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談經論道 文 / 東都居士
林南雄笑著說道：「今晚，你們盡情的玩吧，不必陪著我們了。」得到父親理解的號令，林媛媛對他連聲道謝。然後無視身後的警衛和菲傭，拉起白麗丹和陳美嫻快步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林南雄壓低聲對身後的警衛說到：「注意保護她們的安全。」一名表情嚴肅的華人警衛答道：「放心吧，林先生，小姐始終都在我們的視線之內。」
林南雄和與任榮厚並肩而行，邊走邊談。
「看一場燈展就是對中華文明的檢閱和瀏覽，東都人太了不起了。我對現代建築和高科技的東西感興趣。但是，對中華民族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一直充滿敬畏，因為它是我們全體華人的核心價值觀和強大凝聚力的源泉。所以，我們這個民族雖然經歷過了太多的戰亂、瘟疫、饑荒等天災**；幾度興廢，仍生生不息，傳承不止。究其原因，就是因為我們有世界上獨一無二，無比強大的文化載體。」林南雄動情的說道。
任榮厚接過話題回應道：「林先生所言極是。世界「四大文明」，只有中華文明是唯一沒有斷層並不斷發展和完善。無論現在還是將來，它不但然對中國社會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而且也會在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產生重大影響。這是整個中華民族的優勢，也是我們東都的優勢。」
「優勢，有時也是劣勢。一個古老的地方，往往是歷史的發源地，更是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必定是權利角逐之地，財富聚散之所。各種思想和文化在這裡發生激烈的碰撞後，精華與糟粕也沉澱融合在了一起。發達的經濟、安逸的生活，使人們沉迷於物慾的享受。動盪與殺戮使人產生危機和猜疑，充滿了矛盾與彷徨。就像一個滿腹經綸屢試不中的落魄老秀才，既自卑壓抑又孤傲不凡。懷藏錦繡文章，空對清風明月，哀歎歲月的流逝和命運的不公。」
此番高論，讓任榮厚的心中又是一驚，閃爍的綵燈稍微遮蓋了他羞愧的表情，但他仍然笑道：「東都和其他古城的現狀極其相似，都面臨文物保護和現代化建設等突出矛盾。不瞞您說，我們目前就面臨著很多實際困難。造成今天這種局面，有歷史的原因也有為政者決策上的失誤。現在，東南沿海許多新興城市既有中央優惠政策的扶持又有來自海內外的雄厚資本，他們可以毫無顧慮的劃出一片「經濟開發區」建工廠，起高樓，蓬勃發展。而東都地上地下全是文物古跡，不得隨意動土。「牽一髮而動全身，」難哪！總之，歸根到底一句話，還是我這個市長沒本事呀！」
林南雄對東都的歷史和現狀，以及存在的問題，竟然瞭解的如此透徹，又直言不諱的說出了自己的心境，在這等高人面前再裝模作樣打哈哈，已毫無無實際意義。不如乾脆全說出來，倒顯得真誠實在。任榮厚感覺自己被對手逼到了牆角，無奈之下才走出這步險棋。
「哈哈，任市長不必過於自責，隨著國家改革開放的深入發展，必將由東到西，從南到北，呈階梯式帶動內陸經濟跳躍式的發展。南方一些經濟特區目前所擁有的一切，你們以後都會有的，這只是個時間問題。而你們所擁有的歷史古跡和文化底蘊，他們永遠都無法擁有。在很長一個時期，那些建立在「文化沙漠」上的所謂新興的繁華都市，再怎樣燈紅酒綠歌舞昇平，也填充不了他們靈魂深處的寂寞空虛。對於你和東都市政府，我個人所欣賞的是，你們能夠勇於正視自身的不足，並為這座城市未來的發展和改善民眾生活，有著強烈的責任心和使命感，表示極大的尊重。」
林南雄的這套精闢見解，讓任榮厚在半信半疑中又得到幾許安慰。這些年來，東都市因經濟發展緩慢甚至出現倒退現象而導致群眾生活貧困所引發的一系列嚴重社會問題，讓他和王天長書記每天都生活在來自上級領導的嚴厲批評和群眾指責謾罵的夾縫中。所承受的委屈和辛酸有誰能夠理解？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罷了。沒想到這位遠居海外的資本家對自己的心思竟如此明瞭！
任榮厚笑道：「謝謝林先生對東都市領導班子和我本人的這份理解。前面就是牡丹廣場，咱們去觀賞今晚的「燈王——武皇巡遊。」
闌珊燈海中，三個衣鮮貌美的女孩子格外活躍，放飛壓抑的心情盡情快樂著。人手一串糖葫蘆，吃著、笑著、說著、走著、穿梭於馬路兩邊各個綵燈之間。
「因為看燈，我高興的連晚餐都無心去吃。你們餓了嗎？我們去吃東西吧？林媛媛笑著問到。
「好啊，你吃膩了山珍海味，我請你品嚐東都的風味小吃，保證讓你喜歡，呵呵。」白麗丹笑著說到。
牡丹廣場位於中州路西邊的盡頭。廣場上排列著一排排以鋼管為骨架，四周用紅、白、藍三色條形塑料布為牆體的臨時簡易篷屋，小屋內擺放著幾張木製茶几和十幾個顏色鮮亮的塑料凳子，做飯用的燃煤爐和各種雜物只好放在小棚後面。這是東都市政府為照顧部分困難群眾，准許他們在此擺攤設點經營傳統小吃。這樣，既滿足了外地遊客和本地居民品嚐美食的需求，也為市民單調的夜生活和牡丹花會期間的燈展和其他文藝活動增添了一點亮色。
這裡幾乎包括了東都人喜歡的所有民間風味，有：東都漿麵條、羊肉燴面，水煎包子、素鍋貼、燙面角、串串香、羊肉湯、牛肉湯、驢肉湯、胡辣湯、豆腐湯等數十個花色品種。
三個女孩兒興高采烈的走進一家棚屋坐下，一個戴著近視鏡，學生模樣的少女招待著她們。一會兒便端上來三碗熱氣騰騰的豆腐湯和三盤切成條形的薄餅，林媛媛和陳美嫻在白麗丹的指導下，把半盤薄餅放入湯裡再加上一點醋和辣椒，燜上半分鐘後。先吃一口豆腐和薄餅，再喝一口湯。
「味道好美哦！」林媛媛笑著說道。
「一碗根本不夠，等會兒給我家小姐再要上一碗。」陳美嫻小手掩口偷偷的笑著。
林媛媛有點不願意了：「美嫻，你還笑話我呀？你都不知道自己剛才吃牡丹餅的饞樣兒有多難看。」
「只要你們喜歡，吃多少都沒問題，呵呵。」白麗丹在一旁打起了圓場。
正當三個女孩子專心喝湯的時候，林南雄和任榮厚還有華向陽走了進來。林南雄大笑：「哈哈，原來你們躲在這裡偷吃東西呀。」三個女孩子抬起頭羞笑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起站了起來。
「爸爸，這家的豆腐湯特別好喝。」林媛媛笑著說道。
戴眼鏡的女孩子趕忙過來招呼三位客人坐下。
「爸爸，這麼多人和攤位，你是怎麼發現我們的？」女兒疑惑的問道。
林南雄笑道：「無論你在哪裡，我都能憑直覺找到你，哈哈。」林南雄得意的笑著，其他人也都跟著小聲笑了起來。
其實，林南雄和任榮厚邊走邊談觀賞花燈的同時，他不停的在人海中搜索著白麗丹高挑的身影。他其實並不餓，只是想抓住一切機會，感受和白麗丹在一起的美妙感覺。
「任市長，您和林先生還有華秘書走了這麼遠的路，一定累了吧？坐下來喝碗湯歇歇。」白麗丹笑著說道。
「好啊，我也好久沒有喝豆腐湯了。」任榮厚說道。
戴眼鏡的女孩子又端上來三碗豆腐湯和三份薄餅，拘謹中，她卻一直盯著任榮厚的臉不放。
「東都人從小都愛喝湯，一年四季都離不了。早晨，在路邊小店裡喝了湯才慌忙趕往單位上班。小白，你說是不是這樣啊？」任榮厚笑著問道。
「是的，任市長說的一點都沒錯，我也經常這樣，呵呵。」
「看來任市長很體察民情呀，有這樣的好市長，東都何愁不興旺發達起來？哈哈。」林南雄笑道。
這時，從小棚後面走進一位四十多歲腰間繫著圍布，面帶愁容的中年女人，仔細察看過正在談笑喝湯的六位客人後，將目光停留在任榮厚的臉上。她膽怯的問道：「您就是任市長吧？
小屋裡的食客都停下手中的筷子望著問話的黑瘦女人。
「是我，您是這裡的老闆吧？任榮厚一幅和藹可親的樣子。
「我算啥老闆？只是個擺小攤兒的罷了。」
「生意還好吧？」任榮厚關切的問道。
「牡丹花會期間，比平時強多了，還勉強說得過去。」
「哦——慢慢都會好起來的。」任榮厚對她安慰道。
「任市長，平常只能在電視裡看到您忙碌的身影，今兒個總算是真的遇見了。我想向您反映點個人情況，中不中？」從她顫抖的聲音和搖晃的身子，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一定是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勇氣，才說出了這句話。
做為市長，任榮厚十分清楚東都市這些年來積累了太多的弊病和民怨，雖然非常擔心她當著林南雄這位「大財神」的面說出不利於東都和政府的話題，但此時既不能制止又無法脫身，只能以靜制動見招拆招了。多年宦海生涯，官場沉浮，使他積累了許多應對突發危機和尷尬局面的經驗，也練就了一身處境不變臨危不亂的好本領。
他站起來笑容可掬的說道：「來，坐下慢慢說。您有什麼問題和建議，或者是對政府在工作中有什麼失誤與不妥的地方，請您多多批評，只要說的正確合理，我一定虛心接受，並加以改正。」
任榮厚以真誠的笑容、和藹可親的態度先將她的情緒穩定下來，然後看她說些什麼，再隨機應對。
老闆娘還是未敢在自家的凳子上坐下，兩手使勁抓住圍裙的兩角，過了一會兒，才漲紅著臉說到：「俺知道，您作為市長，整天為各種大事操心，也不容易。本不該再給您添麻煩，可俺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說到這裡，她雙手撩起圍裙，低頭抹起了眼淚。
「大嫂，別哭，請談一下您的實際困難和具體情況，好嗎?」任榮厚再次安慰著她。
原來，她是一名普通的下崗職工，每月只有一百五十元的基本生活費，丈夫因工傷致殘常年臥病在床，工廠破產後，大筆的醫療費無法報銷。公婆年邁多病，一點微薄的退休金也常常不能及時發放。女兒一年前從東都財會學校畢業，按規定應該分配工作，因為沒有門路也沒錢送禮，從街道辦、安置辦，到區政府，跑了無數趟，他們都說再「研究研究。」為了生存，只好自己做點小生意。商場和店舖的租金太貴，他們承租不起。提心吊膽的在馬路邊擺個地攤賣點小工藝品，還經常被如狼似虎的城管趕來趕去。運氣不好被抓住了，東西會被全部沒收。只好在夜裡搭個小棚賣點小吃。說完自家的情況，老闆娘又繼續說道：「任市長，下崗職工大多是四、五十歲，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是家庭的頂樑柱。看在他們為國家和企業做出過貢獻的份上，請您和政府多想想辦法，關心一下他們的困難生活吧！」
老闆娘用充滿期望的淚眼注視著她的父母官，小棚內一片寂靜，林南雄望著任榮厚表情的變化，想看他如何收場。
「這位大嫂，謝謝你對我個人和政府的理解。對於您的家庭困難，我深表同情。對個別職能部門裡的一些工作人員的不作為現象，下一步一定會嚴加整頓。這樣吧，先給你的女兒安排個合適的工作，再通過民政部門給你的丈夫解決部分醫療費用。至於其他困難，像就業和養老啊，這些問題，政府正在積極想辦法逐步統籌解決。當然，這需要一定的時間和過程，也有一定的難度。不過，請你相信，黨和政府始終沒有忘記那些為新中國建設做出過貢獻的人們。困難都是暫時的，請你繼續樹立起生活的信心。日子總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謝謝您，任市長。」老闆娘的眼光像是被剛剛剔過的油燈一樣，突然變得明亮起來。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對未來又充滿了美好的憧憬。
「小華，帶錢了嗎？」
華秘書從放在茶几上的公文包裡取出300元錢遞到他手裡。
「算是我個人借你的，回頭再還給你。」他對自己的秘書說道。
任榮厚走到老闆娘面前，一把拉住她的右手，把錢塞在她手裡：「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別嫌少，也別見外，請收下吧。」
「不，不，」老闆娘變得更加緊張：「我們雖說困難，但是也不能要市長的錢呀！」
「您一定得收下，要不然，你的豆腐湯我可沒法再喝下去呀。」任榮厚笑著說道。
「任市長，您放心的喝吧。今天，您和這幾位客人無論喝多少都不收錢，算是我請客。」她轉身對女兒喊到：「莉娜，快給客人添湯。」
任榮厚回坐在林南雄身邊，動情的說到：「你看，多好的群眾啊，作為市長，我感到心中有愧呀！」
林南雄意味深長的說道：「中國的老百姓淳樸善良，也最能承受苦難。只要家有隔夜之糧，都不願給政府添麻煩，更不會鋌而走險。」
將要離去的時候，林南雄笑著說道：「老闆娘，你的湯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