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187.靠近的巨型陰謀 文 / 葬鸝顏
不動聲色的起身,將圖紙交還那男子,墨漓溫潤道:「想必閣下便是名滿列國的設計師,林臻公子。在下敢問,這廣場的排水佈防,當真是林公子親手設計?又可有經過他人之手?」
林臻忙擺著雙手,道:「當然沒、沒有!小人從小做設計,規劃過河洛國十幾座城池,從排水到種植到豎向,都不會出差錯的!」
墨漓沒有漏看林臻眼底閃過的一抹心虛,他道:「在下適才並未說,林公子的這張排水施工圖有何差錯,林公子不必緊張。」
「這……小人……」林臻語結。
墨漓禮數周到的拱手,溫潤清一笑:「在下與愛妻還要趕路,就不打擾公子指揮施工了,就此告辭。」言罷,牽了百里九歌的手,帶著她走了。
百里九歌總覺得哪裡不對,走遠之後,回看那林臻,似見林臻在揩著額角的汗……
真奇怪,大雪天的站著說幾句話還會出汗嗎?
該不會是擦冷汗吧。
百里九歌連忙壓低聲音,驚呼:「墨漓,你是發現了什麼嗎?」
「嗯……」他應了,貼在百里九歌耳邊,耐心的解釋:「方纔那張排水施工圖,我大致看了一遍,那看似能將廣場的積水排入洛河之中,實則不然。」
「實則怎樣?」
「實則……這種佈局風險極大,很可能反將洛河之水吸進廣場地基之中,產生波動。」
「什麼?!」百里九歌驚住。
那林臻是名滿列國的大設計師,家中祖祖輩輩都做設計,這一點百里九歌是知道的。可那樣一個泰斗級人物,怎會犯這種錯誤?
再思及方才墨漓言語間像是在試探林臻,而林臻的表現好像又很不自然……百里九歌意識到了什麼,頸後泛上一陣冷意。
連忙問道:「墨漓,你是說,這裡頭有陰謀?」
墨漓點了點頭,「嗯……」又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若是我猜測的沒錯,就在這洛河畔的某處,會有一道機關閥控制河水出入。」
百里九歌不免心驚,下意識的又回望了那林臻一眼,見那邊已經重新投入了工作。
她拉了拉墨漓的手,問:「那廣場照此發展下去,總覺得年關時候的祭祀典禮要出大事。墨漓,你看怎麼辦?」
「別擔心。」他柔聲道,一手梳了梳百里九歌的長髮,安撫道:「我先讓御影去跟蹤那林臻,看看他是否受了誰的指使,接下來便能將計就計。」
「啊?」百里九歌眨了眨眼,「御影?」詫異的問:「御影和御雷不是去周國了嗎?」
正好這會兒,一道黑影嗖的一下閃過,似從虛空中而來一般,令百里九歌眼花繚亂。
定睛一看,還真是御影!就立在他們前頭。
御影拱手施禮,「世子殿下。」
「嗯。」墨漓神色淺淡的應了,道:「御影,辛苦你趕回來,方纔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接下來如何做,你清楚吧。」
「屬下清楚。」這聲音十分可靠果決,御影回答完畢,再次化作一道黑影,倏地不見了。
對於御影的輕功和追蹤術,百里九歌見過多次了,自是明白御影修為極高,多半還在她之上。眼下見墨漓胸有成竹,柔和的望著她,便也大喇喇一笑,放心下來了。
此去邙山,路途不算遠,但因著冰雪飄零,百里九歌生怕墨漓的身子骨受不了,便不許他用輕功,讓他專心用內力去壓制陰陽咒。
墨漓拗不過她,只得聽命,攜著百里九歌白皙柔軟的小手,一路沿著起起伏伏的道路,踩著薄薄積雪,進入了群山之中。
在曲曲折折的山道上行著,衣角被風雪輕柔的捲起,綻開幾朵淺淺雪瓣,遠去的足跡又漸漸被小雪覆蓋……
這日,百里九歌在山洞中一覺醒來,見昨夜摟著她入眠的人又先一步早起去獵食野味了。她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連忙出山洞去。
好大的雪!
百里九歌驚訝的愣住,沒想到,昨夜竟然下了這麼一場大雪,一晚上的時間,便已是漫山盡白。
循著烤肉的味道,百里九歌步向一方山崖,見了架設在此的柴火堆和樹棍,那樹棍上正支著一隻野兔。
再轉眸,她有些癡怔,望著入眼的畫面是那般唯美風華。
墨漓正獨立在崖邊,一襲白衣披著霞光,衣角如雪,長髮捲起零落的雪絮。他正眺望著萬里河山,寬大的袖袍就似遠山純白的雪般,乍一看過去,竟是分不清哪裡是袖袍,哪裡是雪。
感受到百里九歌就在後面凝視著他,墨漓轉眼望來,潭底滿是柔情,道一句:「醒了?稍等片刻,就吃早飯。」
「墨漓……」百里九歌明媚一笑,大步流星走了過去,揚手接下天空飄下的六瓣雪。
凝視掌間這雪,她笑吟吟念道:「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
墨漓溫柔的凝睇著她,淺笑著接下去:「淅淅風吹面,紛紛雪積身。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
言訖,兩人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墨漓清淺的笑聲如枝頭的雪輕落在地,百里九歌卻是笑得張揚恣意,回音飄蕩在山間,迴盪了一聲又一聲。
後來,墨漓烤好了兔子。因著天冷,百里九歌依偎在他懷中,看著他體貼的掰下兔腿,送到她的手裡。
百里九歌心裡美滋滋的,這兔子烤得好香!
正要再重溫下墨漓的好手藝,可這時,餘光裡瞅見山道上有人來了。
她望去,見是兩個官差打扮的男子押著一個女人。那女人沒穿囚服,也沒拷鐵鏈,但這並非是重點。重點是,那女人竟是洛章華!
百里九歌立刻想起來了,之前綁架吳唸唸的事,被洛蝶舞嫁禍給了洛章華,結果洛章華不得不被流放去河洛邊境。沒想到,竟能在這山道上遇見她。
洛章華也是愣了,轉瞬就淚眼朦朧,淒慘兮兮的跌過來,哭道:「世子妃,可憐可憐我吧,給點吃的好不好?我已經餓了好久了呢,求求你了……」
百里九歌愣了,手裡的兔子腿差點掉地。她真沒想到,洛章華衝過來竟然是管她要吃的!
雖然對洛章華這人,百里九歌甚是不想搭理,但想想看落井下石不是自己的作風,索性將自己手裡的兔子腿遞了過去,「這個給你,吃吧。」
「謝謝世子妃,謝謝你救了我……」
洛章華哭得淒慘,飢腸轆轆的就開始撕咬起兔子腿,看起來倒真像是好多天沒沾食的。
吃著吃著又求道:「押送我的那兩位官大哥,也餓著肚子呢,世子妃,他們也好可憐啊……」
「好吧。」百里九歌也不在意了,又撕下一大塊兔子肋骨,遞給洛章華。
洛章華趕緊接了下來,將肋骨分作兩半,拿給了那兩個官差。
那兩人本來還想抓洛章華繼續趕路的,但是見有熱騰騰香噴噴的烤兔子吃,這會兒便索性吃了起來,也不急著趕路了。
「九歌,這個給你。」墨漓又掰下一隻兔子腿,送到百里九歌手裡。
她接下,笑道:「你也快吃,反正這兔子這麼肥,大家都能填飽肚子的,你可別落到最後了,不然我就把這條兔子腿還給你吃。」
墨漓淺笑,按照百里九歌的吩咐,掰下了第三條兔腿,細嚼慢咽。百里九歌見了,放心下來,於是便開始吃起了這美味的早餐。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百里九歌飯飽,抬眼望著洛章華也吃飽了,還有那兩個官差也消滅完了兔肉,前來道謝。
可這時,意外發生了。
只見那兩名官差忽然兩眼一直,接著便抱著肚子跌在地上,一瞬間的功夫,其中一個便不動彈了,另一個則疼的在地上打滾慘叫。
百里九歌大驚,連忙起身衝了過去,喊著:「你們怎麼了?」
卻見洛章華就趁著這個空檔,趕緊沿著山路跑沒了!
墨漓身影一閃,便到了兩名官差身前。
俯身,探了那不動之人的鼻息,已經死了。而另一人這會兒臉色青黑,嘴唇烏紫,額頭上全是豆大的汗珠,還在死死按著肚子,儼然是在承受十分劇烈的痛楚。
「中毒?」墨漓喃喃,立刻出指,將那仍活著之人的各處穴道都封住,阻止了毒性繼續蔓延。
百里九歌蹲在那具屍體旁邊,翻了翻那人的眼皮,口腔,查看了一番,頓時倒抽一口氣,驚呼:「墨漓,這種毒我見過的!以前我請鬼醫前輩給烈火治療雙腿的時候,烈火的腿中的就是這種毒,叫『胭脂殺』!」
「胭脂殺……」墨漓喃喃,眸底頓時精光一閃,心如明鏡。
胭脂殺,是河洛女子煉製出的一種劇毒,因著其配料稀少、價格甚高,因此用這種毒的都是些皇室中人……轉眸,望向洛章華逃離的方向,已然不見人影,只餘兩行倉促的足印。
百里九歌也反應過來了,「是洛章華?!她該不會是故意管我要烤兔子吧,然後趁機下了胭脂殺的毒,好毒死官差,自己逃走!」
「想來是了。」墨漓輕語。
雖然此事與兩人無關,洛章華也只是為了脫身而已,但出於江湖道義,兩人都認為不能見死不救。
於是百里九歌為那活著的官差輸送了些內力,讓他能夠起身走路,接著便與墨漓商定,今日日落之前便趕到飛虹山莊,借用飛虹山莊的藥材和莊內懂醫術的兄弟們,為這名官差解毒。
事不宜遲,兩人趕緊將死了的那人掩埋,接著架著那活著的官差,動身往邙山深處去了。
在日落時分,他們果真抵達了飛虹山莊。
於是,事情的發展幾乎與百里九歌所想的一樣,她被莊主祝飛虹給奚落了。
「小鳳妹妹,你搞什麼!當女俠我這裡是醫館嗎?女俠我是請你們來喝酒的,怎麼還捎帶個病人過來了?」
山莊大門口,那景承帝親筆題名的牌匾下,祝飛虹頭束馬尾,一襲花布短衣搭一件同款長褲,褲腳扁起,渾身上下充滿了行走江湖的幹練。
她一臉誇張的表情,抱著她的紫電掃風劍,呼道:「江湖與官場井水不犯河水,你就是帶個病人來,也不要帶官差嘛。萬一再和幾年前一樣,回頭讓朝廷的人把飛虹山莊給剿了,那女俠我還怎麼對得起弟兄們?」
百里九歌累壞了,哪還有精力去吵架?索性嗤道:「祝飛虹,這人你救是不救!要是救現在就照我說的去準備藥材,如若不然,我砸了你的品酒會!」
「不是吧!」祝飛虹無奈,只好招呼了弟兄們來,將這官差給架進去。
接著,飛虹山莊的一眾人,就這麼被百里九歌使喚去取藥、熬藥、照顧病人了。
也幸虧昔日鬼醫為殷烈火治療雙腿時,百里九歌將那藥方熟記於心,所以這次才能陰差陽錯的救了那官差的性命。
後來那官差的毒解了,卻因著押送洛章華的任務失敗,就算回去洛邑也要受罰。百里九歌便乾脆寫了張書信,闡述事情的經過,讓這官差帶回去了。
送走官差的那日,正好是飛虹山莊的品酒大會。
這日,江湖俠義之士高聚一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列國之人皆有,甚至不乏西域樓蘭之人,奇裝異服,搶眼的很。
正好百里九歌和墨漓正在一排排好酒之間晃悠,百里九歌指了指遠處的幾個樓蘭人,對墨漓道:「我們花谷七宿之一的天山毒女,就是她賣給子祈的回魂草,她也穿著樓蘭服飾呢。只不過她不是樓蘭人,而是元皇后他們北魏國的人。」
墨漓淺笑,柔聲應了。他也是七花谷中人,對於天山毒女自是知道一些的,只是此刻見百里九歌說得開心,便耐心的做她的聽眾。
這會兒,人頭攢動,已經有人開始倒酒喝上了。
百里九歌便也不斷望著展出的酒,想要挑個最上乘的喝喝看,可一眼望去,琳琅滿目,無一不是上好的貨。
不禁道:「香泉、天醇、蘇醣、瓊酥、榴花酒、巴鄉清、處州金盤露、榮陽士窟春、唐時玉練槌……天!祝飛虹那傢伙也太了不起,這是把各地的名酒都搜羅來了!」
這麼多好酒,要是全喝完的話自己一定會醉倒的!可若是沒有喝全,又會十分遺憾……
真是個艱難的選擇啊!
眼瞅著百里九歌矛盾的模樣,墨漓笑言:「九歌果真愛酒,不然也不會因著喝酒一事,拿不定主意。」
「那是當然,這可是難得的品酒大會呢。」
百里九歌大喇喇笑著說起:「《淵鑒類函》有云:『酒也,有清、獨、厚、落、甜、苦、紅、線、白之別。』這每一個類別裡又涵蓋了列國的好多名酒,我想都嘗個遍的,當然會難以選擇了。」
墨漓道:「那麼,便清、獨、厚、落、甜、苦、紅、線、白,各選一種,如何?」
「唔……我還是想都喝。」
墨漓無奈一笑,幽月般的眸底蘊著寵溺。他的傻九歌,怎就好上這一口了呢?
不過,他便是喜歡她的與眾不同,於是道:「那就開懷暢飲即可,你若醉了,有我在呢,放心就是。」
「墨漓……」百里九歌心間一暖,望著墨漓那含情脈脈的眸,看著看著,心頭便泛開一抹醉意,倒像是喝多了酒似的。
大喇喇一笑:「嗯,好!」攀上墨漓的頸子,在他臉上親了下,接著便直奔離她最近的那一壇劉伶醉燒鍋。
從一個大漢手裡搶了酒罈過來,百里九歌趕緊抱著先喝下兩口,解了饞,才將酒罈子還給那大漢。因著意興濃起來,信口吟道:「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勸君終日酩酊醉,酒不到劉伶墳上土!」
百里九歌這廂喝得甚是豪飲率性,那廂,墨漓寵溺的看著,一直跟在她身邊。
然而,當眾人都進入豪飲狀態時,突然發生了意外。
只見有個莊裡的弟兄瘋了般的跑來,衝著祝飛虹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快去梅林啊!梅林、梅林居然……」似是因為吃驚程度太深,竟是語結的說不下去了。
這事情宛如晴天霹靂,使得正喝得開懷的江湖人等,全都清醒過來,此刻不免心生警惕,紛紛懷疑是不是有黑道中人前來搗亂了。
於是,眾人連忙跟著祝飛虹,朝著後山的梅林而去。
當抵達梅林時,入眼的一幕,令所有人倒抽涼氣。而百里九歌此時就在祝飛虹身邊,更是驚訝的僵住了。
沒人能信,那些紅紅白白的梅花,竟在一朵接一朵的凋謝——並非是零落,而是在變枯,然後枯萎到黑黃的顏色,直到整棵梅樹漸漸變得黑黃!
百里九歌大驚。花,怎麼還會枯呢?就像是中了毒似的。這般異相,真教人毛骨悚然!
「快看,是蟲子!」
有人眼尖,發現了端倪,趕緊指著近旁的一樹梅花,喊道:「那些蟲子趴在枝幹上,定是將毒素染進了梅樹裡,才把梅樹搞成這樣的!」
眾人仔細一看,果真看見,每棵梅樹的枝幹上,都趴著好幾隻拳頭大小的蟲子。
那蟲子身形怪異,一看就知是蠱蟲!
這讓眾人大是怪異,飛虹山莊怎麼會出現這麼多蠱蟲呢?而這些蠱蟲,又為何只對梅樹下手?
百里九歌頓的一顫,這一瞬忽然意識到什麼。
蠱蟲……這般殘暴的蠱蟲,難道是——
陰陽家蠱靈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