,她又怎麼會三番兩次違背心意,配合他演戲,如果不在乎他的感受,就不會在蘇華娟面前給他作掩護,把所有的責難推究在自己身上……
縱然是這樣,但她依舊口是心非的回答他,「如果我在乎你感受,我又怎會輕易離開?」
不知道這算不算好借口,但是她唯一能用到的。
莫錦天表情一怔,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短短幾分鐘便經受雙重打擊似。
他莫錦天,從小到大哪受過被拒絕的滋味兒,那句根本不愛他也就算了,竟然連他的感受都不顧忌半分。
他眸光深諳,像深淵般的懸崖,一眼見不到底。
還有那嗜冷的表情下,散發出的危險氣息。
涼歌望著他,心底發冷。
身體表面已經結了冰,與他對峙之間,已經忘了那股寒冷,而現在,面對他那張毫無表情的森冷面孔,她竟有些心虛起來。
「慕涼歌,如果我必須要你留在我的身邊呢!」趁涼歌緊張之際,莫錦天伸出一隻手,將她下頜捏住,目光尖銳,語氣咄咄,狠狠要求道。
深長的睫毛下,一雙慌亂的眼神似乎找不到安全降落的地點,惶恐的四處流轉,可那如水般的靈動,在夜幕之下的燈光中,熠熠生光,燦若晚星。
涼歌下頜吃痛,艱難回答他,「你以為威脅得來的東西,會輕易順從你?」
因為吃力,眼眸裡已經有淚花閃爍,但她的神情依舊是不願妥協絲毫的堅韌。
莫錦天一怒,虎口力度加大,那瘦削的輪廓硌得他指腹都有些疼,他眸光漆黑,又不覺暗暗心疼,在心底暗罵,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兩人就這樣僵持,夜已經黑得沉醉,就連廣場上稀稀疏疏的人影都尋不到了,廣場中央微弱的燈光如同涼歌的心,孤冷的照耀著。
夜風吹拂在臉龐,莫錦天覺得冷,才注意到涼歌在風中微微顫抖的身體,他心一緊,鬆開手,不作任何言語的把她打橫抱起,便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涼歌已經冷得麻木,發現自己已經被莫錦天抱了起來,她呼吸一緊,立馬開口叫放開。
莫錦天似耳聾般,根本不尊重她的意思,將她放到了車上。
似乎早已防備她會在他鬆手之時打開車門逃離,他便按住她的手,警告她:「如果你再亂動,我不敢保證我會繼續這君子之舉。」
涼歌停止了抵抗的動作,臉上的抗拒蕩然無存,留下的,唯有一臉呆愣。
確定她已經乖乖順從後,莫錦天才鬆手,替她繫上了安全帶,手指所及之處,彷彿都能觸摸到那身體裡的冰涼,他蹙眉,內心忍不住掀起一抹心疼。
如果她早點順從自己的意思,豈會在風中受冷這麼久。
對於她的固執,他已經領教到了。
只是奇怪,自己竟然敗在了一個本以為不會生出任何感情的女人身上。
他不容自己去細究這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害怕心底那座城池被遷移。
他打開車內暖氣,一手開車,一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直到感覺她的身上有一絲暖意後,他才輕輕挪開。
此時的涼歌,猶如被點了穴道般,一動不動,一雙眼眸毫無焦距的悵惘著。
當寒涼的身體回暖,她才有了一絲反應,目光錯覺般的落在了莫錦天好看的側臉上,隨之視線移向車窗外,她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回錦園的路上。
已經決定離開,又選擇回去,這不是招蘇華娟的憎恨嗎?她在心底默想。
她知道反對無效,索性抿緊雙唇,一言不發。
暖流在身體裡慢慢蔓延,暈暈沉沉之間,困意濃倦,她竟有些扛不住的睡著了。
莫錦天一直用眼角的餘光感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安靜,他才忍不住瞥了她一眼,才驚覺她已經睡著。
安靜的睡顏在燈光下尤為恬靜,那還算稚嫩的臉龐,讓他不覺有一種見到嬰兒之時的疼愛之意。
他鎖緊的眉宇一點一點的舒展開來,那顆為她忐忑不定的心也開始恢復正常跳躍。
車子抵達錦園,他熄掉引擎,把車燈關掉,打開不太刺眼的光芒,溫和的色調立即將車子裡氣氛營造得有些溫暖且曖-昧。
莫錦天靜靜的看著她,即便視線看不真切,他也不挪半分的緊盯著。
她似乎太累了,所以睡得特別沉。
想到這一天的折騰,還有在菜市場的情形,莫錦天便忍不住嘴角上揚,又覺得她甚是調皮。
也許是車窗外的夜黑得深沉,讓莫錦天心底生出一股奇奇怪怪的想法,而那股如火苗攢動的想法,化作行動……
他伸出一隻手,在她安靜的睡臉上輕輕的觸碰,那柔嫩的肌膚,似綢緞般的光滑質感,讓他竟有些貪戀般的作了停留。
儘管車子裡的溫度恰好,莫錦天的手指依舊涼涼的,沉睡中的涼歌有些不適應的動了動,莫錦天急忙抽回手,恢復冷漠的常態。
他以為自己的動作驚醒了她,卻沒想到她只是一個不適應的擺動。
見此,莫錦天竟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那一剎那的驚魂不定,像是做了虧心事般的擭緊了呼吸,生怕被揭發了似。
這個女人,已經有了掌控他心智的能力了。
他脫掉西裝外套,搭在她身上後,才下車將她從車裡抱了出來,每一個動作都十分輕微,生怕擾了涼歌的清夢。
現在雖已是凌晨,別墅內燈火輝煌,莫錦天一進大廳,便體貼的用西裝蒙住了燈光所能觸及到她的臉部。
「錦少爺……」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待的李嫂幾近睡著,聽到動靜,立馬站了起來。
莫錦天眉頭皺了皺,用眼神示意李嫂,李嫂意會過來,立馬摀住嘴。
回到臥室,莫錦天把涼歌放在床上後,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李嫂站在門口暗自緊張,一雙眼眸不時的往床的方向看去。
見莫錦天出來,她才一副做錯事的低下頭,不敢繼續探視。
「李嫂,您先去休息吧。」莫錦天看了眼時間,小聲對李嫂說到。
「小涼……少夫人她沒事吧?」李嫂還是放心不下涼歌,輕聲詢問。
莫錦天表情淡然,搖頭說沒事。
「那就好。」聽到安心的回答,李嫂心裡的擔憂也免去了不少,但還是放心不下的提醒莫錦天,「少夫人心裡一定不好受,等她醒來,您好好跟她說,別再讓她受委屈了。」
莫錦天聽後一陣沉默,遠遠看過去,目光悠長且飄渺。
李嫂下樓後,臥室裡一片寂靜,氤氳的暖燈色,給房間裡添置出了一絲溫暖。
莫錦天輕輕走到床邊,坐下,視線落在那模糊的人兒臉上。
不知道是他的動作有驚嚇到她,還是她做惡夢了,只見她猛地翻了個身,雙手在空氣中亂舞,嘴裡含糊念叨:「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莫錦天微愣,但為了免去她的驚慌,伸手過去,便由她把自己的手握在她的雙手之中。
好似握住了那份心安,她將他的手懷揣在心口處,便沉沉睡去。
雖然不知道她夢裡離開的那個人是誰,可見她此時安穩的沉睡,他的心也慢慢平靜……
他維持著難受的姿勢,最後由坐變成了躺……兩人自結婚以來,很少有同床共枕的時候,此時此刻,莫錦天的心緒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泡沫,心神蕩漾……
翌日。
涼歌從睡夢中驚醒,從床上彈起,看著眼前的景象,再回想昨晚的情景,她才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錦園。
她揉了揉有些犯疼的頭部,視線落在床頭的鬧鐘上,不禁嘀咕,竟然睡了這麼久。
她平時很難入睡的,即便睡著,稍有動靜,她便會清醒,為什麼昨晚睡得那麼死呢!
「少夫人,您醒啦!」正當涼歌滿心懊悔時,熟悉的聲音傳來。
涼歌稍稍錯愕,很快便尷尬回應,「李嫂。」
「哎!」李嫂面露欣喜,激動走過去,滿是歉疚道:「對不起少夫人,要不是我嘴笨,太太怎麼會責怪於你。」
涼歌笑笑,「是我撒謊在先,不怪李嫂,更不怪太太。」
她不是嘴上勉強,而是真切這麼覺得。
「真是好孩子。」李嫂欣慰,把熬好的粥端到床前,「錦少爺說您晚飯都沒吃,要我等您醒來送到房裡來,剛巧一進門,就見您已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