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紙鶴與禮物 文 / 希煙
黃油麵包是阮明鏡的最愛,早上起床就能吃,對於她來說,是一天最美好的開始。
當然,對於金主,還是要多加感謝的。
侯遠靳一接電話,阮明鏡悄悄鎮定心神,將之前準備好的說辭一股腦說了出來:
「謝謝你,雖然你把我弄得全身都是傷,但是看在黃油麵包和漂亮衣服的份兒上,我還是決定原諒你。你也不必太愧疚,畢竟是情人節,你有所失控,我也理解……啊還有,你給我帶了冰激凌和藍色妖姬,我都沒回禮可以給你……不如你放我一天假,讓我出去逛逛街,順便給你買回禮好不好?」
侯遠靳:「黃油麵包是你自己應得的,至於其他,想得美。」
「不要回絕的這麼快嘛,那我們個人退一步,你讓人跟著我,這樣的話,你不用擔心我會逃跑,我也能給你買到禮物啦……」
「不用了。」侯遠靳悠悠說道:「回禮我已經拿到了。」
「什麼?可是,我拿什麼送你……」阮明鏡疑惑地說道。
她一窮二白的,連踩野花的機會都沒有,怎麼可能送他禮物。難道他為了拒絕她,不惜撒謊?
卑鄙!
「還有事嗎?我很忙。」
淡漠的語氣,很明顯是在下逐客令。
阮明鏡對空氣做了個鬼臉,不爽道:「既然你忙,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拜拜!」
「等等。」
「又幹嘛啦!」
「道別的時候該怎麼做,準則上寫了的。」
準則?什麼准……啊,就是那個!她進入別墅後,侯遠靳派人送來的,一本小冊子,什麼都列好了,包括用餐、陪睡、娛樂、挑選領帶和衣服……事無鉅細,明碼標價,簡直就是一本徹頭徹尾的情人協議。
他之前說黃油麵包是自己應得的,意思就是,她侍寢侍的好,按照價格,足以支付黃油麵包的錢。混蛋,還以為他良心發現了,結果居然是這樣……
就在她義憤填膺在心裡控訴的時候,冷冷的聲音又傳入耳朵:「這個時候你還敢給我三心二意,是想讓我取消黃油麵包嗎?」
「不、不是的!」阮明鏡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在腦中飛快地回想道別時該怎麼做,哎呀,她大腦一片混亂,哪兒知道道別時該怎麼做!以前她跟關王緋道別時,就是說句再見麼麼噠一下就掛斷了。
欸,麼麼噠?
阮明鏡突然知道怎麼做了,對著話筒,她臉色微紅,輕聲道:「親、親愛的,再見……」
然後咬咬牙,微微嘟起果凍般的粉唇,在話筒上「啵」了一下……
好久,那邊都沒有動靜。
阮明鏡:「……喂?你、你滿意嗎?」
然後她好像聽到了輕笑聲,緊接著是侯遠靳的咳嗽:「好了,我很滿意。」
「你在笑吧……」
「沒有。」否認。
「你真的在笑!」阮明鏡怒了:「你怎麼可以笑,你知不知道我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這麼做!」她又羞又臊,再也說不下去了,猛地把電話掛斷,衝到樓上浴室,拿出毛巾,啊啊啊啊啊尖叫了半天。
真是丟死人了!
侯遠靳一走又是幾天不見,不過從那天開始,每天早上都有人將早餐按時送過來,張媽再把需要的東西寫在單子上,讓他們去購買。雖然有些麻煩,但是總算比之前的白粥水煮蛋好太多了。
慢慢的,她因病蒼白的臉有了起色,張媽時不時給她加餐,燉各種湯喝,身上的淤青也好了七七八八。
她是食補大於藥補的人,之前身體各種虧虛,一直喝著燕窩,現在燕窩沒了,張媽就逼她吃白水煮蛋,她也不像以前那樣抗拒了,給什麼吃什麼,只想著快點恢復。也許是心態不一樣了,她慣於苦中作樂,沒有自由,她還可以呼吸每天清晨的空氣,還可以看著遙遠的幽藍海域——對了,這座別墅建在半山腰,半個小時的車程就能到海邊。
她很喜歡海,晚上枕著遠方的海潮聲睡覺,寂靜中,她緩緩閉上眼睛,心就像海岸上的一顆石子,被海水打磨的圓潤而光滑,在月光下平凡地微笑著。
白天她可以偽裝自己活潑又快樂,在張媽面前又蹦又跳又撒嬌,給別墅增添一點特別的活力,可是到了晚上,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
她摸著自己的小腹,那裡很平坦,沒有疤痕,如玉無暇。
誰會知道,那裡曾經孕育過一個可愛的小生命呢……
她是寶寶的母親,失去寶寶,她比誰都痛苦,然而當她看到侯遠靳那副絕望著魔的模樣時,她就知道,這是天意。
天意讓她不能和他擁有一個姓侯的孩子。
「爸爸,是你在警示我嗎?」她不聽話,一次次陷入他溫柔的懷抱,沉迷於他營造的美麗幻境,違背了爸爸的安排,所以上天才會安排這一場災難,讓她於莫大的痛苦中清醒過來。
清醒的那麼遲。
她負氣嫁給楊間睿的那一刻起,其實就已經聽從了爸爸的安排,嫁人生子,遠離侯氏這個無底的深淵,拋棄侯姓,永不歸來。爸爸是個精明的商人,更是個愛女如命的父親,他深知她的力量薄弱,根本不是侯遠靳的對手,所以才有此安排,用自己的
死換來她的安寧。她順從。爸爸希望她平安喜樂,那她就決不能讓自己陷入危險,不然,爸爸的努力,所有人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可是爸爸畢竟是個凡人,不能預知後面的事情。
他若是知道侯遠靳不僅搶奪了侯氏企業,還殺了楊間睿,又把她當做禁、臠一般囚禁在海邊別墅,恐怕會氣紅眼睛,怒斥自己不中用吧……
爸爸,我該怎麼辦呢……
清冷的夜,潮水升退,她抱著被子,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她不知道,房間裡的一切已經經由藏在角落的隱形攝像頭髮往一個電腦上。
一雙深沉的冷眸注視著翻來覆去的她,目光中有著幾許漠然,又有著幾許沉重。
她為什麼睡不著?
都這麼晚了……
要不要打電話問問她,最好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就說是檢查她的作息好了……
既然下了決定,修長的手數次拿起電話,撥出爛熟於心的號碼,可是每到最後一個數字時,又停了下來,吧嗒一聲將話筒按了回去。
反反覆覆七八次,侯遠靳知道這是很不成熟的表現,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了。
他眉頭凝成一個川字,焦灼地在房間走來走去,掌心貼著落地窗,望著下面燈火通明的車水馬龍,拳頭狠狠一砸。
落地窗一震。
他沖了回來,第n次拿起電話,表情冷峻緊張,完整地按出所有的號碼,可是當「嘟——」的聲音想起時,他又心慌意亂地掛斷。
侯遠靳,這還是你嗎,你究竟在做什麼!
他質問自己,看著落地窗上那個因為心不堅定而皺眉的男人,他既憤怒又失望。
「啪!」電話摔爛在牆上,四分五裂。
「天啊,又壞了一個……」
外面的秘書仰頭望著天空,默默為本月第五個摔壞的電話而默哀。
鈴聲響了,她趕緊走進去,侯遠靳正仰著頭靠在椅背上,看起來很疲倦,指間夾著一支煙。
「候總……」
「把這裡收拾一下,你可以下班了。」
秘書連忙道:「是。」
她邊打掃邊偷偷瞄著那張俊美的臉,心中止不住好奇,究竟是誰讓所向披靡的侯少煩惱成這樣……「候總,我收拾好了,先下班了。」
侯遠靳沒有回應。
他的桌子上出現了三隻小小的紙鶴。
很小巧的紙鶴,很可愛,應該是個女孩子折給他的吧……難道侯少為之煩惱不堪的人,就是折紙鶴的人?
秘書輕輕吐了吐舌,隱藏不住的八卦之情四溢,侯遠靳冷冷抬起頭來,見她注視著紙鶴,伸手擋了一下,語氣凌厲:「還不下班?」
「對、對不起,馬上下班!」秘書落荒而逃。
逃到樓下,心還跳個不停,秘書正要叫車,忽而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她面前,隨之走下的是司機小孟。
秘書認得小孟,忙打了一聲招呼:「孟先生。」
小孟點點頭:「你下班了?是不是要去打車?現在太晚了,打車不方便,我讓人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
小孟跟侯遠靳一樣是行動派,轉頭已經讓人去拿車了。秘書正感動的兩眼閃著淚光時,勞斯萊斯上面又下來一個女人。
女人很漂亮,穿著奢華的皮草,黑髮紅唇,艷美如畫。
雖然氣質改變了許多,但是那張臉,秘書不會認錯的。
「阮……」秘書剛要叫阮小姐,忽而又想到了什麼,轉而叫道:「侯夫人……」
李茉子回過頭來,衝她點了點頭,繼而問道:「侯少還在上面嗎?」
「是的,侯少已經連續加班好幾天了……」
秘書忽而看到那位小侯夫人的臉上,露出淡淡的愁容:「原來他寧願加班,也不回家……」
小孟沖秘書使了個眼神,秘書縱然有著八卦之魂,可還是不敢聽下去,剛好小孟派的車到了,她道了謝,連忙閃身飛入,車疾駛而去。
小孟又問李茉子:「你上去嗎?」
李茉子輕輕搖了搖頭:「不,他大概不想看到我,我站在這裡,遠遠看著他就夠了。」
她仰起頭。
大廈全都是黑的,唯有最頂部的那間,孤零零的透著雪亮的光,宛如沉寂的天空中一顆明亮的星子,孤傲清絕,又無端落寞。
誰說愛情不苦澀呢。
寒冷的冬夜,誰又在等待誰。
誰又在渴望期盼那永遠不會落在身上的高傲目光?
桌子上的紙鶴,修長的手慢慢擺弄著它們,它們翅膀挨著翅膀,親親密密靠在一起,彷彿幸福的一家人,為這明亮的落寞增添了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