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謊言 文 / 弄雪天子
那美人抽抽搭搭,被拖著往外走,還不忘回眸,細細看方容,目中哀求之色甚濃。
「我不過一錯眼,你就敢跑到主子面前丟人?規矩沒學會的話,就再學兩個月!」
方容特意擱在許薇姝身邊而的大丫頭,顯然是氣急了,平日裡她可不會在主子門外這般怒叱。
方容只是歎氣:「本不該要,可若是不收,恐怕更是沒完沒了。」
江南的那些鹽商送禮可是送出花樣來!
當年某位名傳千古的刺客,只讚了一句,美哉,手也,太子便令人斬斷美人手,送給他欣賞,已經算是慘無人道,這幫子鹽商能做出來的事兒,保證不比那位太子更有節操。
許薇姝多少也覺得美人有點兒可憐,她如今和江南的夫人們八卦得多了,大約能猜得出來,兩個美人怕都是『芳菲齋』最上等的貨物,價值千金。
她在腦中的冊子裡面,也看過一條記載,說是夜行人裡有個女探子想入江南『芳菲齋』辦一樁差事,便給人牙子些錢,想自己被賣進去,結果,進是進了,她那樣的品貌,也只能做個燒火丫頭。
不是探子不美。
雖然大部分探子都生得五官平平無奇,擱在人堆裡瞧不出來,可紅旗的女探子卻不同,個頂個都是容貌妍麗,那女探子不算最美的,卻也別有風情,五官秀麗。
換在別處青、樓瓦捨,如此佳人都得是讓人供起來的搖錢樹,但芳菲齋挑人的條件太高,尋常漂亮女子進去也只能是當丫頭的命。
那裡出來的姑娘,可不像一般的青、樓,裡面調、教出來的姑娘。即便是花魁,也是做皮肉買賣,見不得人。
芳菲齋的人。都是給大戶人家準備的。
說白了,這就是訓練最高等級的瘦馬。全國各地最好的女孩子被買回去之後,會按照資質分類,一等資質的女子,自然下大力氣教導琴棋書畫,精心養護,養到最楚楚動人的時候,再拿出來讓豪門顯貴,富商大戶挑選。價格高昂。
那裡一般收的都是小孩子,不過,因為如今世道也糟糕,生日不那麼好做,調、教一個女孩子週期長,花費高,如果有那種本身就質量一流的千金閨秀,也會收來。
而且,近年人們多好男風,它到與時俱進。連長相秀氣,比女孩子都要漂亮的男孩兒都準備了好些個。
呃,方容也得了個漂亮的哥兒。他實在沒好意思讓許薇姝幫他處理。
這兩個能被獻給安郡王的女子,想必是人家芳菲齋精心培養的,還不知道抱了多大的期望,尤其是今年皇帝南巡,這時候被拿出來賣,說不得還動了一步登天的心,如今到好,就讓許薇姝隨隨便便扔在院子裡,終日刺繡。連男主人都見不到。
如果許薇姝是她們的女主子也就算了,這兩個肯定也學了怎麼在女主人手底下討生活。伏低做小是肯定的,但許薇姝算什麼。她再是五品女官,地位崇高,那也不是安郡王府的人,說起來不過是一外人而已,即便得罪一下,難道那人還敢隨意處置別人家的婢女不成?
小美人肯定是有這樣的心思,會做出主動到方容面前找存在感的事兒,一點兒也不稀奇。
許薇姝感歎了兩句,旁邊就有小丫頭過來收拾地上的燕窩,麻麻利利地把髒東西收拾起來,連點兒聲音都沒出。
可見下人們的素質挺高,園子外面守門的那兩個被拉下去打板子,一點兒也不冤。
無論如何,他們放人進來,就是失職。
漫不經意地一低頭,許薇姝忽然道:「等等。」
丫鬟的腳步一頓。
許薇姝走過去看了一下簸箕裡裝的瓷碗。
碗碎成了三半兒,還有一些細碎的瓷器碎末,她看了兩眼,終於明白在施家的時候,那種莫名的違和感是什麼了。
想了想,揮揮手讓人下去,許薇姝扭頭看著方容道:「我舅舅的書房裡,本來應該有十個白瓷娃娃,那是一整套,大的套著小的,但我看過如今剩下的碎片,數目不對。」
方容扭頭跟袁琦說了兩句話。
差不多一盞茶的工夫之後,本來擱在施家書房裡的木箱和裡面的瓷娃娃,就被擺在了他的案頭。
許薇姝撿起那些瓷器的碎片,果然入手溫潤有玉色,方容也幫忙一塊兒拼,最後拼成型兒的,只有五隻,也就是一套娃娃中的一半兒。
不只是許薇姝,連方容的眉頭也皺在一起。
默然半晌,許薇姝才抬頭道:「幫我查一查,這剩下的五隻瓷娃娃到底去了哪兒?」
瓷娃娃並不重要,即便它們是英國公許靜嵐親手燒製,連皇帝都誇讚過,可在許靜嵐過了氣的現今,東西再好,也沒人有興趣收藏了。
只是,這東西又很要緊,雖然只是猜測,而且這一次的猜測,她甚至不敢肯定有幾分正確,可許薇姝卻絕對不能放任下去,讓這個『可能』有一丁點兒的機會,大白天下,變成事實。
天慶三十五年,狀元郎許靜嵐被點為巡鹽御史,遠赴江南,那時候正如日中天的齊王,也在江南小住,兩個人還同登明州日月樓,在樓頭寫下前朝李相爺的詩——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筆力縱橫,激情澎湃。
許靜嵐也正是在那一年,因為破獲了一起規模浩大的
私鹽案,這才真正得了皇帝青眼,成了天子近臣。
因為那起私鹽案,還有一個盤踞在江南已經超過百年的組織,隱隱約約露出了一點兒端倪。
許靜嵐和那個組織糾纏了有一年,最後的結果就是他成功破案,立下大功,顯示出卓越的才能,人們也相信,在天子眼裡屬於叛逆的組織,也煙消雲散。
不過後來有傳言說,其實許靜嵐並沒有剿滅那個組織,不是說那個組織有多麼強大,強到當時還不像現在這樣的無用的官軍也剿滅不了,而是它太特別了。
它沒有名字,一開始只是一群想像這個世界的掌權者們復仇的普通人組成的。
後來因為出了一個天縱奇才,所以逐漸發展壯大,到如今已經盤根錯節,遍佈大殷朝內外,所有組織成員,都沒有顯著的特點,上到達官顯貴,下到販夫走卒,都有可能是它的一員,而且,組織內層,只要精英。
無論是哪個行業,不是精英,便不可能加入。
必要的時候,它甚至有可能掀起一場叛亂,只為了給某個普通的成員報仇雪恨。
也因為洗腦成功,組織嚴密,它的成員都十分的忠誠,絕不會背叛。
這樣一個龐大的組織,哪怕是許靜嵐,哪怕他依靠朝廷的力量,想在一年之內講它連根拔起,也絕對沒辦法做到。
只看他勉強讓組織浮出水面了冰山一角,已算是相當的了不起,但他明明對這個組織有威脅,還順順利利地破了案子,回京受賞,飛黃騰達……
那許薇姝就不能不多想——也許,許靜嵐,她的那位父親,也成了這個組織的一員。
在她腦海中的冊子裡面,她猜到有很大一部分,是出自許靜嵐的手筆。
裡面有些痕跡,與許靜嵐書本上的批注很相似。
在冊子中,雖然模模糊糊,可她還是察覺到一點兒蛛絲馬跡,那位曾經被很多人尊敬崇拜的英國公,絕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光明正大』。
他藏著一個很大很大的秘密。
許薇姝有時候甚至有一種直覺——也許許靜嵐不僅僅是那個組織的成員,還是其中的高層,地位特別特別的高。
她記得清清楚楚,就在那冊子的中間的四十五頁,有一小行批注,有點兒類似許靜嵐左手的筆跡。
上面寫了一大堆罵人的話,大意就是用瓷器那麼易碎的東西來做鑰匙,一時半會兒還好,若是過了十年二十年才有繼承者出現,那豈不是麻煩透頂!
當時記錄的日期,正是許靜嵐忽然喜歡上燒瓷娃娃的時候。
許薇姝的身體一瞬間覺得有點兒冷。
她忍不住苦笑——並不是害怕,到了她這樣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死了還活的地步,世上很少有東西能讓她害怕了,可是,她這具身體的父母那麼的不省心,好像她也不太可能得到平靜快活的日子。
就說現在,她的舅舅這麼寶貝這些白瓷娃娃,也許就是挖出了瓷娃娃背後隱藏的秘密。
如果事情曝光,就像許薇姝想的那樣……
從先帝開始,到當今陛下,對於那個組織的唯一的對策,就是趕盡殺絕。
別的不說,陛下三次危及生命的刺殺,背後都有這個組織的影子,誰會放過想殺自己的人,而且,對方還擁有令自己也忍不住忌憚的力量!
真的曝光,許薇姝,小寶,還有英國公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只有一個選擇,趕緊一頭撞死,別落到官家的手裡頭。
「我是自己嚇唬自己,哪裡有這麼離奇!」
許薇姝鼓了鼓臉,吐出口氣,琢磨就算她想的都是事實,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推測出這些事實了……應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