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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慘無人道 文 / 同其塵

    尹子奇於下午趕到了睢陽城下,令人驚奇的是,他沒有將唐軍的軀體拿出來威脅,張巡站在城頭怒視著他,知道情況不可能這麼簡單,他又想耍什麼詭計,便見從叛軍中奔出一匹高頭大馬,謀士手中那著一個長筒喇叭,對準睢陽高聲吶喊:

    「城上可是張使者,素聞張使者忠肝義膽,愛民如子,對將士更是情同手足,誓死跟隨者更是不少,在下佩服,怎奈江山易主,使者誓死守衛,光彩照人,足以名垂千古,在下拍馬不及,只是用雍丘數萬生民及家庭來換,使者可曾想過對得起他們!同樣是人,使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就算是敵軍,燕國也可頌揚使者護國之心,可跟著你的數千弟兄呢,他們生不得家,死不得名,哀呼哀哉啊!」

    這段話聽得張巡大腦一片空白,要不是雷萬春用力的抓著他的肩膀,許遠在一旁鎮著,他能從城牆上跳下去殺了此人,不是他怕人揭穿,自己一生行的端,做得正,有何隱瞞,只是話語好生歹毒,活生生的揭將士的傷疤,要是知道娘子的葬地,估計還能挖了出來,好一個尹子奇,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殊不知,這些都是張巡逼出來的。

    身後的將士更是繃著臉,青筋暴漲,他們並沒有被燕軍瓦解,反而更加的痛恨,恨不得撕碎他的嘴臉。但多少也影響了軍心,張巡毫無辦法,他不可能對罵,那豈不是承認了。

    「使者怎麼不應,是心虛無言還是無話可說,那某就做做驗證。」謀士將喇叭一轉,對準大軍裡大喝:「將那三百條大唐將士的尊軀拉出來,讓張使者看看,他們是怎麼愛護自己的弟兄的!」

    只聽大軍後面騷動,隨即是嗷嗷叫的狂笑聲,三百匹戰馬奔了出來,身後各拉著一個人形的軀體,早就血泥交融,認不得是誰,番軍高舉著彎刀在大橋外面打轉,然後就像是參加表演一樣拉著軀體來到橋上。

    有些軀體翻滾的掉到橋下,吊在半空中,被戰馬用力的掛墜著,這一幕讓城頭上的將士終於爆發出最強的怒火,恨不得燒穿蒼天,問問天理何在,尹子奇就是想告訴他們,強者就是天理,燕軍就是。

    再鎮定的雷萬春都嘶聲大罵,許遠大口的喘息,怎麼都叫不出口,這是他的責任,史民差點從城頭上衝了下來,其餘將士更是將頭伸到前面,箭矢狂射,可燕軍就在射程範圍外,怎麼都殺不了,無不氣壘的抱頭痛哭,片刻間,城頭上哀嚎一片,唯獨那個在崩潰中徘徊的人,張巡,他一直看著下方的弟兄,一動不動。

    「二郎,某要出去,某要出去,殺光他們,啊啊!某要出去!」史民立即跪了下來請求道,他知道,只有張巡同意,才能打開城門,許遠能稍微冷靜一點,他知道這是尹子奇的激將法,只是沒想到會這樣陰毒,可對於史民這樣的要求,他不能拒絕,但也不能答應。

    張巡沒有回答,他的腦子全是那來回狂奔的騎兵,他們臉上狂傲的笑容,他們身後甩擺的軀體,一幕幕,一點點,一滴滴的融進他的靈魂,他突然開明了很多,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竟然在將士驚顫的目光下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因為他明白了,自己肩上還有這數千弟兄,他不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他不配,這是戰爭的殘酷告訴他的,他明白,若自己意氣用事,那麼身後這些弟兄將會跟那三百弟子一個下場,他無比的清楚,自己要戰勝自己,當自己什麼都不在乎的時候,就能真正的什麼都在乎了。

    他狠心的走了,而且是大步而去,然後放聲狂笑,敵人狠辣,他就要比他們更能陰毒,敵人陰毒,他就要比敵人更加歹毒,同時,他也要比任何人更加的能隱忍,只有忍人所不能忍,才能做人所不能做,在他面前,那些都是狗屁,只有一個是唯一的東西,那就是在死的時候能守住睢陽,至少能多延長一點時間,那就什麼都放下,老子什麼都不要了,來吧。

    雷萬春看著遠去的背影,他發現他真正的成長了,真正的與睢陽融在一起了,他的冷血無情正是捍衛這城池的最好保障,史民站了起來,在狂笑聲中他的心不再激動,而是出奇的清冷了下來,他不明白這是種什麼感覺,這是為什麼,但他明白自己錯了。

    他們都是看慣生死的嗜血戰士,衝動是最致命的,張巡用文人的身份教會了他們,不僅僅是兵不厭詐,而是別無選擇,其餘將士也都看著張巡走出的方向,忘卻了外面的一切,他們似乎明白了,自己是睢陽,睢陽就是自己,他們的目的,就是守住,沒有資格去冒險。

    外面謀士見城頭上的人都不見了,頓時產生了疑惑,難道人都死了,不可能啊,他怎麼都理解不了,也不可能理解得了,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才能體會到那種無力又不得不堅持下去的勇氣和動力,他長達半個時辰的羞辱,將這些身軀全都丟到南湖裡,都未見睢陽出現一人一卒,竟然保證的確定:睢陽人是心如死灰了,城池不攻自破。如此聰明難怪會在這裡罵人。

    尹子奇也看得奇怪,不過這次計謀沒有成功,他也說不清到底怎麼了,睢陽的兵是萎靡了還是隱藏了下來,但見城頭上第一次光禿禿的,他升起了強烈的佔有慾望,或許這是最好的一次機會,加上這個聰明的謀士直言相告,他決定!強攻睢陽。

    隨即下令,步兵帶車直襲城下,依舊是重賞,加上這次睢陽如此的消沉,所有將士都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無不賣命的衝到城下,他們驚奇的發現,竟然沒有一支弓箭射了出來,更加興奮的往上爬。

    當第一個人來到城頭的時候,他的目光裡留下了最後一絲從未有過的表情,就重重的砸在地上,身首異處,城頭上全是刀兵帶領,他們不再用弓箭射殺,都手拿彎刀,親手解決了這些禽獸。

    一時,城頭上噴起了壯觀的血泉,在夕陽的映耀下,那樣的鮮艷,像是洗禮唐軍心中最後一點良知一樣,徹底的洗乾淨,他們成了殺人的工具,所謂的殺人如麻還有感覺,他們就像是殺雞一樣的一刀一個,血液不斷的噴湧到身上,滾燙著他們的胸膛,那裡一片死寂。

    尹子奇只見燕軍都趴在城頭上,就是衝不上去,屍體卻越來越多的往下掉,許多人開始膽怯,他們都看不到上面到底怎麼回事,像是有一道不可逾越的血線一樣,凡是碰上,必死無疑,開始的那股不要命的衝勁消失殆盡,在沒有吶喊聲中,都默默的快速的退了下,猶如潰敗的洪水一樣,狼狽不堪。

    進來容易退去難,城頭突然湧出兩千弓箭手,一人一個,瞬時射殺兩千人,隨即又是一輪,這一下就要了尹子奇三千餘人的命,加上之前不要命的攻城死傷的千餘人,半個時辰內,尹子奇損失了四千多人,這一數字讓他嚇了一跳。

    照這樣的打法,他不出幾日就沒人了,可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次一下失去了這麼多人,他雖然不心疼,可脊椎骨像是被狠狠紮了一下一樣,他莫名的害怕,命大軍五里外紮營,先休整,等唐軍銳氣過了再說。

    他這一英明的決定不知是被打怕了還是打懵了,將自己的柔弱的一面徹底的暴露在睢陽面前,事實屢次證明,張巡所在之城方圓百里是禁區。

    這次將是以另一種方式去表達,讓尹子奇徹底的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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