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九章 壯哉——長江 文 / 高山雪豹
過了年,春天的腳步就近了。正月初十,陳由紅滿懷希望的來到清河鄉中學。鄉中學坐落在清河與羊兒溝的交匯處,背靠烏爾山,面對趙河,公路沿學校外牆蜿蜒延伸。與鄉政府比肩排列。校長姓張,是位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面頰瘦削,表情嚴肅,操外地口音。安排陳由紅住在鄉政府旁邊,一棟土木結構的兩層樓房內,住房跟他在清河小學校住的一樣。學生的教室是磚混結構,比清河小學的教室要堅固,更隔音。共有六間教室,初一到初三每個年級兩個班。另有一棟學生寢室,上下兩層,一樓住男生,二樓住女生。
陳由紅還來得及與其他老師交流,就要出去考試。考試的地點不是在縣城,而是在宜昌地區的一所中學。長江邊的宜昌陳由紅還沒去過,但這次他沒心思去欣賞這座城市的美景,他要專心於考試。只考三門語文、數學、英語。他所在的高安縣有二十多人報考。上午考兩門,下午考一門,一天時間就考結束了。
考試結束後,陳由紅沒急著回家。頭一天來,第二天考。兩天時間,他與另外兩所學校參考的老師楊玉華、孫繼文混熟了。他們年齡相仿,都很少出門,要開闊一下眼界。相約一起去看長江,中國的第一大河是什麼樣,是他們想知道的。因為他們這次考的是華中師院的地理系。在路上陳由紅想到了毛爺爺的《水調歌頭》,也想到了李白的《早發白帝城》: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李白寫這首詩的時候,還沒有葛洲壩。陳由紅看到的長江與李白描寫的有很大的出入。雖然在枯水季節,江水浩淼,江面寬闊,還是讓他們震撼。
「偉哉,長江!真不愧為中國第一大江。」陳由紅先發感慨。
「毛爺爺橫渡長江,多麼偉大!」孫繼文接過話。
「古代詩人李煜說『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那愁也只有大海能裝得下。」
「楊玉華,你們女人真是多愁善感,看到長江想到的是一個『愁』字。佩服。」陳由紅想挖苦一下楊玉華。楊玉華個子高挑,膚色細嫩。比他和孫繼文的命好,在縣城中學教書。
「說明我們女人感情豐富,善於聯想。怎麼樣?自愧不如吧」楊玉華回擊陳由紅。
「還是由我來給你們普及地理知識吧——長江發源於雪峰奇山,它是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它衝過萬千山巒,流過綿綿高原,淌過千里平川,匯入東海。」孫繼文不甘落後。
看完壯美的長江,他們又一起去逛商場。繁華的街道,令陳由紅目不暇接。來到商場,商品名目繁多。
「我們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眼花繚亂。你們準備買點啥?」陳由紅詢問他倆。
「手裡沒有票子,想買也沒轍。」孫繼文無賴的表情。
「男人愛瀟灑,女人愛漂亮。我去買件連衣裙。」
「還是冬天,你買連衣裙——還真是愛漂亮!我去買件風衣,可以遮風擋雨喲」
「誰說買了就要穿?我夏天再穿不行呀——榆木腦袋。」楊玉華不甘示弱。陳由紅聳聳肩,直奔風衣賣場。
「楊玉華,來給我當參謀。看我買哪一件穿起來——風流倜儻。」
「你怎麼看都是——一介書生。一件風衣就把你變成風流倜儻的帥哥?做夢吧。你最好買一件長布衫,當一文弱書生得了。」
「真是女人之見,我偏偏就買一件風衣——招搖過市。看的你眼睛發直。」
「得了吧,本小姐見多不怪。」他們一邊打嘴仗,一邊選衣服。
「別磨嘰了,趕快買。再這樣磨磨蹭蹭,下午的車怕是趕不上了。」孫繼文不耐煩的催促,他什麼也沒準備買。
陳由紅挑了一件綠色的風衣,穿在身上,站在試衣鏡前左顧右盼。商場的服務員個個打扮時尚,年輕漂亮。一俊俏的服務員站在他的身旁,幫忙他整理衣服。陳由紅只覺得服務員肌膚勝雪,目光清澈,氣若幽蘭。站在他身邊讓他呼吸困難。「先生穿這件蠻合身喲。」柔美的宜昌方言,聽起來真舒服。
「買了。多少錢?」美女在身邊,陳由紅不再挑挑揀揀。
「80元。」服務員微笑著回答。陳由紅兩個月的工資,他咬咬牙,買下了。準備吃兩個月的青菜蘿蔔,從牙齒縫裡把這筆奢侈的開銷摳出來。
考試結束,各自回校。這段時間的複習備考有了交代,心情驟然放鬆,至於取與不取,已經不是陳由紅能左右的。只能泰然處之,等待通知。
學校領導安排陳由紅教初二的語文,帶初二(1)班的班主任。陳由紅在新學校感到了壓力,學校的很多老師都有真才實學的,畢業於名牌大學。下面管理區和個生產大隊的學校,正規老師少,多是民辦老師,或帶課老師。陳由紅在那樣的學校還有優越感,現在他的優越感已經蕩然無存。他唯一的優勢是年輕。所以他對待工作和學習更加勤奮,古人說過——勤能補拙。
教過陳由紅初中數學,說過陳由紅悶頭雞兒的女教師蘇方也調來清河中學,與陳由紅成為同台講課的同事。陳由紅印象中的蘇方老師「個子不高,長得周正圓潤;高門大嗓,幹事潑辣,批評學生毫不留情,她對埋頭學習的學生似乎深惡痛絕,進行無情的鞭撻和壓制。」多年不見,中國的形勢變了。以階級鬥爭為綱,變成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蘇方老師的教學也從零分光榮的時代,進入了百年大計,教育為本的時代。蘇老師已經是連續幾年的教育教學先進工作者,是全縣老師學習的榜樣。一個批評學生愛學習是『悶頭雞兒啄白米』的老師。變成了一心撲在教學上,生怕學生成績落後的人民教師。只能說世事變遷,造化弄人。多年過去了,陳由紅想蘇老師可能忘記了那段不愉快的歷史。一次閒聊,讓陳由紅有了新認識。
「蘇老師好,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精力旺盛。年年是先進,我一定向您好好學習。」陳由紅主動跟自己的老師打招呼。
「你也不錯呀,剛踏入教育戰線就幹出了成績,你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呀。」陳由紅年前還與蘇老師同台領獎。他們不是多年不見,而是多年沒有交往。
「不值一提,我是芝麻落在針眼裡--碰巧。您的教學成績年年名列全縣前茅——不簡單呢。」陳由紅說的是實話,沒有一點誇張。
「黨中央的政策變了,對教育、教學工作提到了重要的議事日程。教育關乎國家民族的命運。教育工作者也不再是——臭老九。不好好工作對不起黨啊!」蘇老師的話陳由紅也有同感。
「我是您的學生,現在又在一個學校工作。我做得不好的,您要多指點、多批評。」
「給你當老師那段時間,把你們荒廢了。批林批孔,零分光榮。知識分子受到打擊。教育戰線一片混亂。把老師的思想都搞歪曲了,人的靈魂也扭曲了。你那時是班上最愛學習的學生,理應鼓勵和表揚。我反而批評你,是不是還在怪老師?」蘇老師表現出愧疚。
「那個時代,只能緊跟潮流。誰又能獨善其身呢?」陳由紅算是從心裡原諒了他的老師。
他怎麼能怪自己的老師呢?他還記得發生在讀小學時的一件事。毛爺爺以他極高的個人威望,發動的無產階級革命行動,誰又敢不投身其中呢?陳由紅讀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把毛爺爺的豐功偉績,寫成了——毛爺爺的豐功尾績。放在正常的時代,僅僅是學生粗心大意,學習不用心,寫了一個錯別字而已。但那個時候的學校王校長,揪住不放,認為是一次政治事件。在全校師生中開展評判,陳由紅的檢討也貼在校園的學習園地裡。一個小學生,稀里糊塗的與政治掛鉤,稀里糊塗的挨頓批。不正常的年代,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