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折枝花滿衣 文 / 糍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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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並不全然是重生,其間出了差錯,爾前世之病體,於今世有些許影響。
——此話怎講?
——爾這一世仍無法生養。然,凡事利弊不相離,命定之安排,對爾亦有補償……
雙肩上的重壓漸漸失了氣力,姬杼鬆了雙手,就這樣靜坐在床邊,俯首凝視著蒼鬱。
「皇后何時知道自己不能生養的?」姬杼淡聲問道。
「從入宮時起就知道。」蒼鬱撒了個謊。姬杼從不信鬼神,她那一番遭遇,說出來只怕他不會信。
「為何蒼氏未能在皇后入宮前察覺?」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劉太醫說她不能生養是身體經年受損而致,蒼氏便是再著急,也不可能在送她入宮前不查驗一番。
「因為臣妾入宮前身子無恙。」這一點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他若有心,自然能查得到。
入宮前無恙,入宮時就出事了,並且是不可能短期內造成的損傷?
這怎麼可能?
然而她身上一貫許多謎題,這樣奇怪的事似乎也有可能存在。
「皇后入宮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臣妾不知。」蒼鬱搖了搖頭:「一覺醒來,臣妾就這樣了,還知道了許多本不該知道的事情。」她略過重生一節,模模糊糊地說道。
為了令自己的話聽起來更可信,她提起一個細節:「數月前,沈嬤嬤曾請劉太醫來為臣妾診過脈,劉太醫說臣妾體質陰寒,不易有孕,還給了一副家傳藥方為臣妾調養身子。臣妾當時提心吊膽了許久,所幸沈嬤嬤只當劉太醫年老不利索,沒有往心裡去。」
蒼鬱說的這一樁事姬杼從劉太醫那裡也有耳聞,原本滿滿的疑心頓時去了小半。
若是兩邊都對得上,無論這件事有多離奇,也有可能是真相。
「說出來也許對皇后很殘忍,但皇后既然自己也清楚蒼氏是什麼樣的人,朕便是說出來應當亦無妨。」姬杼沒有繼續詢問——這件事太離奇,再追究下去,他二十多年來堅信的一些東西就要坍塌了——轉而告訴蒼鬱他所知的消息:「太醫院的吳太醫——也就是謁陵隨行太醫,皇后昏迷時是他醫治的——前幾日手受了傷,如今人尚躺在家中,據說是再也不能行醫了。他素與蒼氏交好,然而蒼氏並未派人上門探望,以最壞的狀況來打算,皇后不能生養之事大約已被他們知道了,並且很可能吳太醫還告訴了旁的什麼人。」
比她想的還要更快些。蒼鬱臉色驀然發白,露出緊張的情緒。
「皇后說得不錯,一個不能生養的蒼氏皇后既可以替朕穩住蒼氏,又能防止其他世族借此坐大,的確是上佳之選。」姬杼繼續說道:「朕可以代替蒼氏成為皇后的倚仗,但皇后需答應朕兩個條件。」
這倒是新鮮,他竟然主動與她談條件,從前每次她提出任何條件,他都不屑一顧。
「哪兩個條件?」
「第一,以朕先前與皇后約定的事情為止,皇后不可再碰觸朝中事宜,即便是皇后所說的向蒼氏復仇之事。」
「那臣妾的母親就這樣枉死麼?」蒼鬱不甘。
「朝中之事自有朕在,朕定會給皇后一個交代。」姬杼淡淡道:「皇后一介女子,力氣大不過朕,憑一人之力所能及的地方也遠不及朕,何不試著信朕一回?張常侍年紀大了,真有需要用得上他的地方,他也未必幫得上忙,比起他,朕難道不是更好的選擇麼?」
蒼鬱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陛下……都知道?」
「皇后也許會發現朕並不像你想的那般糊塗,長信宮中發生這麼多事,朕絲毫也不敢小覷了皇后。」姬杼挑眉:「皇后膽子當真很大,連長慶宮的人都敢勾結,不怕撞上朕心情不好之時要砍你的腦袋麼?」
蒼鬱腦中快速地思考著。
他知道她與張常侍私下勾結,但定然不知她叫張常侍做了什麼,否則元千月這樣大的動靜,他竟都沒有質疑,著實說不過去。
確定了這一點,她心裡稍稍安定下來。
「好,臣妾願意相信陛下。」她點了點頭:「第二個條件是什麼?」
「皇后與貴妃無論有何心結,宜當解開,而非再生事端。不僅貴妃,後宮諸人皆應如此。」
所以無論有怎樣的深仇大恨,也該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若是貴妃執意生事呢?」蒼鬱反問。
「貴妃不會如此。」姬杼十分肯定。
蒼鬱無言。
姬杼對元千月太過信任,興許便是這次通過菱花的事掀開她的真面目,也未必真能傷到她。
「皇后?」見蒼鬱久不答話,姬杼提升了語調。
「若有一日貴妃生事了,陛下也當公正處置她,如果陛下能做到,臣妾便答應。」蒼鬱知道此時繼續與之頑抗並非明智選擇,退讓了一步。
畢竟說是一回事,是否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朕自會秉公處理。」姬杼算是應承了她。
「那麼陛下兩個條件,臣妾都應下了。」蒼鬱頭點得很痛快。
「希望皇后遵守諾言。」姬杼以一種帶著警告
告意味的語氣說道。
「陛下也是。」蒼鬱自是不能學他的語氣,但自有一股堅毅。
「張常侍那邊,先前皇后叫他做了些什麼,朕不會追究,但朕希望就此停止。」
「陛下放心,臣妾明白。」
當姬杼面色放鬆下來,蒼鬱便知道正事談完了。
「皇后既然知曉自己可能此生都不能生養,為何一絲悲痛也無?是因為皇后從未想過為朕生下子嗣麼?」
她沒有想到的是,姬杼竟然注意到這樣的細節。
「臣妾悲痛過了。」蒼鬱意味深長地回答他。
姬杼回想起她昏迷剛醒來時無聲的哭泣:「原來皇后那時是因此而落淚。」
「從前怕人發現,不敢表露出來,連想也不敢想。」蒼鬱眸色迷離,低聲說道:「昏迷時夢到了,醒來時發現陛下在身邊,心知必是瞞不住了,這才……」
才說著,她眼眶又紅了。蒼鬱抬手遮住雙眸,姬杼卻輕柔地將她的手放了下來,俯下身去。
臉上一熱,是他吻去了那滴滑落的淚。
室內燃著的是暖暖的甜香,蒼鬱喜歡的味道。她的一切似乎都沾染著這樣微甜的清香,像春日枝頭初綻的花,令人想伸手採摘,留住綻放的瞬間。
他的雙唇沿著她的面頰吻下去,雙手沿著她的肩和手臂,撫摩著她的身體。
蒼鬱長睫輕顫,眸中抗拒雖不似從前那樣強烈,仍看得分明。
儘管輕微,也能感受到懷中的她在顫抖。
姬杼忽而沒了心情。
他撐起身子,望著她微紅的面頰與霧氣氤氳的眸子:「朕終歸是個男人,也會有七情六慾。皇后若真心倚仗朕,須得從心底當朕是你的夫君才是。」
蒼鬱聽出其中的不悅,然而她控制不住自己,無法不抗拒,哪怕深知此時此刻她該做的是任予任求。
「皇后可否告訴朕,去歲末尋找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皇后曾提起過的某個人?皇后心中是否還存著不該有的心思?」
他問得直接,雙眸也添了厲色。
「是。沒有。」蒼鬱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而簡潔地回答了這兩個問題。
「朕相信皇后說的話。但朕也希望皇后記住,朕不喜歡被欺騙。」他語氣稍稍緩和了些,儘管聽起來仍舊冷厲:「朕並不是個很有耐性的人,希望皇后不要讓朕等得太久。」
言罷,他直起了身子,理了理衣襟。
起身之時,卻被人從背後抱住。
她緊緊抱著他,將臉埋在他背上,低聲哀求:「別走……臣妾只是害怕……」
天黑了,滿室的燈亮起,便看不到陪了她多時的影子了。
元千月坐在窗下長榻上,身邊是已經涼了多時的飯菜。
姬杼一直沒有回來。她曾遣了人去問趙常侍,趙常侍卻只告訴她:「陛下想必正忙著,忙完了定會來看望娘娘。」
蒼鬱醒來不過一日時間,消息尚未來得及傳開,長慶宮中也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趙常侍沒有姬杼的命令是絕不會說的,張常侍心中有鬼不敢說,是以元千月暫時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雖然趙常侍沒有明言姬杼在哪裡,但元千月深信他一定仍逗留在長信宮。
若有可能,她真希望蒼鬱一輩子都不要醒來。
即使面對蒼芸她都從未有過這種不確定感——她不能確定姬杼是否會那般理智,對任何人都毫不留戀。
只因她從未這樣等待過。
大約是先帝混亂的後宮印象太過深刻,只要沒有觸犯到他的底線,姬杼對他的女人們一向是體貼的,儘管這份體貼從不因人而異顯得有些冰冷。
若換作尋常,他早該來看看自己醒了沒有,哪會至今絲毫音訊也無。
定然是長信宮發生了什麼事情留住了他!莫非那女人已經醒了?
元千月闔上眸子,再睜開時,先前的狂亂已恢復平日的清靜。
縱然他為那女人破了幾次例又如何?她應當相信他的,他從不會為任何人駐足,因為女人在他心裡永遠不是最重要的。
她望著跳躍的燭火,強令自己不要再隨意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