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3章 他怎地如此糊塗 文 / 糍粑魚
為了填劉太醫挖的坑,姬杼不僅僅逼著劉太醫四處問方子,也叫趙常侍派了人出去在外面問,只是至今都無甚進展。但凡有點兒名氣的大夫都找過了,只將蒼鬱的脈象說出去,便個個搖頭說治不了,甚至不考慮親自診一診脈。
姬杼不是沒想過直接把人捉來,但那樣的話一定會被蒼鬱發現,她並不是個好糊弄的人,若是發現了同他發火事小,就怕她又傷心。
是以這個時候皇帝陛下也只能微笑著說:「朕自當為阿郁去問一問。」心裡卻煩惱著下一回蒼鬱問起了該怎麼說,想了又想,最終決定這麼愁人的事還是叫趙常侍去費腦子。
「陛下專門來臣妾這裡發呆的麼?」蒼鬱逗湯圓玩了一陣,見姬杼一直皺著眉發呆,終於沒忍得住:「若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不妨同臣妾說一說,臣妾便是出不得主意,陛下有人可傾訴也比一個人悶著煩好。」
姬杼確實有心事。
伐吳之事早已定下,尚有許多事情要忙,譬如軍餉,又譬如主將。國庫倒不是沒錢,只是伐吳定不會是一朝一夕,長期的巨大耗損,須得考慮到用什麼來補充。早朝時元故遞了折子,他一直在整理周朝數百年來災害頻發的年份及規律,預測今年將會有影響極大的災害發生,必然也會影響到財政。
若是真有災害,顧得了軍餉,難免顧不到民生。原本已板上釘釘的伐吳,又陷入了新一輪的僵持,而這一次連姬杼也不得不猶豫。
然而今年也是伐吳的最好時機——吳國皇帝暴斃,幾個兒子為了皇位爭得你死我活。若再等些時候,難保局勢已定,屆時再要攻打,可就比現在要麻煩許多,耗費也要高出許多。
姬杼從不對後宮女人說朝廷政事,可蒼鬱這樣一說,他卻絲毫顧慮也沒有地告訴她了。
也是時候讓她知道一些事了,姬杼心想,否則她整日玩物喪志,更加沒有當皇后的自覺了。這時他倒沒想起湯圓還是自己帶進宮的。
「這有什麼好猶豫的,」蒼鬱稍稍想了想:「當然是伐吳要緊。且不說元侍郎僅是預測,未必會發生,就算真的要發生,左不過一年半載,地方上開倉放糧,宮裡也緊著些,總能熬得過去。何況依著元侍郎的預測,今年還只是災害最嚴重的時候,過了今年,以後就不會發生災害了麼?可若是錯過了吳國混亂的時候,以後就沒有這樣好的時機了,伐吳需要的時間定然更長,年年軍餉這麼耗費著,還要留些錢糧以備不時之需,大周再富庶也熬不起。到時一旦吳國反撲,情況反而更糟糕。」
前世這一年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的災禍發生,可蒼鬱不能確定,因為剛入宮那幾年她過得最是渾渾噩噩。
「朕也是這麼想。只是若決定伐吳,一旦發生了大的災害,賑災稍有不及時,又難免有人趁亂作祟。屆時便是抽調軍隊前去平亂,也未必湊得夠人。」
蒼鬱倒沒有想到這一層,不過在她看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陛下不是還有玄甲軍麼?把世族手裡的軍隊都派出去伐吳,倒時也不怕他們暗中使壞。」
「手裡有權的世族本就不同意伐吳,叫他們派人去,只怕一心拖後腿,早些敗退回朝。」姬杼哼道。
「那不正好藉機收拾他們?若真敗了,正是削弱世族的好時機。」蒼鬱不由得很奇怪,姬杼怎地盡說喪氣話?他可不是這樣的人。從他肯對自己提起朝堂上的事情時起,整個人就不對勁了,他是吃錯藥了麼?
「似乎怎樣都難不倒阿郁,阿郁若是男兒身多好。」姬杼卻突然一掃方纔的沉重模樣,讚許地看著蒼鬱。
原來是故意消遣自己,蒼鬱心下一鬆,嗔道:「阿郁若是男兒身,陛下豈不是要夜夜衾枕寒?」
她說得曖昧,姬杼就更不正經:「怎麼會呢,若阿郁是男兒身,斷袖亦無不可。」
邊上的宮人聞言都甚有默契地退了退,盡量離打情罵俏的帝后遠一些。
蒼鬱臉皮不薄,但她著實被姬杼的不要臉震驚了,活了兩世的老臉皮也不由得通紅。
姬杼自是得意不提。他擁她在懷裡,湊在她耳邊輕道:「蒼森遞給朕的伐吳之策,其中怕是沒少了阿郁的份吧?」
聲音很小,不會叫旁人聽見。
蒼鬱心知他這樣問,必是發現了什麼,撒謊並不是明智的選擇。於是她躲開姬杼視線,也小聲:「陛下緣何這樣問?」
「蒼森行事激進,於人心一事上難免有顧慮不周到之處;那平吳之策卻避免了這一點。」姬杼很是理所當然。
「這樣大的事,阿兄當然不會自己貿貿然去做,必是問過了蒼塚宰,許是蒼塚宰潤色的呢?」蒼鬱反駁。
「蒼塚宰是會考慮民心的人嗎?」姬杼好笑地望著她。
蒼鬱失語。
蒼瑁若是想得到這些,蒼氏也不會這樣為姬杼忌憚了。
「其實也不是臣妾,幼年時外祖父同朋友喝酒時偶然提及過一些,臣妾一直記得,心想外祖父年長阿兄那麼多,必然更有見地,便叫阿兄補進去了。」蒼鬱不得不承認。
「後宮不得干政,阿郁不會不知道吧?便是不知道,朕記得也提醒過。」姬杼微微瞇了眼,冷著臉說道。
「那陛下方才拿來試臣妾的話又是什麼?臣妾便是有過錯,陛下也是共犯了。」蒼鬱才不怕他威脅,真要追究還這樣親密地抱她在懷裡?這是談正事的姿態嗎?
她耍賴起來,姬杼也拿她沒法子。他捏了捏蒼鬱的鼻子:「小無賴。」
「都是陛下慣的。」她謙虛地說道。
姬杼並沒有在長信宮逗留很久,順了些蒼鬱新做的點心就走了。自從蒼鬱受傷醒來,似乎又回到了不曾和他賭氣的從前,姬杼心裡懸著的地方終於安定下來。
便是再忙,他也每天都要去長信宮坐一坐。他貪戀和她在一起時的感覺,看著鮮活的她忙碌的轉悠著,放任她沒大沒小地頂嘴,有時甚至覺得她若肯一直這樣對自己笑,做什麼都值得。
同史書上記載的昏君真相似,姬杼默默地想。他喜愛這樣的蒼鬱,有時卻也會恨她——恨她令自己產生這樣的想法。這不是她的錯,她並沒有追逐他,要他喜歡她。是他處在這樣的位置,不能夠任性地愛一個人,卻又偏偏想去任性地愛一個人。
還好她並不是真的任性,所謂的任性不過是些無傷大的小脾氣,從不會不顧一切自私自利,胸中格局也並不狹小,他不必面臨左右為難的選擇。
因為有時候,他竟不知在天下與她之間該選哪一個。
他不能有負姬氏,卻也不願負了她。
回到長慶宮,不多時,趙常侍便送了茶水來。「剛沸的水,底心燙,陛下小心些。」趙常侍說道。
姬杼叫他關上門,沒有准許不許放任何人進來;趙常侍依言行之。
將茶盞與底下的茶托分開,露出一塊疊得極小的帛片,帛片很薄,打開後竟有尋常帕子那麼大。姬杼將帛片放入茶水中浸泡了片刻,繼而撈起放在一旁,過了不多時,帛片上便顯出字跡來。
是阿憶的手書。姬杼不可思議地看著那短短幾行字,若非阿憶從不出錯,他幾乎不能相信那是真的。
「阿青,你過來。」姬杼鮮少直呼趙常侍的名字,每當他這樣做,必是真正遇到了難題。
趙常侍原本站得遠遠的,聽到他的呼喚便走了過來:「陛下有何吩咐?」
「你看看阿憶的信,」姬杼揉著眉間:「實在是荒唐。」
趙常侍拿起那塊帛片,只見上面寫了一處私宅方位,宅子主人,以及皇帝姨母蒼崔氏與其侄兒蒼森的私情。他細細看完後對姬杼道:「依小的看來,也算不得太荒唐,此等事情並不少見,陛下若不喜歡,敲打敲打朝議郎即可。」
周朝皇室風氣算不得保守,只說姬杼的姑姑,駙馬爺都換了三位,面首更是無數,姬杼他爹還曾送面首當生日禮物給她;還有好些更荒唐的事,皇室內部心照不宣,也不怎麼管,只不叫外人知道。世族內部亂|倫之事,從來就不少,只要不惹出大事來,素來也不會放在明面上講。
是以趙常侍如此淡定——就蒼崔氏與蒼森這一茬,還真算不得大的,連個私生子都沒有,還排不上茶餘飯後的話題。
「若他是旁的人,朕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姬杼道:「偏他是阿郁兄長,若是叫人知道了,必對阿郁不利。他怎地如此糊塗!世上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他偏偏——!」姬杼氣得說不下去:「你去尋朝議郎過來,就說朕尋他商討伐吳之事,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