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夢中景色 文 / 北道理揚

    聞斐住在院裡的東廂房。爺爺未離家之前，聞斐就一直跟爺爺住在東廂，四年前爺爺離家之後，聞仲先夫婦就將聞斐抱回正東房睡了。聞斐六歲時，提出要自己睡在東廂房，聞仲先夫婦倆起先堅決不同意，怎奈禁不住聞斐的糾纏，勉強同意。起初幾個月，夫婦倆夜間總是暗中查看，卻發現聞斐自己在東廂竟睡得甚是安穩，慢慢地也就放下心來。

    東廂房內，許是白天與黃狗玩耍的累了，泡了腳後，聞斐上床不久，便進了夢鄉。

    「聞斐哥哥，聞斐哥哥！」迷迷糊糊中，聞斐聽到有人輕喚自己的名字，隔著一層薄霧，只是依稀看見一襲白衣的女孩，粉瑩稚嫩，嬌美無雙，揮著手臂，在霧的那頭輕喚著聞斐。聞斐的心頭，對那女孩似是有種天然的親近，使勁地想鑽過薄霧，卻總是被一股莫名的推力擋在外面。

    夢中，聞斐不免鬱悶之極。夢外，聞斐不覺然間便在床上來了個大翻身，一藍花布袋便從頸項間滑吊在床沿處，遙遙地墜吊在一盆未及倒掉的清水上方。

    今夜的月光，格外清亮，皎潔如玉，皓若實質。如果聞斐的爺爺在其身旁，一定會告訴聞斐，今夜是千年一遇的九星伴月。

    子時初入，月光透過窗稜，照進了東廂，照在聞斐那藍花布袋之上，照在床沿下那盆清水之中。布袋微微泛起一抹微光，幾息之間光芒更盛，床沿下的水盆受到光芒的牽引，在月光裡竟汩汩翻動，盆底一道道金色的符篆若隱若現，一股若煙非煙，若雲非雲的瀰散光霧漸起升騰，不知覺間竟將床上的聞斐包裹其中，景像甚是迷離。

    夢中，聞斐陡然邁出小腳，一步便踏穿簿霧，此時西廂屋內床上的聞斐，身形漸呈透明，轉眼間已詭異地消融在空氣裡。

    聞斐舉目四顧，不覺大是新奇，霧的這端，遍地芳草，目極遠處，四周均是同樣的薄霧，霧中隱隱有山廓浮現，頭頂碧空如洗，百十米處，一泓湖水，微波漾漾，湖邊有一座極大的木屋。

    聞斐傻傻地呆立半晌，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東張西望，腳步卻不敢挪動半步。

    咦，聞斐忽然間竟發覺身體變輕了許多。接著一股怪異的感覺毫不受控制的從心底升起。週身遍體的毛孔，突然間好似全部張開了一般，周邊空間裡有質無形的絲絲霧汽順著毛孔一個勁地往身體裡鑽去，霧汽一俟進入身體，就恍若整個身子全部浸泡在熱水中一般，說不出的渾身通泰。聞斐不禁閉起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聞斐好像聽到了腳步聲，輕柔如煙，好像感覺到了人的氣息，香麝如蘭。聞斐緩緩張開了眼睛。眼前，一襲白衣的女孩，靜靜地站在聞斐的面前，眼裡有欣喜，有思戀，有激動，還有一絲淡淡的哀愁，如深谷幽蘭，嬌憨稚嫩的面容上，星眸流盼，透著楚楚芳凝。

    「聞斐哥哥！」

    「你認識我？」

    「嗯，聞斐哥哥還認識我嗎？」

    「藍欣兒。」

    一行清淚悄然在女孩的臉上滑落。

    「你為什麼哭？」

    「高興的。」

    「為什麼高興的要哭？」

    「我喜歡！」

    「那你告訴，藍欣兒是什麼意思？」

    女孩突然一怔，訝異的望向聞斐，眼裡滿是無限的委屈。

    「四歲時，老道爺爺說用什麼勁脈聖手，為我伐經洗髓，後來就問我想起了什麼。我的腦中就浮現出「藍欣兒」的聲音。今天，看到你，這聲音又在腦子裡想起……。」

    女孩癡癡地望著聞斐，含著眼淚，卻又笑的分外恬美。

    聞斐學著老爸的樣子，不禁抬起右手，輕輕敲了敲額頭。女孩上前，扯了聞斐的左手，道：「聞斐哥哥，看你好髒呢」。那樣子隨意自然，仿若曾經做了千百遍一般。聞斐不禁嗅了嗅鼻子，自言自語嘀咕道：「哪裡來的臭腥味？」又往自己的身上一瞧，不禁唉呀一聲，原來自家的小背心上，沾滿了一層污黑腥臭的粘液，腿上、胳膊上卻也有不少，忍不住大駭。再望向女孩牽著自己的右手，卻也粘上了不少，就紅著臉往回掙自己的手臂。女孩抿著嘴，手卻死死不放，喃喃道：「我不嫌的」，瞬間一抹菲紅擁上面龐。

    「聞斐哥哥，你這是靈氣入體，將身體裡的污穢逼出所致，去洗洗就沒事了。」女孩輕輕道。

    女孩將聞斐帶到木屋後側一處水灣，巧笑嫣然地道：「聞斐哥哥，你就在這裡洗吧。把衣服脫了，我幫你洗」。聞斐雖是人小，卻也大驚道：「我自己會洗澡的……」。女孩輕跺小腳，羞澀薄怒道：「人家是說幫你洗衣服」。聞斐立時大窘，一時手足無措，嘁嘁哎砹，竟是不敢再去瞧那女孩。女孩掩袖輕笑，背轉了身子。

    聞斐倒底孩子心性，看女孩轉過身去，毫不猶豫地將背心褲頭一扒而下，跳入水中。湖水溫潤，剛剛及胸，透著淡淡的清香，渾身污臭，遇水即化，在水中竟不留絲毫污濁。

    也不知女孩如何辦到，過了不長時間，便去而復返，手裡已拿了乾爽的背心、褲頭，叫道：「聞斐哥哥，衣服放在這裡了，上岸後到木屋找我喔。」

    聞斐上岸穿衣，迅捷無比，繞過木屋，試探著伸出手，輕輕推了一下木門，厚重的木門應聲而開，毫無沉重阻滯。門內竟是自成世界，小橋流水，亭台樓閣，高天流雲，草木扶疏，花香四溢。在一處露台花圃中，一棵藍色植株風輕雲淡般地搖曳其中，甚是脫俗。露台花圃下的一方紫檀桌旁，白衣女孩俏生生地佇立桌前，凝視著推門而入的聞斐，似有千言萬語，卻又欲語還休。

    聞斐走到桌前，女孩方回過神來，看著聞斐秀眉輕揚，喃喃道：「終是再見著你了」。

    聞斐雖是只有7歲，但三年前經老道勁脈聖手伐骨洗髓，心智已超過同齡人，見女孩時喜時憂的模樣，坐下身子，仰頭試探著問：「姐姐真的認識我」？女孩聽聞斐喊姐姐，不由一楞，隨即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雙眸靈動，不禁露出一絲黠彗：「是啊，姐姐認識你。」

    「那你是藍欣兒」。聞斐緊接著道。

    「你想起我來了」？女孩一雙星眸又閃起了幾絲期望。

    「猜的」。聞斐用手撫了撫濕發，隨意又實誠地回道。女孩臉上剛浮出的一抹潮紅，又瞬間變為蒼白。聞斐無來由地心裡好像被針輕刺了一下，尖尖柔柔地疼到心裡。

    「這是哪裡」？靜了一會兒，聞斐長長出了一口氣，接著問道。

    「藍靈元界」。女孩悠悠地吐氣如蘭。

    「我是怎樣到這裡的？」聞斐緊盯著女孩的眼睛，好奇問道。

    「我沒幫你，不知道。」女孩也不禁陷入沉思，聞斐聽得有些莫名其妙。

    女孩探過身子，伸出手臂，玉指輕觸聞斐脈門，許久，看向聞斐欣喜地道：「聞斐哥哥就是與他人不同，初受靈氣滋養，竟能貫通任脈」。

    聞斐卻聽的雲山霧昭：「姐姐怎麼會認識我？」

    女孩深看了一眼聞斐，愧疚道：「不能說的，說了就會失去聞斐哥哥……」

    「為什麼？」聞斐不覺大是失望。女孩漲紅了小臉，只是搖頭。

    聞斐見狀，心頭竟泛起一片憐惜，趕忙岔了話頭道：「這裡真的很美，這裡的空氣也很棒，姐姐我能常來這裡嗎？」

    「空氣？」女孩苦笑搖頭道：「聞斐哥哥，是靈氣不是空氣好不好。」

    「靈氣？」聞斐一臉無知。

    「嗯，靈氣。聞斐哥哥，你的環中脈中現在充滿了靈氣，剛才……剛才你初入靈境，憑借靈根感應，一舉穩固了任脈，修復了靈根，再想吸收靈氣，一時怕是相當困難了。」女孩眨眨眼睛，盯著聞斐，見聞斐似有所悟，不由點頭微笑，繼續道：「至於常來這裡，聞斐哥哥，欣兒現在的能力恐怕不比你強多少呢，突破進入藍靈元界結界，欣兒要積蓄很久，嗯……，」女孩沉吟片刻，道：「欣兒針對盡自己最大努力，讓聞斐哥哥能盡早回來，到時欣兒會像這次一樣呼喚哥哥的。不過，聞斐哥哥要是真的需要的時候，欣兒就是拼了命也會幫助哥哥的。」

    「拼了命」？聞斐心裡陡然一突，一股深深的悸動湧向心頭，竟引起腦海一片眩暈，臉色瞬間蒼白，身體不覺間微微搖擺，衝著女孩大喊：「不要」。忽然間淚水不受控制決堤般一湧而出，一時間神情甚是萎靡，神色苦楚，七歲的孩童，眼光裡竟泛起點點滄桑。

    女孩再也不復矜持，一步上前抱住聞斐，伸出小手，不停地抹去聞斐臉上淚水，哭泣著不停地道：聞斐哥哥，是欣兒不好，我再也不說了！再也不說……。

    過了許久，聞斐漸漸平靜下來，眼神恢復了些許清明，疑惑地看著女孩，似曾相識，仿若又隔著萬載千年，隔著天上人間。

    女孩靜靜地抱著聞斐，喃喃道：「聞斐哥哥，一定要努力，欣兒等你呢，你說過會回來的。」停了一下，復又淚眼婆娑的望向聞斐，固執的道：「以後只准叫我欣兒，不許再喊姐姐。」聲音卻越來越小，若一朵清純嬌羞的蘭花，綻放。

    「哎呀，差點忘了大事！」女孩突然跳起，從懷間取出一本薄冊，塞到聞斐手裡，輕聲道：「還給你，記著要使用碧水藍石。」

    「我的？碧水藍石？」聞斐捏著似帛似金的冊子，又陷入抓狂。

    「你的！這裡的一切，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