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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張巡 文 / 同其塵

    睢陽大捷後,最高興的當然是李亨,不僅達到了他的軍事目的,還進一步帶起了他的政治目的,移駕鳳翔就是最好的鑒證,對於這麼得力的屬下,他自是大賞特賞,反正總結一句話,實在的沒有,官倒是給的不含糊。

    二月末,張巡就得到聖旨,封為:御史中丞,許遠為待御史,姚誾為吏部郎中,這算是朝廷給的升任,也是理所應當,但虢王李巨就做的有些過分了,張巡派使者去請功,他只給了折衝都尉與果毅都尉的委任狀三十通,沒有給予賞賜的物品。

    張巡寫信責備李巨:「國家危機,孤城守衛,你怎麼能這麼吝嗇呢?」(宗社尚危,圍陵孤外,渠可吝賞與貲?)言外之意是,你這樣做怎麼服眾,怎麼讓他們為國家奮戰,我又怎麼去管理,李巨竟不予回信,徹底惹惱了張巡,氣的大罵,憋屈了幾天沒臉見將士。

    又聞潼關大捷,他準備主動出擊,兵發陳留,這一消息差點在睢陽炸開了鍋,主戰派高聲叫好,堅守派覺得有欠妥當,守睢陽本就困難,若是出去,這點兵力就是再強悍,遭到幾萬大軍的伏擊豈不全軍覆沒,睢陽戰士堅守著重要的戰略要地,不能如此冒失。

    只有張巡心裡明白,主戰的是想殺敵建功,主守的是覺得固守穩妥,他卻覺得,睢陽本就難以守住,現在潼關大捷,燕軍的兵力一定遷到了潼關附近,不然長安就得丟了,而叛軍也必然在哪,所以趁潼關成為焦點的時候,兵發陳留是最好的抉擇。

    但是陳留(開封)城牆高大,憑他這點兵力,只怕是難以攻破,他也猶豫不決,站在睢陽城頭上,望著即將落下的太陽,殷虹的天空顯得那樣恍惚,就像他打不開的腦子一樣,沉著又無力。

    想到這裡,張巡不住的一歎,張口欲言又止,冥想了下,沉吟道:

    「接戰春來苦,孤城日漸危。合圍侔月暈,分守若魚麗。屢厭黃塵起,時將白羽揮。裹瘡猶出陣,飲血更登陴,忠信應難敵,堅貞諒不移。無人報天子,心計欲何施。」

    幾句之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睢陽雖然比雍丘堅守,但叛軍將領卻沒有令狐潮那樣急躁,沒有李庭望那樣放手不管,沒有楊朝宗那樣陰柔,但他有一股戾氣,一股不勝不罷休的戾氣,而且有他們三人沒有的鎮靜。

    尹子奇雖然碰壁了,但這次教訓讓他徹底的記住了,下次絕不會冒冒然,一定準備充足了前來,楊朝宗就是他的影子,他知道,若攻不下睢陽,他的結果也好不到哪去,張巡更是沒有退路,他走在哪就紮在哪,死死的盯著,要麼是他自己走,要麼就是城破人亡。

    但這次,張巡似乎沒有地方退,他也不能退,以前是自己衝著愛國之心堅守,這次卻是朝廷任命,擔負著國家的安危,他沒有選擇的餘地,而這裡也是他最大價值的體現,他必須做以更加全面的佈局。

    看似他連連高昇,一年前,從一個七品縣令升到了從三品大員,算是朝廷高級官員,但他從未有過一天的安心和開心,他總是比別人累的多,因為他身上的擔子太重了,他就是一個傻子,以自己的一腔熱血去抵抗燕軍的鐵騎,誓死守護,成為別人建功立業的工具,到頭來,還沒有理他。

    當他看到李巨的書信時,他的心以灰涼,但他沒有放棄,一直安慰自己,報效國家,匹夫有責,豈能在乎得失,之前自己還說什麼捨生取義,其實他知道,他總是這樣自欺欺人,他也是人,心照樣很脆弱,可是他不得不堅強起來。

    這就是他,這就是張巡,一個矛盾而又無比清晰,堅強卻很孤獨的平凡人,他只想盡自己的一腔熱血,當戰爭消失的時候,他就會悄然退卻,他之所以接受這些官職,只是為了更好統領全軍,給他們勝的希望,朝廷一直在關注著我們,可種種跡象表面,朝廷也就那樣。

    君負臣,但臣不能負君,因為臣是為國而生,這是臣子的責任,他還是那個從真源縣走出來的人,一個七品芝麻官,會一怒之下斬殺華南金,會為了老百姓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動干戈,不察到底誓不罷休的人,他骨子裡有股不變的執著,那就是,正義!

    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這個東西,就算是所有人都丟了,但他沒丟,因為他能感覺到,公道自在人心,因為有老百姓擁護他,我想,這對於他來說,足以了,所以孤獨的他一點都不孤獨,他失去了很多,但也獲得了更多。

    張巡默默的想了良久,不住的一歎,就算是要攻打,也得準備,他手中只有四千餘兵力,這個數字是多麼的真實,也多麼的寶貴,少一個都是他心頭上的肉,他不像歷史上那些建功立業的大將一樣,傭兵數萬,起步就得一萬,他一生統領不足一萬,還都是自己一步步建立起來,可到最後,他卻建立下了世人無法企及的功勳,我想,張巡,此生無憾。

    他攻打陳留也只是一腔熱血,被潑了冷水之後,還是清醒下來,再訓練點兵說吧,可不知這個消息誰傳了出去,竟然到了尹子奇的耳朵裡,氣的尹子奇直跺腳:「老子還沒打你呢,你倒想來找茬,奶奶的,跟你拼了,氣煞我也。」

    便立即向安慶緒請兵,他上次帶回了三萬餘兵力,損失了四萬多,逃亡了三萬多,可謂是大敗而回,安慶緒並沒有責罵他,因為他還需要尹子奇賣命,不然張巡這根難啃的骨頭誰去啃。

    國民黨軍戰敗後,說過這樣一句話,**之所以戰敗,是因為都想榮華富貴,而共軍之所以勝利,是因為有人願意去啃骨頭,這就是領導力,不是炫耀你有多高的一切,而是你能帶著人所不能低的一切,這才能激起人性靈魂最深處的渴望。

    尹子奇帶著士兵是為了建功立業,張巡只是想保家衛國,不想老百姓遭受戰事的摧殘,不想更多的人無家可歸,所以他來啃骨頭,尹子奇來挖肉,只是碰到了膝蓋骨,這裡只剩皮包骨了。

    三月中旬,張巡還未動身,尹子奇就兵發六萬向睢陽而來,張巡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不住的一笑,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雷萬春與史民已經好了,大軍恢復的也差不多了,是該為國效力,直至拼盡最後一點血肉和精力的時候了。

    張巡看著有些失落的將士,心裡明白他們想的是什麼,不是為了那點賞賜,只是心有些發涼,說句實話,自己真不為什麼,只是想能心安一點,自己拼盡家人,還是為了這個所謂的國家,我們沒有那麼高尚的理想,沒有那麼高昂的鬥志,我們只是想跟著張巡做我們該做的事,僅此而已,不給也罷,就當是為了自己。

    軍心雖然沒有亂,但多少有些士氣低落,張巡看著他們良久,雙眼濕潤,大聲道:「某本是朝廷命官,堅守城邑,死亦有責,但你們心甘為國,馬革裹屍,不求回報,朝廷卻不予獎賞,某痛心不已。」(吾受國恩,所守,正死耳。但念諸君捐軀命,膏草野,而賞不酬勳,以此痛心耳。)

    眾將聽後,不住的低頭,抹了把淚,叫道:「沒什麼,我們誓死跟隨二郎!」此生只跟你,其他不去多想,這就是他們的自我安慰,張巡長歎,大叫道:「某有你們,死而後已。」

    便下令殺牛開糧,沒有金錢,但能吃飽好飯還是可以的,他與將士在一起烤肉,有說有笑,每每聊起以前,總是哭笑不得,仔細看去,他們眼角都掛著淚水,

    錚錚男兒鐵骨悍,一腔熱血灑中原,平叛有功不論成,只為心中那家園。(這是我送給平凡的他們。)

    這就是他們。

    有人問張巡,你到底是怎麼領導出這麼多奇跡,能讓幾千士兵堅守城池一年多不破,屢次攻敗幾萬大軍,張巡笑而不語,問到深處,他才道:「今與胡虜戰,雲合鳥散,變態不恆。數步之間,勢有同異。臨機應猝,在於呼吸之間,而動詢大將,事不相及,非知兵之變者也。故吾使兵識將意,將識士情,投之而往,如手之使指。兵將相習,人自為戰,不亦可乎!」

    一句話:你們都是我的弟兄,我是你們的兄弟,豈能不相信,豈能不竭盡所能的讓你們大勝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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