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2章 避暑真相 文 / 糍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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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鬱聽了她的話,久久沒有作聲。
蒼蘿理了理鬢邊散發,扶好歪了的簪子,又撫平衣上褶皺。
「嬪妾今日說得太多,娘娘也許需要一些時間想一想。」她平靜地說,嗓音稍稍好了些。
蒼鬱闔上雙眸,深深吸了一口氣,繼而睜開,望著蒼蘿:「大夫人前些時進宮,叫孤在陛下面前說蒼氏小宗的壞話……因為蒼氏小宗近來很是不安分,意圖取代大宗。陛下近來忙,孤還沒有機會說。」
蒼蘿聽了,臉色突地變得很難看。
「娘娘,發生了什麼事?」香識驚叫道。
恰逢香識等人遛湯圓回來,看著翻倒在地上的几案以及碎了一地的杯盤,她將湯圓塞到身邊的宮人懷裡,快步跑了過去,站到蒼鬱面前,一臉敵意地看著蒼蘿。
「無事,方才看到一隻老鼠,嚇到了孤與蒼美人。」蒼鬱輕描淡寫地說道:「時候不早了,孤要回去了,你叫人將這裡收拾收拾。」
香識遲疑地掃視了一眼蒼蘿,發現她脖頸上有著明顯的手指印,趕緊再回頭看看自家主子,見她除了衣服上有些污痕並無異樣,這才鬆了一口氣。
蒼鬱隨著她的視線,也看到了蒼蘿頸上的印痕,於是問她:「蒼美人的輦車可停在附近?」
蒼蘿低聲道:「在園外,尋常宮妃乘坐的輦車不許入內。」
「此去園外路途遙遠,孤便送你一程吧。」蒼鬱淡淡道。
「謝娘娘。」蒼蘿福身。
言語表情之間,絲毫看不出兩人之間曾有過那樣一番激烈的爭執。
蒼鬱泡在湯池裡,閉目養神。
手指使勁狠了,猶覺酸痛。上一世幾乎所有人都在騙她,以致她如今不敢輕信任何人,總要多番試探才能決定信或者不信。
同樣的,她也怕自己偽裝出來的樣子別人不會信,要花許多功夫去叫他們信。
譬如蒼蘿。
她試探著蒼蘿,蒼蘿也在試探她。所幸有姬杼這樣好的老師在,她不過依葫蘆畫瓢,就令蒼蘿信了。
從湯池所在的和歡殿到宣華殿東梢間有長廊相連,每每蒼鬱出浴,宮人便會將長廊兩邊的細竹簾子放下來,讓她從和歡殿直接回到宣華殿。因著天氣悶熱,蒼鬱只披了件輕薄的紗羅衫子。當一個人開始習慣恣意,便會興起許許多多新鮮的念頭來,譬如此時的她。
一旁的宮女俱都低著頭,因那紗羅衫子儘管纈染了許多團花,依舊能隱隱約約看到年輕的身體獨有的美好曲線。
蒼鬱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麼,她只覺得應當是這樣。
透過輕薄的紗羅她能看得到自己。
用不同的面目應對不同的人,雙唇吐出許多謊言,雙手沾染了各種各樣的污濁,可她仍舊是蒼鬱。當她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偽與真,不再為虛假與骯髒而徹夜難眠,一切逐漸在掌握之中,她開始愈來愈強烈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或者說她刻意地保留最初的自己。
因為她清晰地看得到某些改變,別人看不見,只有她自己能,而這樣的改變令她不安。
通往東梢間的門被推開的那一霎那,蒼鬱看見了趙常侍。
姬杼曾說今夜要同大臣們商量事情,叫她不用去長慶宮,也無需等他,哪知竟然還是來了。
趙常侍並沒有料到自己會看見什麼——便是美人出浴,也從沒有出浴得這麼驚世駭俗的——頓時紅著臉低下頭去。
蒼鬱自己並沒有不好意思。趙常侍甚至算不得一個男人,何況他常年伺候姬杼,只怕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都看了不少。
她坦然地從趙常侍身邊走過;輕紗之下的身體仍在他眼角餘光之中。
「你們不用進來。」蒼鬱吩咐身後的香識,獨自進了盡間。男人坐在花梨邊紫石雕的屏風後,從屏風上的身影來看,大約又將未批完的奏折搬來了宣華殿;香識關上了門,隔絕了早來的仲夏流連不肯離去的春時光景。
「阿郁想著法子要朕變成昏君。」姬杼「飽食」了一頓,一臉饜足地感歎,手指仍不捨地在她臂上流連。
從宣華殿到和歡殿,直到將要筋疲力盡才肯放過她,蒼鬱懶懶地睜開眸子,給了他一個白眼:「陛下不是還有許多事嗎,快去忙。」
「阿郁陪朕?」低啞的嗓音,居然聽出來撒嬌的味道。
「陛下不是有要事同朝中大臣相商?」蒼鬱極度睏倦,自然不肯。
「同他們吵了一架,人已散了。阿郁只需像平時一樣陪朕看折子。」同朝臣吵架這樣的事他說得極度輕描淡寫,儘管真相會是明天早朝時將要十分頭疼。
「我不。」蒼鬱任性地拒絕:「困死了。」
姬杼見她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只好放棄:「那你睡吧。」
他披衣起身,方站起,衣襟卻被她攥住。
「捨不得朕?」他打趣道。
「陛下打算何時收拾蒼氏?」蒼鬱半睜著眼,一臉迷糊,問的話卻不含糊。
姬杼又在床沿坐下,輕撫著她的臉頰,將散落在她額前的幾縷烏髮勾理順,輕聲道:「
「若只收拾蒼氏,隨時都可;但收拾蒼氏之前,須得先剪除其枝葉,否則一朝蒼氏傾覆,天下必定大亂。阿郁耐心再等些時候,朕答應你的事,必會做到。」
「陛下可別讓臣妾等得太久……」蒼鬱說著,竟闔眼睡了過去,彷彿方才說的是夢話一般。
她手指鬆開了,手卻壓在衣襟上。姬杼輕輕地將她的手抬起,移出衣襟,以免擾醒了她。
第二天朝堂之上,君臣又是一番大吵,那境況比前一天夜裡更精彩,因此前一天姬杼還能帶著奏折去長信宮,第二天就隻身過去了。
一眾帶著果品冰碗或几案墊席的宮人正往外走,迎面見到皇帝陛下,俱有些不大自然地向他行禮——拿了滿手的東西,又不能放在地上,著實尷尬得很。
姬杼見到門外的輦車已很疑惑,又見到宮人們一副即將出行的樣子,更是疑惑不已。抬腳走了兩步,便見到抱著湯圓的蒼鬱向大門走來。
蒼鬱看見姬杼,訝異得很。他不是說最近都很忙,忙得這麼閒?
「這樣熱的時候,阿郁去哪裡?」姬杼奇怪地問。炎炎夏日,午後最熱,她卻挑這種時候外出,可不是很奇怪?
「去清漪園乘涼,陛下要不要同去?」蒼鬱笑著邀請他。
「只你一人,還是左美人也在?」姬杼很謹慎。蒼鬱想盡了法子要將左美人塞給他,但他絲毫興趣也沒有。
「天氣熱,左美人不愛外出,只有臣妾一人。」蒼鬱倒是真想帶上左美人,可是沒機會。
「那朕便一同去吧。」姬杼應得又快又乾脆。
太液池邊紫籐花架下確實陰涼,只是偶有蚊蟲,雖焚了特製的香驅趕,但仍難免中招——尤其它們只咬姬杼。
蒼鬱一邊大笑一邊替他搽上止癢的膏藥。
「阿郁在此沒有被叮咬過麼?」姬杼被嘲笑,很不滿。
「有啊,不然為什麼特意帶上膏藥?」蒼鬱稍稍治癒了一下他受傷的心靈。
「那為何還特意出來?在揚安殿內置些冰塊,放下紗簾,豈不更好?」姬杼不解。
「這裡風景獨好,臣妾陶冶一下情操。」蒼鬱笑道。
「又騙朕。」姬杼當然不會信她。這裡風景是不錯,但並沒有好到能長時間駐足。看她絲毫沒有說真話的意思,姬杼便去問一旁的香識:「你家主子不肯說實話,你來說,否則便治你的罪。」
「陛下又不信臣妾!」蒼鬱抗議道。
香識早想說了,一直苦於沒有機會,頓時如洩了洪的水閘一般:「司凌局的人說今夏熱得早,去歲存儲的冰塊不夠,配給得並不多,只夠做做冰碗,鎮些水果,午時用一用也就沒了。娘娘怕熱,叫奴婢去要了幾回,他們只說這是歷年的規矩,不肯多給些。娘娘無奈之下,只好每日帶著奴婢們到這裡來喂蚊蟲。」
姬杼一聽便冷了臉:「怎地阿郁從不告訴朕?」
「有什麼好說的,宮裡又不是只有臣妾一個人怕熱。」蒼鬱淡淡道。
香識又憋不住了:「是有人欺娘娘心善,娘娘不想陛下費心,才……」
「閉嘴!」蒼鬱怒道,打斷了香識的話。
香識委屈地低下頭去。
「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連孤的話也當做耳邊風,掌嘴!」蒼鬱卻是真的生氣了。她極少責罰宮人,尤其是最信任的香識與何恢。
香識咬著唇,抬手重重地往自己臉上打。
蒼鬱並不叫她停手,她便只好不停地打;打了兩下,便聽得姬杼說道:「夠了。」
香識這才停下來,低下頭去。
「司凌局怎地連皇后的命令也敢違逆?不過幾塊冰,怎地就騰不出來了?」姬杼立時發現了問題所在。
沒有人回應他。蒼鬱搖著宮扇望著遠處不說話,香識低著頭不敢說。
「香識?」蒼鬱一臉不想說話的樣子,姬杼便找肯說話的人來說。
香識抬眼看了看蒼鬱,吃了蒼鬱一記白眼。
「不用怕皇后。」小動作盡落在姬杼眼底,他出聲給香識撐腰。
香識便壯起了膽子:「因為司凌局仍是長秋宮管著,他們只聽元貴妃的話,說元貴妃並未准許特例,才不給的。娘娘不許奴婢說,因為擔心陛下以為她找元貴妃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