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慘絕人寰 文 / 同其塵
這次大敗張巡除了失去幾十名騎兵外，基本上沒有人傷亡，史民率軍回來的時候，將他們的屍體收攏，大多都被踩進了泥土裡，面目全非，看的騎兵熱淚滾滾，沒想到他們為國拼盡最後一點熱血卻不得全屍，或許這才是他們最高的體現，心神巨竭，死而後已。
張巡帶著四千將士連夜回到了睢陽，外面畢竟危險，他又命三百步兵，一百騎兵護送輜重到老塚家莊，此時整個老塚山臭氣熏天，陰屍漫漫，就像是地獄的入口一樣，真不知道裡面的苗族同胞如何生存，他們將輜重放在哪，就往回走。
走了沒一會兒，行軍的速度不快，反正這方圓百里都沒有燕軍的身影，他們也不著急，張巡卻估錯一計，昔日騎兵首將斯布突屢遭慘敗，當他看到騎兵衝過來掃亂大軍的時候，就準確的判斷出必有陰謀。
怎奈當時的他也心急想將這支騎兵吞掉，尹子奇更是怒火沖天，顧此失彼，失了大局，導致近萬餘漢軍騎兵死於非命，他的番軍沒有衝進去，不僅是尹子奇偏心，還有他敏銳的軍事感覺，裡面一定不得好。
讓他更沒想到的是，張巡佈局如此周全，以至於被牽著鼻子走，最後大敗而回，他的一萬騎兵也由此分散，不過番軍天生就是遊牧民族，散開了是為了更好的集合，半個時辰內，他利用號角就集結了大軍，又收攏了兩萬將士，合計三萬，加上後面的回歸，六萬大軍還有四萬。
尹子奇這次雖然慘敗，但沒有傷其根本，可見人多就是好，張巡也只能興歎，誰讓自己就那麼點兵力呢，他以為尹子奇會收斂一點，至少幾日之後才會再來，沒想到的是，斯布突已經查清這裡的民族，經過一番分析，決定守株待兔。
所以運送輜重的四百人回首就看見三千騎兵衝殺而來，領軍的是李辭、翟良輔，這兩個人適合搭伙，一個有史民一樣的膽量，不怕危機，那日竟然敢孤軍追殺尹子奇就能看的出來，還有一個沉穩有度，腦子清醒，這一望，翟良輔就明白怎麼回事了，急忙率馬就跑。
可回頭一看，身後還有三百弟兄，總不可能丟下他們不管吧，翟良輔立即道：「快，上馬，叛軍有所準備的。」步兵都尉王森退後一步，猛抽馬匹，叫道：「快走，不然誰都跑不掉，帶著我們更是全軍覆沒，快！」
情況緊急，燕軍騎兵眼看就要追來，見唐軍還殺站在哪，露出殘忍的笑，手中的彎刀早就癢癢了，先砍幾顆人頭拿來祭奠。
翟良輔被這麼一打，戰馬嘶聲揚叫，硬是捨不得走，彷彿通了人性一樣，李辭怒罵一聲：「奶奶的，老子跟他們拼了，要死一起死！」說著就要衝過去。
被王森一把抓住，怒罵道：「拼了？是拼了！你不僅拼光自己的情義，還拼掉了睢陽的根基，這死亡騎兵是使者手中的王牌，叛軍突然來襲，肯定早作準備，到時睢陽怎麼辦，難道你還不明白，他們是想逐步消滅我們，睢陽無兵啊！」
這句話猶如一盆涼水澆醒了翟良輔和李辭，錚錚的目光看了眼襲來的燕軍，被王森最後一聲力竭叫醒：「走啊！為了給弟兄們報仇，否則誰都走不了。」說著，身後步兵竟然拿起刀柄就抽戰馬，讓趕快走。
戰馬往前踏了幾步，被李辭拉住，回頭看向只有幾十丈外的燕軍，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心裡空蕩蕩的，難道這就是失去嗎，眼睜睜的看著失去還不能救，他們有些懵了神，直至被怒喊聲和廝殺聲驚醒。
只見三百步兵迎頭與燕軍騎兵衝了過去，他們無不降低自己的身影，有些竟然半跪而滑，衝進了戰馬身下，連續幾刀，解決了幾人，但大多人還是被快速的衝散了，眼看就要到跟前，王森發出最後一聲怒喊：「走啊！」
「走啊！」這聲音在兩人心中激盪，突然猛穿腦門，對！走啊！「走！」李辭一勒馬嘴，轉身就走，蕭條的身影顯得那樣無力和孤單，隨後的一百騎兵跟著往回跑，身後激烈的慘叫聲，慌亂的馬蹄聲，狂傲的怒罵聲衝擊著他們的心神。
燕軍騎兵見這百餘騎兵逃走，立即率馬追了出去，他們沒想到睢陽步兵也有這樣的膽量和戰力，獨自斷後騎兵不說，還特能拚殺，就像是黏在馬肚上的寄生蟲一樣，怎麼都拉扯不掉，直至全部殲滅。
李辭和翟良輔拚命的往回跑，他們腦子一片空白，不敢往後看，生怕控制不住的想去救援，燕軍騎兵長距離襲來，速度自是跟不上，一下被拉開距離，直至最後放棄追捕，這次也算是大獲全勝。
張巡沒有吝嗇，雖然睢陽糧草不多，他照樣給三千石糧草，還有些日用品，他認為，能滅掉一萬騎兵，遠遠超過這個價，卻沒想到為他人做嫁衣不說，還自損三百步兵，叛軍將糧草拉走，並放火燒山，那些神秘的苗族不知去向，或許這場戰亂，他們本就不應該參加，真不知是爺老考慮不周全還是那老者的話語，總之，張巡記住了。
李辭率騎兵回來之後放聲大哭，眾將得到消息也是暗自流淚，張巡望著遠方良久，直至看到大火燃起，他暗叫不好，更是咬牙切齒，睚眥欲裂，恨不得喝了尹子奇的血，竟然將一顆後牙咬了下來，只得往肚子裡咽。
他的五指捏的發紫，良久沒有說話，雷萬春不住長歎，看似睢陽堅守得住，實則在不斷的消耗，終有窮竭時的那一天，但不到那一天，他們決不放棄，這就是堅持，與執著不同的是，他不會見到棺材落淚，見到黃河更是被這天地之力激起無數的戰意，血殺到底。
張巡想連夜命人將他們的屍首拿回來，被許遠幾人阻攔，叛軍能做到設計老塚山，必定也想過這一招，說不定就在那等著唐軍，此時若去，以幾百人的兵力定然被重重包圍，那睢陽就真的完了，他們的兵力剩餘不足五千，還要堅守半年，最少，可希望卻極其渺茫，只是士兵不去想那麼多。
活著，就是為了戰，死了，就是為了義！不死不活，只是因為忠！
很快，許遠等人猜的沒錯，尹子奇不日就率軍而來，最讓人發指的是，騎兵身後竟然拖著唐軍的屍體，僵硬的身軀還是被拉的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看的探子眼淚嘩嘩的流，要不是因為有責任，他真想衝出去給弟兄們報仇。
張巡得到這個消息後，破口大罵，連摔東西，或許是壓力大，他的脾氣一天不如一天，就連柳娘都控制不住，在許遠等人的安撫下，這才冷清下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些兵就是張巡心頭上的肉，死了怪自己無能，可死了還這樣，他真是快要崩潰了。
睢陽一時陷入困惑，士氣大跌，憤怒是能激起勇氣，可當勇氣無法發洩的時候，就化成了無力，怎麼去面對死去的弟兄。
尹子奇必定大做文章，張巡又該怎麼辦，他從沒想過把自己當成有情有義的人，當不得不面對最殘酷的事實的時候，一切的信念都是屁，只有自己的目標，他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可當真正面對的時候，他又如此的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