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十年立夏,五年花開

正文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文 / 夏懿塵

    耳機裡隨機播放著一首我說不上來名字的歌曲,沙啞的女聲低低的不知道在唱什麼。我停下腳步,望著廣場上漫漫的人群,突然好像沒有勇氣走下去了。他們臉上都掛著或多或少的表情,不似我一般,面無表情,毫無生氣。那一刻,我甚至在想,就讓我一個人站在擁擠人潮聽嘈雜的笑鬧然後孤獨終老。

    一對情侶從我面前走過去,女生緊緊地挽著男生的手臂,不知道在說什麼甜言蜜語。我呆呆地看著他們,眼淚彷彿就快要衝出眼眶。

    他們的背影越走越遠,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卻只有滿手的空氣、陽光和落寞。

    我好像……突然聽見了耳機裡面的歌詞。「可是又怎樣,愛情不是想像的模樣……」

    「漪清,幹什麼呢?」樂可穿著一身大紅衣在不遠處向我招手。

    多年後,回憶這個場景,我總會會心地笑笑。我沒有告訴樂可,她那個樣子,就像是在把我這個處在懸崖邊緣的孤獨患者拯救回去。

    我看著樂可蹦蹦跳跳地過來,手裡拿著兩杯咖啡。陽光剛剛好打在這個女孩的身上,眼睛裡,很美。是一種陽光的美,是一種我不可能擁有的美。

    我接過樂可遞過來的一杯咖啡,邊聽她絮絮叨叨地講:「你這咖啡啊沒有加糖哦!我跟那個店員講了不要加糖,她點頭跟啄米一樣。我就在那邊等啊,眼睜睜地看著那妞做好咖啡後倒下去一包糖。當時我那個小心臟啊,拔涼拔涼的!後來跟她爭了半個多小時,答應做錯那杯不算錢。」她頓了頓,翹起蘭花指戳戳我的腦袋:「都是你啊!死活不肯喝加糖的咖啡,這拿鐵本來就苦!你說你這口味這麼這麼重呢?」

    我沒準備跟她繼續討論我口味重這個話題。我指指她那一身紅衣,開玩笑地說:「鹿群終於打算取你回家了?今天你這衣服鮮艷得都閃到我眼睛了。」

    「去死!」樂可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走吧。劇院應該開始入場了。」我扯扯她的衣服。

    「走吧!」她走在前面,頗有一副開路將軍的樣子。

    我就這麼跟在她的後面,踩著她的影子,伴著我淺淺的笑。陽光正好,風景正好,朋友正好,沒有他,正好……

    廣場離劇院也不遠,走了一會兒就到了劇院門口。擁擠的人群中,我看見了靠牆而站的一位「騷」年——鹿群。本來他的長相不足以突出到我可以一眼認出他,可是他身上那件大紅色大衣實在是搶眼了些。

    「鹿群!」樂可高分貝的聲音一下子吸引了以我們為圓心,半徑5米內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低下頭,裝作找東西,裝作不認識他們。可是這個殺千刀的下一句著實讓我恨不得鑽到哪裡去——「我和南漪清在這兒!」邊說還邊把我硬生生的扯過去。

    「姐姐!這是劇場,今天會來的一般都是些有涵養的人!你低調點成不?」我壓低聲音對樂可說。

    樂可明顯並不打算去在意她的涵養,而是在眾人面前360°無死角地展現她的大嗓門。

    我撥開她的爪子,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鹿群撥開重重人群,像我們走來。我看見他臉上帶著的微笑,那是一種幸福的微笑。我看見樂可眼睛裡閃動著光,那是一種期待的光。

    一瞬間,我怔住了。就像是看見了3年前的自己,看見了3年前的顧辭晝。

    我背過身去,為了不讓他們看見我難以控制的情緒。還有一方面……他們每次看見對方都會進行一番甜言蜜語,或是……熱吻。真的……目中無人。

    背過身去的一剎那,我的背影瞬間僵住了,全身的血液彷彿在一股腦地衝向腦袋。我彷彿被人定住,可能胸膛裡那顆跳動的心臟,彷彿快要破骨而出。我看見了那一雙眼睛,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我記得3年前有人對我說過:「南漪清,你要是還想見到顧辭晝,那麼你現在,就要好好的。要保證顧辭晝如果回來,能看見一個完好的你。南漪清,你要相信,你愛的那個人。一定在世界上另一個地方,用他熾熱的心臟,無時不刻在想你。南漪清,你要等!南漪清,有期待,才會有相見。你們……一定還會相見。」

    那時的我,偏激地對那個人吼:「他不會回來了!他不要我了!等?你是要我等他一輩子嗎!我給不起!我給不起!我也想等他啊!我也想跟他再次相見啊!我也想啊……」

    相見。這個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太遙遠的詞,這次,卻離我這麼近。進到,我只要向前走幾步,就可以用盡我全身的力氣去擁抱。因為……他回來了。

    「顧……辭……晝?」我喃喃著,我用充血的眼睛緊緊地盯住我前面那人,用盡我全身力氣嘶喊:「顧辭晝!」

    我身後的樂可像是聽到了什麼魔咒,急忙跑過來扶住我說:「好了好了,漪清,什麼都沒有。沒事的,沒事的。」

    我知道樂可以為我又犯病了,可是我此刻一句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我伸出手指,慢慢地指向前方。

    樂可和鹿群順著我顫抖的手指看向前方,當看清前方那個人時,兩人都不可置信地地發出一聲驚呼:「顧辭晝?」

    眼睛裡的眼淚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我咬著下嘴唇。看著離我僅僅只有幾米的人慢慢地走到我的身邊。

    就像回到了以前。我站在這裡等他很久了,遠遠地看見他模糊的身影。我就面帶微笑,看著他離我越走越近,他在我的視線裡越來越清楚。看見他模糊的五官,看見他明亮帶笑的眼睛,看見他抿著的嘴巴,看見他帽子下碎碎的留海。直到他把我擁入懷裡,我聞到他身後淡淡的薄荷味。即使踮起腳,我也用仰望的角度去看他的眼睛。他總會用他好聽的,如仙樂般的聲音對我說:「漪清,我來了。」

    顧辭晝避開一個個路人,眼睛始終不敢像以前一樣直直地看著我,而我卻直直地盯著他。我在心裡安慰我自己說也許是3年太長,彼此都有一些距離了吧。會好起來的……

    他沒變。我依然要用仰望20°的角度去看他。他的臉上依然是帶著淡淡的疏離和漠然,眸子裡依然是冷冰冰的黑色瞳孔,不喜不悲。依舊喜歡白襯衫配牛仔褲,外套用手反掛在肩膀上。身上依舊是給人一種乾淨的感覺,身上的薄荷味依舊還是淡淡的。純黑的頭髮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點點金色的光,看起來格外柔軟。

    他走到我面前,離我只不過不到一米的距離。

    他就那樣背光站著,就像是一個天使徐徐從天而降。

    我愣在原地,身體不可抑止的顫抖。

    樂可和鹿群或許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兩人笑呵呵地一唱一和著。

    「呵呵呵……這不是顧辭晝嗎?呵呵呵……回來啦!漪清,你看!人家一回來就來找你了!是吧?鹿群!」可樂用肩膀頂頂鹿群。

    鹿群也只能笑呵呵地說:「那是那是!我跟顧辭晝玩了這麼久了!我就說他一定會回來!我當時就說了嘛!」

    「就是就是!還好你那瓶安眠藥吃得不多,也還好後來刀子割手腕割得也不深。不然怎麼見顧辭晝啊?是吧……呵呵!」樂可自顧自地說得正開心,絲毫沒有看見顧辭晝驟然收緊的眸子。

    鹿群對樂可低吼:「少說點吧你!」

    我定定地看著顧辭晝,我看見他眸子裡閃過一絲心疼。我終究還是有點開心,還是有點自作多情,或許,3年了,顧辭晝還是在乎我的吧。

    我壓抑住自己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久久沒有開口,我只是想知道,這究竟是夢,還是……顧辭晝他真的回來了。我不敢相信,這一切。相逢的場景在我的腦海裡演練過無數遍,或許是街角的轉口,他從那邊走來,我從這邊徐步走去,兩人撞個滿懷。或許是是在哪個夜晚,我正對著星星祈禱說:「顧辭晝快點回來。」一睜開眼睛,就看見顧辭晝眼裡笑吟吟的笑意:「是星星把我送來的。」……我們或擁抱,或哭泣,或喜極。而當顧辭晝真真正正地站在我的面前,我伸手就可以觸碰到他的溫度,可以聞到他身上的香味,我反而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只要我不抓緊,顧辭晝馬上就會化作一縷煙塵,隨風而去。

    直到我看見顧辭晝眼睛裡淡漠的神情,我的心臟就那麼頓停住,不知是從哪裡來的預感,不知是哪裡來的聲音,在我的心底,一遍一遍跟我說:「你跟顧辭晝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他變了……」

    我不知道我們站了多久,身邊的行人走了幾個,顧辭晝才輕輕開口:「快開始了,進去吧。」

    他的聲音還是沒有變,如同仙樂般好聽,卻又有著一股磁力,足以讓我深深地跌進他的溫柔鄉。

    「快開始了,進去吧。」我重複著他這句話。隨即,咧開嘴笑了。顧辭晝啊,你還是如從前一樣,待人模稜兩可。這句話,似乎又是刻意避開我們之間的關係,避開我們之間的矛盾。再次相逢,你沒有擁抱我,沒有對我噓寒問暖,卻只是一句淡淡的:「快開始了,進去吧。」我到底是應該高興呢,還是該難過呢?

    顧辭晝,我們是否,真的,不能再回到從前?

    我跟在樂可和鹿群的後面,不知是悲是喜。我聽見鹿群誇張地喊:「顧辭晝!你的座位號好像就在南漪清的旁邊啊!」

    我猛然抬起頭,用一種懷疑的眼光緊緊地盯著顧辭晝,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巧合。」

    我低下頭,呵呵,巧合。是啊!這僅僅只是個巧合,那麼,巧合過後,我們是不是該散了?

    進入劇院,樂可和鹿群默契地走開。我對著他們皺了皺眉,而他們卻回以我一個無比猥瑣的眼神,然後就在他們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一副「我是好人」的樣子。我無奈地歎了口氣,卻發現我本能地在跟著顧辭晝走。

    我抬頭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彷彿回到了3年前。

    3年前,顧辭晝也帶著我來到這個地方,也是聽同一個鋼琴家的演奏。他在前面牽著我的手,我在後面小心翼翼地跟著。

    思緒被收回,我自嘲地笑了笑,現在抓緊手,也不過是一團空氣。

    就坐好,我突然安下心來。因為顧辭晝現在在我身邊了,不似從前。我一個人來到劇院,卻專門買好兩個人的位置,聽到精彩之處,我就扭頭對旁邊空空如也的位置說:「彈得真好啊,對吧?」

    現在,顧辭晝就坐在我的右手邊,我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南漪清。」顧辭晝開口。

    我一怔,他叫我南漪清?時間果然還是一把刀啊,我和顧辭晝就是刀下任人宰割的羔羊。連互相的稱呼都變了,是不是代表關係,也已經斷了。他不再叫我漪清,而是連名帶姓——南漪清。

    「嗯?」我小心翼翼地回答,心臟的節奏又不自覺地加快。

    「這些年,過得開心嗎?」他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笑意。我轉頭看了看他,清亮的眸子看著舞台,長長的睫毛在眼簾上附上一層黑影。為什麼,我以前從來沒有發現,顧辭晝這麼美。擁有比女人還好的皮膚,擁有比韓國整過容的男明星還好的面容,比那些長腿歐巴還要好的身體黃金比例。是啊,他如此好,一個美得像花一樣的男子。怎是我能配得上的?

    他居然問我開心嗎。

    我垂下眸子,低低地問:「你關心嗎?」

    我明顯感覺到了顧辭晝的身體一僵,卻沒有看見他眸子裡覆上的一層霧。

    憂傷的鋼琴曲響起,我居然哭了。

    「你問我開心嗎?我想問你真的關心嗎?3年前,你不辭而別,連信都沒有留下。你知道開學那天我等了你多久嗎?我從學校早上開門開始報到,我等到凌晨。那天晚上下大雪,我很冷,可是我不敢走開。我怕我走開,我就錯過你了。那個時候,你在哪裡?我第二天凍得跟個雪人一樣被同學送到醫院的急診室。那個時候,你在哪裡?我被別人當成神經病送到瘋人院的時候,你又在哪裡?」我就好像一個失心瘋的病人,不可抑制地咆哮起來。

    我看見不少人開始紛紛議論,可是我無法停止住我的眼淚以及偏激。

    在眼淚的朦朧中,我看見顧辭晝伸出手,輕輕將我擁入他的懷中。

    他聲音裡帶著顫抖:「對不起。南漪清,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的腦海裡頓時只有這幾個字。

    我的天,霎時間暗了下來。腦子裡沉沉的,我聽見顧辭晝不知所措的喊著:「南漪清!南漪清!醒醒啊!」我突然很想笑。起碼,這場戲散了,我們不會散,我相信,顧辭晝,他會陪著我。可是怎麼都睜不開眼睛,怎麼都扯不動嘴角。我能感覺到顧辭晝在抱著我,我像突然安心了,然後,昏昏地睡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顧辭晝一襲白衣緩緩地走在懸崖邊。我站在他身後,靜靜地凝視著他,他多像一個天使啊,一個美麗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

    我朝他伸出手,輕輕地喚著:「顧辭晝。」

    顧辭晝轉過身來。

    我嚇得尖叫起來。

    可是我沒有逃開,我深知,我如果走開,顧辭晝就會如一陣輕言,飄散在蒼空之間。

    ——顧辭晝原本乾淨修長的手上,沾滿了鮮血。血淋淋地,還在滴著血。他的右手,還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刀。

    ——他朝著我一步一步走來,臉上看不清表情。像是憐憫,又像是殘忍。

    我怔在原地,我一遍一遍地喚著:「顧辭晝……顧辭晝……」我希望用這種徒勞的方式喚醒顧辭晝。

    顧辭晝在離我2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將手上的刀子扔在地上。刀子掉落的聲音好像就是我心裡那千斤石頭落地的聲音。

    他望著我,深邃的眼睛望不到底,可是這雙好看的眼睛、好看的臉,仍然阻擋不了他的光芒。

    他朝我伸出手:「南漪清,過來。」

    顧辭晝的聲音虛無縹緲著,像低低的大提琴傳蕩在這天地之間。

    我沒有走過去。或許是因為害怕的原因,顧辭晝手上滴著的鮮血彷彿紅色曼陀羅一般,一滴一滴地,在地上綻開。美麗而妖嬈,蒼涼而沉痛。

    顧辭晝看著我,突然就笑了。嘴角上揚起一個角度,我說不出來他這是在微笑,還是在嘲笑。那笑容裡,有著太多我無法知道的東西。彷彿自嘲般:「我就知道是這樣。南漪清,你終究還是,嫌棄我了嗎?他們都嫌棄我。南漪清,我以為,你不會。看來,好像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慢慢走進他,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顧辭晝。我沒有。」

    顧辭晝轉過臉去,不再看著我。

    慢慢地,顧辭晝彷彿絕望了一般,朝著懸崖,一步一步走去。他留給我一個孤寂、冷漠、驕傲的背影。

    我想要去攔著他,我想要跟他說:「我沒有嫌棄你。我不會嫌棄你。顧辭晝,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可是我動彈不得,說不出話來。我驚恐地看著顧辭晝在懸崖邊的縱身一躍,他留給我最後的影像便是他那襲白衣,在風中鼓舞。我在最後一刻,喉嚨裡發出絕望的叫聲:「顧辭晝!」

    當我滿身大汗地尖叫著坐起來時,一股刺鼻的藥水味充斥著我的鼻子。

    我喘息著,望著四周——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牆壁,以及那從我頭頂至我手上的點滴。

    我喃喃著:「在醫院啊。」

    「南漪清。」一道好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像只受驚的兔子,轉頭望去——顧辭晝。

    他穿著白色的襯衫,拿著一張紙,站在門口,深深地望著我。

    這次,我沒有想夢中一樣朦朧,我看清了!我看清了!顧辭晝眼睛裡的,那是深深的憐憫。那是一種我平常經過天橋,看著天橋上面的乞丐的眼神,如今,這種眼神出現在顧辭晝的眼睛裡,而目光所及,竟是我。

    他朝我走過來,慢慢地。

    我相信我眼睛裡此時一定是盛滿淚水的。我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的眼淚留下來。不讓顧辭晝看見我的軟弱。不讓他覺得,我現在會變成這樣全都是拜他所賜。

    「南漪清。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顧辭晝在我身邊,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重新逼近我。

    我低下頭,幾縷頭髮垂下來,擋住了我的餘光看向顧辭晝。

    我聽見自己用沙啞的聲音對顧辭晝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有那麼親密嗎?顧辭晝,我的一切,與你何干?」殊不知,眼淚已經低落下,滴到了白色的被子上,綻開一朵白花。就好像……夢裡那一朵朵妖艷的紅色曼陀羅。

    病房裡慘白的燈光打到我蒼白的臉上,就像是一切,都被燈光漂白過的樣子。而我們的心事,仍是不乾淨的模樣。

    一雙乾淨的手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手裡拿著的,竟是一張確診書。

    病人——南漪清。

    ……

    臨床確診:心臟病。

    我像是瘋了一般,一把奪過確診書,撕了個粉碎。整個人也隨著崩潰。

    我尖叫著,我嘶吼著,我痛哭著。

    直到顧辭晝把我擁進懷中,直到熟悉的薄荷味再一次把我包圍,直到顧辭晝說:「我許你一生。」

    他許我一生。

    我在他的懷裡,哭著哭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就像是發瘋,歇斯底里的發瘋。我能感覺到顧辭晝的衣服濕了一大片。真好,顧辭晝的身上,也背負著我如此多的眼淚。顧辭晝輕輕地拍著我的背,一下一下,不語。

    直到奪門而入的醫生給我打了鎮定劑。

    昏睡前,我看到顧辭晝站在床邊。心疼地看著我,他的眉頭深深地皺著,他的週身散發出一種冷艷的光,使得醫生即使圍在床邊,也不敢靠近他。他就那樣站著,沒有握住我伸出的手。我笑了笑,天花板上的燈光實在太刺眼,可是我仍是倔強地看著。眼睛越來越疼,越來越酸,我以為顧辭晝會向以前一樣,用他潔白而寬大的手掌為我擋住刺眼的燈光,就像為我擋住一切風雨。可是他沒有,他轉過身去,薄荷味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我明白了。我終究明白了。像是徹底放棄了什麼,我沉沉地昏睡過去。手也失去了重心,重重地垂了下去。

    或許是醫生沒有給我打太多的鎮定劑,我好像還可以聽到,還可以思考。

    朦朧間,我聽到了鹿群的聲音,我聽到鹿群幾近瘋狂的咆哮:「顧辭晝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南漪清因為你變成這個要死不活的樣子,你倒是活的很爽快啊!今天漪清在場,我沒有說什麼。你知不知道看見你的時候,我有多想衝上去給你一巴掌!讓你給南漪清一個交代!」

    後來,鹿群的聲音竟然濕潤下來:「漪清真的很不容易。開學那天她一個人從早上8點,等到第二天凌晨4點。她就在那裡,等了你20多個小時。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漪清沒有帶傘,也沒有穿厚衣服。她就在零下7度等你!被人送到醫院的時候還想爬回去,還說如果你來了,看不到她,會著急的。她割過腕,跳過樓,還跳過海。最後被別人送到精神病院,如果不是我那一巴掌,她會在精神病院待一輩子。她得了憂鬱症,還要裝作特別開心,還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你知道……這些年,南漪清過得怎麼樣嗎?」

    從頭至尾,我都只聽見鹿群的聲音,顧辭晝,一直沉默。

    我真的很想站起來沖鹿群叫:「你把我的事情全部告訴顧辭晝了!你想幹什麼?我不需要顧辭晝的憐憫,不需要顧辭晝的愧疚。你以為這三年,我是在等顧辭晝嗎?你們都不瞭解我,就像你們從來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你們把所有的歸結於顧辭晝,有沒有想過我每次有多難過。」

    可是我站不起來,我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

    我聽說過一個故事。極其平常,不過是男孩在大學時期離開了女孩,而女孩始終堅信男孩會回來。果不其然,男孩回來了。女孩和男孩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我和顧辭晝就是故事中的男孩與女孩。命運將我們分開,而我們會用盡全力,回到對方身邊,用盡全力,擁抱對方。

    幸福,這個詞多麼奢侈啊。

    我以為只要顧辭晝回來,幸福也就隨著他來到我的身邊。

    可是,上帝把我當作一個小丑。隨意地捉弄,就像現在,顧辭晝回來了,可是幸福還沒有來敲我的門。反而,他帶來了我命運的無數道坎。其實,說是顧辭晝帶來的,不如說是我自己造成的……

    鹿群說的沒有錯。我也一直在自我逃避,我告訴我自己,這一切,都與顧辭晝沒有關係。離開顧辭晝,我不會死。顧辭晝不是水,我也不是魚。

    可是鹿群啊……你不需要管我的事情。你要負責的事情,就是和樂可好好地走下去。只需要留下一個背影,讓我用羨慕的眼光默默地注視。

    親愛的顧辭晝,曾經的我們也如同鹿群與樂可一般。快樂,幸福。

    親愛的顧辭晝,我知道,你變了。

    親愛的顧辭晝,你應該知道,我也變了。

    親愛的顧辭晝,往日的我你還記得嗎?

    親愛的顧辭晝,請將你在我生命中那三年的空白向我補充完整。

    親愛的顧辭晝,請將你的故事告之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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