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竹姬 文 / 綠錢

    三

    她掉進了竹塚裡。

    準確地說其實是，她被白頭竹吸進了竹塚裡。

    塚內是一個天然的山洞，不算大也不算小，有許多垂掛而生的洞冥草，它們發出淡淡的綠光，還有一道清幽的石澗，從彩色岩石中擠出來，叮咚叮咚唱著歌兒。

    石澗旁臥著百來條細如手指的小白蛇，和一條粗如竹干的大白蛇。雲覓想，只怕這些都是芒蛇。

    大白蛇旁倚著一個俏生生的女子，穿著黃裙，外罩一件毛絨絨的白色狐裘，容顏如畫，眼眸碧澈。女子的懷裡還裹著一個正甜甜入睡的嬰兒。

    雲覓盯著女子的眼睛，這一雙碧眸實在太深入人心，「蛇女竹姬？」

    「噓——」女子看了她一眼，像所有慈愛的母親一樣，害怕她會打擾到嬰兒的安睡。雲覓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竹姬將嬰兒輕輕放在大白蛇身上，白蛇馱著嬰兒繞進裡面的石巖不見了。

    雲覓明明已猜到這個嬰兒就是芒蛇抓來的那個，還是忍不住問，「他是你的孩子？」

    「不是。」

    「為什麼？」為什麼要抓別人的孩子？為什麼對那個孩子那麼好？

    「因為我寂寞。你知道寂寞的滋味嗎？」

    她驀地明白了，「我知道。所以你讓芒蛇幫你捉個孩子來陪你。」

    「我親手建了這座塚，用白頭竹做頂，洞冥草做梁，整整十年未出一步，所以我寂寞。十年來，我常常會想起過去，我們五兄妹縱橫天下、恣意歡笑的日子。」

    雲覓想了想，五毒——蜘蛛、蠍子、蜈蚣、蟾蜍、蛇曾經叱吒江湖，讓整個武林人人聞之色變，那時候她雖還未出生，但想想也都知道定然是段很快意的時光。爹爹是五毒之一的蜘蛛，後來成立了雲門，和其餘四毒將雲門迅速打造成了天下第一門派。

    「大哥遇到了一個能種出各種草木的女人，為了能獲得更多的毒草來源，他將她娶回了家。我一直以為他娶她是為了利用她，我可以等，因為我知道我在他心中是不同的。男人總是會偏愛能與他共患難的女人，不是嗎？」

    雲覓默默聽著關於爹娘和她之間的糾葛，這些事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

    「有一天，我發現那個女人與雪勺派掌門石樹生有秘密聯繫，原來那個女人竟然是武林風、花、雪、月四大門派派來雲門的內奸。她是雪勺派掌門石樹生的結拜義妹！」

    什麼？娘親是內奸？

    「聰明一世的大哥居然糊塗得假戲真做，對她動了真情，為了保護她不惜與我們反目。那個臭女人不但迷惑了大哥，還害死了二哥『蠍子』。四哥『蟾蜍』也因為她而內功盡失，我則被她逼得挖塚自埋！呵呵，現在只剩下三哥了吧？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雲覓垂著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悶悶地說，「『蜈蚣』叔叔除了頭髮全白了之外，身體很健康。」

    竹姬譏笑，「只白了頭？那個女人良心發現了？」

    「我娘早就死了。」

    一陣沉默後，竹姬笑了，笑得很大聲，笑出了眼淚，笑得伏在地上起不來。

    「我也是第一次聽別人說起我娘和你們的事情，好像現在才真正認識了她。我不得不承認，她不是個好母親，也不是個好妻子。」

    竹姬停止了笑聲。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母親總是不讓我出去玩。她把我牢牢地圈在她的圈子裡，雖然是一種保護，可也是一種傷害。因為我的成長中只有母親的愛，沒有朋友玩、沒有家人陪，至親的父親從來不管我，這些缺陷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再多的母愛也彌補不了。」

    嬰兒的啼哭聲從石巖後面傳了出來，竹姬神色恍惚，沒有動作。

    雲覓指著石巖，「你想讓這個孩子陪你，你可以給他你的所有的愛，可是在這個山洞裡，他唯一的夥伴就是蛇，沒有朋友和親人，你真的能讓他健康成長嗎？你不怕他長大後更加寂寞無助嗎？如果你真的愛他…」

    竹姬突然尖聲叫道：「誰說我愛他？這個世界上，我只愛大哥一個人！」所以我可以為他畫地為牢整整十年啊！

    芒蛇聽到了蛇女的尖叫，紛紛爬向雲覓，數百條蛇信子在她眼前一伸一縮，宛如一片巨大的舌浪，正張牙舞爪向她襲來。

    縱然天不怕地不怕的雲覓不由也寒意陡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