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張巡傳

正文 第九章 忠義兩全 文 / 同其塵

    遠在平原郡(山東陵縣)的太守顏真卿心急如焚,可他不能派兵增員,東進的楊朝忠虎視眈眈,早就想趁機攻入,但怕東平太守嗣吳王李祗背後夾擊,所以必須速戰速決,一旦城內兵力空虛,他定然強攻。

    顏真卿甚知其中利害,他不得不望塵莫及,必須為城內數十萬百姓負責,他只能命人探查,希望能及時瞭解顏杲卿的動向,以作可能性的救援,唯一只有太原節度使出兵相救才能解圍,所以顏真卿早早就命人前去求援,而顏杲卿也派去請援,可見兒子生死不知,心如刀絞。

    蔡希德騎著高頭大馬,身穿褐色絨襖,領部白色的羊毛紛飛,風聲愈來愈烈,就像是刀片一樣刮過人臉,似乎也在催促這場悲劇快點結束,常山城內不足萬餘將士,見少郎被捕,恨得牙齒發麻,一腔熱血湧遍全身,就等顏杲卿一聲令下。

    「顏某,你我昔日為將,切莫撕破臉皮,快快投降吧。」蔡希德開門見山的道,說著瞄了眼前方的顏季明,希望他明白,免得為了一場君王之間的鬥爭弄的家破人亡,那就得不嘗失,他也不是那種守死理的人。

    「蔡某還知昔日同將,可知昔日因何為將?」顏杲卿朝東搖擺,喝道:「賊子,你且聽清,昔日為大唐守將,我顏家三代忠良,世為大唐臣,死為大唐鬼!」

    話語說的慷鏘有力,激起無數戰士心中的信念,包括蔡希德身後的將士,無不低頭沉默,不敢言語,蔡希德見勢,暗叫不好,這等賊子儒術多得,切不可與其爭辯,不然軍心一散,那一切完蛋。他是胡人,自是不屑一顧。

    顏季明聽聞父親的話,掛在車裡不停的笑喘,顫動,他沒有堅守錯,就是死,也應如此,大量的口氣噴了出來,在城上的顏杲卿見吾兒還活著,咬著牙想張聲叫喊,可他叫不出口,生怕動搖了軍心,老淚縱橫,雙手握著冷冰冰的城牆上,捏的發青,怒視前方,就當沒看到。

    「呵呵,好。」蔡希德狠辣的目光瞄向囚車,身邊隨即走出一位將士,手拿著長矛,等候守將的發話,便聽聞:「顏某,某覺得你是條漢子,早早就想結交,你若是投降,某可以在聖上面前替你美言,你若真不識好歹,就別怪某絕情。」

    顏杲卿掙扎的閉上了眼,提起最後一點勇氣,雙唇在不斷的打顫,突然奔淚大喝道:「殺!」說著一把抓過長弓,一箭射死了自己的兒子,顏季明抬頭望著父親,在最後一刻,露出了幸福的笑,生也父母,死也父母,不枉此生。

    隨即嗖嗖的箭聲在他耳邊響起,直到他意識模糊,又種了一箭,與世長辭,他最後一刻期待著,希望父親能走,問候母親,孩兒不孝,忠義不能兩全!

    眾將士徹底的抓狂,誰都沒想到守將大義凜然,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無不痛呼大喝,瘋狂的射著飛箭,下面的將士瞬時亂作一團,突然的襲擊讓蔡希德手忙腳亂,差點被射中,連連後退,隨即穩住軍心,命遁甲兵在前面抵擋,雲梯往前送。

    一場屠殺剛剛開始,他之前在投降的諸縣當中,又收攏折衝府十餘個,合計一萬多兵力,加上他的,一共兩萬餘人,此城沒有天險,戰事很快被壓制,顏杲卿進入了癲狂狀態,瘋狂的射殺,腦子映出一幕幕往日的情景。

    前幾天他命顏季明去其餘諸縣穩定軍心,以作大戰準備,他很清楚這幫縣令,都是牆頭草,想想也是,他們雖然為大唐官,可兩王相爭,自己何必強強,以至於送命,而那些高官深受大唐滋養,保家衛國之事當然得他們去做。

    沒想到的是,蔡希德突然襲擊河北諸縣,顏季明為了領兵對抗,便停留在小縣城,直指被圍的水洩不通,城破被捕,那一刻,他就有了必死之心,走之前,他還於顏杲卿吟詩作對,暢聊一夜,談著以後的事業。

    人生最悲慘的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顏杲卿此時不知道是在守城還是攻城,他機械性的拚殺著衝上來的將士,心在滴血,正如胡人所做,他又何嘗不明白,這不僅是一個藩王與大唐的對抗,而是兩個種族積怨百餘年的對抗,他不想殺,可不得不殺。

    漸漸的,常山兵力空虛開始出現,蔡希德抓住這個機會,命五千士兵各從側翼進攻,以分散顏杲卿的兵力,很快,常山衛士,防禦不及,叛軍分批湧上城頭,一場慘烈的屠殺又開始。

    顏杲卿不到最後一刻,誓不自刎,他從沒想過投降,當兒子身死的那一刻,他的心已經死了,無論城守不守的住,他都會在戰後以謝皇恩,不斷的砍殺拼來的叛軍,眼睛已經哭的發腫,視線開始模糊,他知道自己的一生要結束了,心裡想著:「孩兒,等為父,為父馬上就來。」

    就在最後自刎的那一刻,他被叛軍強行攔下,按在地上,他掙扎的大罵,好幾個人都按不住,直至被一人用破敗的城牆木頭打到頭部,這才暈死過去,城破之日,河北諸縣依舊望風瓦解,這次這招管用,因為蔡希德生擒顏杲卿,也不再去管那些縣令,直接快馬奔到洛陽請功。

    而安祿山走之前就說了,最好能活禽兩人,對於顏杲卿他還有惜才之意,哪怕是殺了他的義子,他都可閉眼不提,這幾天他的心情能稍微好些,眼睛又恢復了不少,雖然時好時壞,可對於一個即將失明的人來說,這就是上天的恩賜了。

    忽聞顏杲卿被押了回來,河北諸縣收回,那他的老巢范陽(北京)就可高枕無憂,此時的他,退可守,進可攻,對戰事也不在那麼催促,任由他們去折騰,他開始享受他的帝王生活。

    當見到渾渾噩噩的顏杲卿時,安祿山先是一愣,從未見他如此狼狽,問其原由,原來是蔡希德殺其子,頓生憤怒,將其訓斥了一頓,倒霉的蔡希德拍到馬腿上,見安祿山拍拍顏杲卿身上的灰塵問道:「卿,吾待你不薄,何以判我?」

    「呸!」顏杲卿就像是突然吃興奮劑一樣,隨即一腳踢了過去,破口大罵,這一痰口水是他在進宮前就準備好了,直接噴到安祿山眼睛上,安祿山勃然大怒,急忙擦拭,這可是要了他的命,便聽見罵聲:」我世為唐臣,常守忠義,怎麼會跟一個牧羊羯奴叛亂!」

    安祿山火冒萬丈,說他是放羊奴隸出身,當這麼多人的面,簡直奇恥大辱,立即令人將顏杲卿舌頭當場割掉,顏杲卿滿嘴血流如注,染滿全身,仍大罵不止,直至氣絕。

    這、就是忠義!

    事後,一代大書法家顏真卿尋得顏季明的頭顱,寫下了《祭侄文稿》一文。

    他對兄侄為國家壯烈犧牲和顏氏家族的「巢傾卵覆」,忠義滿腔,悲憤異常,用筆之間情如潮湧,不計工拙,一氣呵成,常常寫至枯筆,更顯得蒼勁流暢,其英風烈氣,傾見於筆端,悲憤激昂的心情流露於字裡行間。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