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我......願意修行 文 / 叫我木頭
等慕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不在那片叢林，此刻正躺在一處靜謐的石室之中，不知在何時，身上已經罩上一件淡青的亞麻長衫——
他從石床上緩緩坐起，打量著他目前所在的這個地方。
這貌似一間靜室，整間屋子所有的物件都由山石雕琢而成，並沒有太多的東西，勉強能算得上傢俱的也就唯有一桌、一椅、一床而已，陳設非常簡單，卻絲毫不顯粗陋，反而處處透著些出塵和淡雅。
牆壁都是用整塊兒的原石所打磨，表面光潤如玉，也沒有什麼裝飾，只是在東方那面石牆前的不遠處放置了一個草灰色的蒲團，牆上用青筆寫了一個大大的「道」字。
字跡溝壑之中青光隱隱，筆法逶迤，乍一看似閨中女子所書，清新娟秀，嬌柔無力，再一看卻又像一個虯鬚大漢所寫，遒勁剛猛無鑄，墨跡似要透牆而出！
慕凡頓時被它所吸引，不由走下床去細細觀看。
他本就是紅塵之中一書生，平日裡讀書功課之餘也好書法，自身也在此道上取得了一定造詣，更是精研過百家鋒筆，卻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風格，集陽剛與陰柔為一體，矛盾、衝突卻又充滿了奇特的韻味，讓人不自覺地便墜入其中。
慕凡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道」字，在心底仔細揣摩，想要品味清楚其中的三昧。
漸漸地，那個「道」字在慕凡眼中似乎開始旋轉起來，並且越轉越快，越轉越快，到最後一個模糊竟化成了一掛璀璨的星河，從他眼前向著無際的星空彼岸無限延伸，浩淼不見首尾。
星河左岸赤光熊熊，熾烈的火焰滔滔沖天而起，把左岸整個星空都傾覆了，無數大星在火焰的炙烤之中轟然炸碎，虛空扭曲，空間撕裂。
右岸卻是一片晶藍的冰雪天地，整個世界都被一層厚厚的冰凌所覆蓋，下方無數星辰隕石結冰，冰雕漫布，上方巴掌大的雪花狂舞，從虛空之中角角落落滲透而來，源源不絕，整個右岸星空死寂，幽暗，沒有一點生機。
靜室內，正在觀看「道」字的慕凡身體開始止不住地輕輕顫抖起來，鬢角逐漸滲出豆大的汗珠，雙目空洞沒有一絲神采，彷彿靈魂已經不在其中。
在慕凡所看到的世界之中，隨著時間的推移，那星河越發地璀璨起來。
左岸火光越來越盛，烘烤得他炙熱難忍，好像下一刻就要把他左半邊的身體徹底燒成灰燼。
右邊的冰雪世界所散發的寒氣也越發冰寒，雪花洶湧，冷氣襲人，仿若馬上就要把慕凡拉入其中，將他右半邊的身體變為那無數尊冰雕中的一個。
慕凡感到鋪天蓋地的壓力夾雜著無盡的冰冷和火熱迎面向他兇猛衝來，自己的骨骼好像都在咯吱作響，馬上就要支撐不住而徹底粉碎！
就在慕凡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突然「啪」的一聲脆響，慕凡感到自己的後腦勺似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眼前一個模糊，便從那詭異的異象中掙脫了出來，「砰」地一個趔趄便坐倒在了地上。
他背靠著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大汗淋漓，彷彿又跟那青風豹大戰了一場一般，甚至感覺比那次還要疲憊！
就在慕凡大口喘息之時，一雙繡花翠綠小鞋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他抬頭一看，卻見一個約莫十三四歲大小的小姑娘正憤憤地站在他的面前，柳眉倒豎，杏目圓睜，一雙小手上下揮舞，張牙舞爪地像只發怒的小老虎。
此時她正惡狠狠地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怒氣沖沖地衝著慕凡喊道：「病書生你發什麼呆呢？喊了你半天也不理我，哼，忘恩負義，就知道凡師姐不該救你！」
小丫頭斜眼瞟了一眼牆壁，似意識到慕凡剛剛是在看牆上的「道」字，不由撇了撇嘴，不屑道：「別看啦，這是凡師姐勾連天人之橋時受天地意志的牽引而感悟寫下的道字，裡面包含了她三成兩極劍意，連我都看不懂，你一個連修煉都不懂的凡人就算再看一百年也看不出什麼名堂的！」
說罷她又伸出一隻白藕般的小手捏了捏慕凡的胳膊，而後故作老成地一甩衣袖，一手背在腰後，搖頭歎息道：「瞧你這病懨懨的樣子，連我一巴掌都經受不起，虧得凡師姐還說你天生神力，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矇混過去的，唉，凡師姐哪都好，就是太單純了！」
她一手甩袖，一手背在腰後，搖頭歎息作恨鐵不成鋼狀，似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些，偏偏她紅撲撲的小圓臉和頭上隨著她的搖頭而一顫一顫的兩個羊角辮，讓她這副動作怎麼看怎麼呆萌，讓人忍俊不禁。
慕凡強忍著笑意，知道剛才這小姑娘無意中的一巴掌卻是救了自己的小命。
想來她口中的那個「凡師姐」，應該就是叢林那自明月中走出的神秘藍杉女子，算上這一次，卻是被人家連救兩回，不由在心底對這二人甚是感激，站起身深深一躬道：「剛才都是小生的錯，還望姑娘海涵，多謝姑娘和令師姐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慕凡沒齒難忘。」
那小丫頭倒是被慕凡這突然莊重的樣子給嚇了一跳，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連連擺手道：「沒齒難忘倒不必，反正以後大家都在一個宗門，以後記得要聽我的話就好啦！」
說到這裡，小丫頭又嘿嘿一笑，烏溜溜的大眼睛彎成兩枚月牙，閃現出一抹興奮和狡黠：「記住啦，你以後要叫我師姐，對了，我叫許寧，你以後要叫我許師姐，知道沒？嘿嘿，我終於不是最小的一個了！」
說完又是一陣手舞足蹈，大眼睛中閃耀著亮晶晶的光芒，似在憧憬以後的美好生活。
「一個宗門？師姐？」慕凡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小丫頭一聽這話立刻就像一隻炸毛的小老虎一般，凶神惡煞地沖慕凡張牙舞爪：「怎麼？你想反悔？凡師姐跟我說你親口答應她要修行的！剛剛還說大恩大德沒齒難忘，這才多大一會兒就要反悔嗎？！」
慕凡這才突然想起，在他昏迷之前，那神秘女子似乎的確問過他是否願意修行，但，他答應了麼？卻是實在有些記不清了。
不過，修行，是變得和那神秘女子一樣嗎？
慕凡眼中倏然亮起兩道光芒，心中不禁一陣熱切。卻又驀地回想起平城，回想起那場雨，回想起……雙目淡漠的遲暮兒。
眼中的光芒不禁又重新熄滅，歎了口氣，道：「我沒想反悔，但，我沒有靈脈啊！」
「咦，你還知道靈脈？」
那個叫許寧的小丫頭睜大眼睛驚奇地看著慕凡，似乎對他一介凡人能知道這個名詞很是驚訝。
「安啦，你聽誰說你沒有靈脈的？淨瞎扯！凡師姐已經親自幫你檢查過了，你不光有靈脈，而且已經覺醒靈根，要不然她才不會把你帶回來呢，直接就把你丟在一個凡人家裡了。」
「我……有靈脈？」慕凡愕然。
可在那次醒靈之雨中，自己明明是沒有靈脈覺醒的，還因此中了之後化靈鬼霧的霧毒，生不如死。
驀地，慕凡心中一動，「難道……是因為那枚怪符？青黑小珠？」
又聯想到自己剛在那叢林中醒來時身體的變化，無緣無故突然出現的所謂「天生神力」，愈想愈確定，這一切，都是那青黑怪符，或者現在應該是青黑小珠造成的！
慕凡不自覺地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現在，它應該還在自己的丹田之中吧？
小丫頭沒察覺到慕凡的小動作，對這個模樣還算清秀，「傻里傻氣動不動就發呆的」書獃子很有好感，很是滿意自己即將有一個聽話的小師弟，早把剛開始時那點不愉快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大刺刺地一巴掌拍在慕凡肩上，豪氣沖天地說道：「安啦，只要跟著你許師姐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誰敢欺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揍他！我可是很厲害的哦！」
說罷還驕傲地昂起了自己的小腦袋，示威性地在慕凡眼前晃了晃她的小拳頭，一副我很厲害的樣子。
小丫頭趾高氣揚地高昂著頭，想像著慕凡滿眼崇拜的目光。
可等了半天也沒見慕凡有什麼動靜，不禁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了他一眼，卻看見慕凡仍是兩眼無神狀，明顯在發呆，不禁有些氣急敗壞：「喂，呆子書生，你到底要不要修行呀？！」
慕凡驀然回過神來，看著小丫頭氣鼓鼓的樣子，不禁笑了笑，轉過頭看向窗外，此刻已經是傍晚，漫天的火燒雲鋪滿天空，就像，以前一樣。
相似的天空，相似的晚霞，相似的季節，可這裡卻沒有一個名為西子的湖，也沒有西子湖畔，那一對面向湖心發呆的少女和少年。
遲暮兒，你，也在修行了吧？
「我……願意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