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宴請貴客 文 / 北道理揚
岑希帶著聞斐到了屋後的竹林,聞斐不禁暗自咋舌,這竹林竟快接近了自己學校的操場那樣大。碧竹林立,蒼翠欲滴,幾條小逕自然穿行其間,一道水系九曲縈迴的沿竹林邊緣遊走,景致自是渾然天成。林間散落了幾處桌椅,皆是實木造就,暾厚樸實。
兩人沿徑穿行,微風略過,輕有回聲,一時恍如夢中,岑希逕自牽了聞斐的右手,臉上漾著微笑,一聲不吭,只是靜靜地隨著聞斐漫行,陽光透光竹影,斑駁灑落,映在兩人身上,一對少年男女便把這竹林踏出了韻致和爛漫。
漫行到竹林中心,十幾株竹子卻是青黃了竹節,生出了淡黃色的穗狀花葉。「竹子開花,我還是第一次見過!」聞斐不禁輕笑道。岑希卻輕歎了一口氣道:「竹子開花不好呢,這就意味著他們不久就會死去的。」「哦?」聞斐側臉向岑希望去,岑希剛才還是雲淡風輕地一臉笑意,此時卻皺了眉頭,想來是又想起媽媽的病情。
聞斐緊握了握岑希的小手,走到一株開花的青黃竹前,用左手握了竹身,回頭輕笑著望向岑希,岑希沖聞斐也勉強笑了笑,順著聞斐的左手望去,不一刻一張小臉便由勉強的淺笑,換成了真切驚喜的笑顏。那開花之竹在聞斐輕握之間,不一會兒已經恢復了鬱鬱蒼綠,隨風輕擺,狀如搭謝。聞斐離了小徑,繞行在十幾株開花竹子之間,不過一個小時的辰光,十幾株開花的竹子已然煥發了濃綠,最奇的是那淡黃色的穗狀花葉,隨風一吹,片片盈落,撒在了兩人身上,一陣歡快的笑聲便環繞了竹林。
「岑希,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來救楚晴阿姨!」
「我信你!」
……。
傍晚時分,一個胖呼呼的老頭,領著一眾身穿白服的工作人員進了院子,指揮著將食盒一道道取出,擺放在廳堂中間早已安放好的大餐桌上。那老頭安排停當,便衝著岑希外公道:「岑老啊,你是請了何方神聖,竟敢讓我親自下廚,拿不出趁手的東西,可不要怪我訛你啊!」
岑希外公輕輕一曬,笑道:「老劉胖子,說話這麼直接呢,我老岑的面子,當不得你下次廚房?」
劉姓老頭,劉一爾,國內著名書畫大家,廚技師承已逝帝派菜系大師黃相,一手廚藝出神入化,書畫界稱其廚神,廚神的大名倒是遠壓了其書畫的大名,總令得劉一爾抱怨不已,因此自封廚書雙絕。
過了一會兒,又三個老頭結伴而來,卻是在國內書畫界並稱八大泰斗的徐三強、馬升、陳祿心三人。劉一爾方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您請這三老啊,岑老,當得,當得,今兒國內書畫界八大泰斗,在這院中硬是佔了一半有餘,老劉我今天這廚下得值了。
哪知岑希外公卻輕一揮手道:「我請的不是他們,這三個老傢伙還不值得我麻煩你,我可知道你的難纏勁,上一回我女兒回來,讓你做了三道菜,你竟硬是從我這裡騙去了兩個條幅,三幅山水,黑著呢你!」
老劉也不以岑希外公的話為忤,呵呵笑道,那是你願意,咱不是事先講好了的嗎。
陳祿心按奈不住道:「我說然卿,我們三個老傢伙不值得你請,那你說你今天到底請的誰?」
岑希外公神秘一笑道:「隨我來,我讓你們看一樣東西!」說著頭也不回,向書案走去。
岑希外公來到案前,輕輕展開一幅無款無裱的宣紙,八個古篆大字呈在眾老面前,剛才還互相打官司的幾位老人,頓時屏住了呼吸,圍著書案轉起圈子,眼睛卻不離那字貼半分,一圈、兩圈、三圈……,堪堪繞了八圈,汗水不覺同時從四個老頭臉上滲下,停了腳步,除了岑希外公,三個老頭竟是呼呼直喘,一臉驚駭地道瞪著岑希外公,同時道:「不可能!」
那叫馬升的老者,伸了手顫顫地指著字幅道:「武竹道場那位?不可能啊,那位的東西就是隨手的一小滴墨,也很難流出來的,當年家師足足當了三年徒童,才得以那位指點了半天時間,也就是這半天,才成就了家師的藝道!可這分明就是家師講過的傳承聖手啊?只比想像的還要好上千萬倍!不行,我得再看看!」
其餘三位似聽非聽地,卻死盯著字幅,如癡如醉,連額上的汗也不思去擦。劉神廚忽然抬頭,眼裡精光閃亮,急切道:「岑老,你說的那位貴客呢,他是誰?」三個老人反應過來,一起抬了頭看向岑希外公,岑希外公只說四個字:「此幅主人」,「在哪裡?」眾人不約而同地道,像是排練過的。眾人之所以如此激動,卻是因為他們均想到了一種可能,且只有一種可能,這個人必是和武竹道場有關。
岑希外公輕收了字幅,廚神老劉連連揮手道:「別介,別介,再看看,再看看!」不管眾人萬分不捨的眼光,岑希外公慢條斯裡卻堅定不移地繼續收攏字幅,安放在櫃內後,對眾人輕笑了下道:「都去餐桌旁坐做好,我去請!」眾人迅速地圍在桌邊,卻都抻了脖子看著岑希外公。就見岑老頭走到廳堂東北處的門前,輕推了門扇,喊道:「希兒,跟聞斐過來吃飯。」
不大一會兒,岑希與聞斐從竹林裡跑了出來,穿過門廳,來到餐桌前,幾個老人不禁互相望了望,一起看向岑希外公,那意思是你怎麼把兩個孩子喊出來了,那字的主人呢。
岑希卻不管那麼多,依次喊道:劉爺爺好,馬爺爺好,陳爺爺好,徐爺爺好,幾個老頭暫時不再糾纏岑希外公,都笑呵呵地看著岑希點頭道:「好,好!」陳老看向岑希道:「俊丫頭什麼時候回來的?長高了好像」岑希便道:「今天回來的。」然後扯了聞斐,道:「各位爺爺,這是我的同學,叫聞斐!聞斐向各位爺爺問好。」聞斐便依依叫過爺爺,以聞斐的聰明,剛才岑希依次叫過的順序,早已瞭然於胸。
待聞斐岑希落了座,岑希外公便道:「開飯!」劉廚神就坐不住了,道:「岑老,等等,貴客還沒到呢。」岑希外公就是一楞,忽然笑著指了指聞斐道:「這就是貴客啊!」「啊」幾位老人不約而同又是一楞,相互看了眼,都是滿眼狐疑,復低了頭夾了吃食,盤算消化著岑希外公話中的信息。岑希不管不顧,夾了一筷子菜,剛放進嘴裡吃了兩口,不由大呼:「劉爺爺做的!」說完不管剛才嚇了聞斐一跳,衝著聞斐道:「聞斐,今天你有口福了,劉爺爺的菜,輕易吃不著的!」說著便給聞斐夾了一碟菜,催道:「快吃,不然一會兒就沒了!」幾個老頭差點氣得背過氣去,心道:「讓著我們老人家點好不好!跟我們搶啥啊!」
聞斐隨意將碟裡的菜放進嘴裡,剛嚼了兩口,眼睛便不由一亮,下意識地加快了咀嚼的速度,香,不是,不僅僅是香,那味道,說不出的感覺,就是好吃!
聞斐不由地食指大動,一筷下去,又是一筷,吃得是不亦樂乎,到後來竟不自覺地動用了脈力,速度更是陡增,不一會兒的功夫,餐桌上竟是一片安靜,桌上所有盤子裡,都已經被一掃而光,乾乾淨淨。眾人除了岑希,一道向聞斐看來,齊齊暗道:「這速度也太快了,下筷速度快,吃的更快,除了北派書怪食神,怕是無人能與之相比,難不成這孩子是那書怪家的?不可能啊,那怪物一生無子,醉心書道美食,絕不可能啊!」
聞斐只覺得每道菜入口,都是那樣的美味,食物自己就往嗓子眼裡鑽,那感覺從來就沒有過,天下間竟然有這等好吃食。
待反應過,見大家都看向自己,不由忽地臉上一紅,放下筷子,覺得自己真個是過份了,自嘲地摸摸肚子道:「真好吃,飽了!」眾老頭心裡這個氣啊:「臭小子,我老人家才剛動了三筷子,盤裡就光光了,感情一桌子菜全入了你的口腹,你不飽誰還能飽!有這麼跟老人家搶飯的嗎?」
「哈哈哈」岑希外公忽然撫掌大笑,笑的極是開懷,想來半年來,還從未.如此開懷大笑過。大笑間指著聞斐道:「聞斐啊,不枉我請你一次,你能吃得這樣開心,我算心安了!」聞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道:「謝謝外公!」
徐三強反應很快,衝著聞斐道:「孩子,你外公說你是剛才我們看過的那字幅的主人,可當真?」聞斐一楞,道:「條幅?主人?」徐三強怕聞斐不承認,忙道:「對,大道無形,生養萬物的條幅。」說完一臉期許地望著聞斐。聞斐忽然反應過來,感情這老頭問的是我白天寫的那幾個字,於是道:「不是啊,那字外公說還行,外公就收著了,要說主人,外公才是那字的主人啊!」
眾老便一齊向岑希外公望去,有鄙夷也有忌妒還有疑問,意思很明顯,你個老傢伙騙一個孩子來路不明的稀世之珍,還有臉讓我們來共賞,臉皮厚的可以啊!岑希外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辨解,吭哧了半天,竟沒說一個字兒來,更坐實了眾老心中的想法。
徐三強側過臉,一付狼外婆的嘴臉,循循善誘道:「孩子,那這字是誰給你的?」聞斐撓了撓腦袋,道:「不是誰給我的啊!這字怎麼了?」徐三強道:「沒怎麼,不是誰送的,難不成是你撿的?」聞斐更是摸不著頭腦道:「徐爺爺,我沒事上哪撿去啊!」徐三強不禁急道:「那即不是誰給的,也不是你撿的,那這字是從哪來的?」聞斐暗道:「這老頭不是有什麼老年癡呆吧?」眨了眨眼睛道:「字當然是寫出的!怎麼了徐爺爺?」「誰寫的」徐三強馬上要崩潰了。「我寫的啊。」聞斐話音剛落,只聽得「啪」「啪」「啪」三聲輕想,其餘三個老頭手中還沒放下的筷子同時落了地上,徐三強本是探著身子問聞斐,聽了聞斐的話,猛的坐立不穩,竟向聞斐撞來,虧得聞斐機敏,一把抱住老頭,站了身子扶正老頭,道:「徐爺爺,你沒事吧?」
望著瞬間石化的三個老頭,岑希不禁看向外公道:「外公,他們怎麼了?沒事吧,要不要喊大夫啊?」
岑希外公撲哧一笑道:「不用,一會兒就好!」然後敲了敲桌子道:「我說都醒醒,今兒也沒喝老酒,怎麼了都是?」眾老頭方才緩過神來,齊齊的望向聞斐,一臉憂忿,陳祿心最先開口道:「孩子,說話可得負責啊,你寫的?你才多大年紀?拿我們幾個老傢伙開心是不?」
岑希聽了小眉頭一皺道:「陳爺爺,幹嘛說聞斐啊,就那幾個破字,聞斐隨便劃拉的,我親眼看見的,不信你問我外公!」
「破字?劃拉?」陳老險些暈過去。那是什麼?那是韻含書道聖手的墨跡啊!
眾人便向岑希外公看去,岑希外公長吸了口氣,緩緩地點了點頭,眾老者心裡隨著岑希外公的緩緩點頭,不由得一個個目瞪口呆。
「我不信!」那劉廚神一蹦而起。聞斐忽然靈機一動,不等岑希外公說話,便道:「劉爺爺,我們打個賭好不好?」
「什麼賭?」劉老頭看向聞斐道。聞斐悠悠地道:「劉爺爺,這字要是我寫的,那就是你輸了,你給我做半年飯好不好,如果不是我寫的,那剛才你看到的那幅字歸你好不好?」
劉廚子眼睛轉了轉道:「你能做主?」說著眼睛不由向岑希外公瞟去,「能,一切都依聞斐所言!」岑希外公毫不猶豫地道。
「能讓劉廚子給做半年飯,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事啊,聞斐,你小子夠狠」岑希外公在心裡不由暗自讚道。
「好,我們三人今天作證!」
聞斐心裡暗自高興,率先向書案走去,此時,岑楚天與母親恰好從外面回來,與眾人打了招呼,好奇地一齊聚向書案旁,只見聞斐剛欲取過宣紙,岑希外公急道:「等等」,便由案頭紙筒內取出一宣紙,眾人都識得這是出於景縣最好的宣紙,岑希外公親自將宣紙鋪於桌上,又取了一方極古樸精美的端硯,親自研了墨,執筆遞於聞斐,點頭示意,可以寫了,眾老頭屏住呼吸,只見聞斐也不拿腔作勢,提筆便寫,眨眼之間,「天道無情,日月運行」八個古篆大字便躍然紙上,神韻筆意尤在白天那幅字之上,加之稍增了些許任脈之力,墨跡之內清輝流韻更濃,每一個字彷彿便要透紙而出,靈性逼人,眾老者瞬間石化,包括岑希外公。
「咳……」聞斐無奈,只得使勁咳了一聲,眾老頭方才從沉浸的心神裡醒來,驚駭地望向聞斐,像是在看著稀世國寶一般。
聞斐撓了撓頭,沖劉老頭道:「劉爺爺,信了不?」
「信,信了」,說著伸手揩了揩額頭的大汗,道:「我認輸,口服心服!」說著,一臉狡黠地沖聞斐笑笑,猛地伸手便向那字幅搶去,他快,有人比他更快,一雙雪白的小手,早已將那字幅拿在手中,脆聲聲道:「劉爺爺你想幹嘛?這可是我家的。」
眾老者看著岑希隨意將那字幅拎在手中,不經意的扯來揮去,一個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齊齊急聲道:「快放下,快放下,有啥話好說!」
岑希外公更是紅了雙眼,瞪向劉老頭道:「劉小子,想搶不成,這可是我家小斐寫的!」
眾人不由扭頭看向岑希外公,除了鄙夷還是鄙夷,叫馬升的老頭不由道:「剛才吃飯時你家丫頭還介紹說聞斐是她的同學,怎這一會功夫,竟成你家小斐啦?」岑希外公吱嗚著一時答不上來,情急之下,沒由頭張嘴便道:「這是……這是我外孫姑爺,那個……那個娃娃親,我定的,怎地?」眾老者不由再一次石化,心道:「你個老不羞的,硬認人家當外孫姑爺啊!」
「外公……,」岑希躲了小腳,一把扔下字幅,跑出廳堂,那老婦人狠狠地瞪了岑希外公一眼,道:「你個老東西,看把咱孩子羞的!」說完急急出了門尋岑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