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穿越重生 > 沖喜世子妃:纏定藥罐相公

正文卷 92.天行九歌,滿江紅 文 / 葬鸝顏

    後面的事情連百里九歌都有些記不清了。

    她不知道後來自己是怎麼將殷烈火和霍氏帶回去的,只知道那左相府……不,是那護國公府的靈堂中,又多了一口棺材和一個牌位。

    六月的天本是燥熱的,可夜晚的靈堂卻冷得彷彿有暴風雪刮過,百里九歌獨自一個人跪在靈堂中,替代殷烈火守靈。

    殷烈火自回來後就再沒有醒來,而霍氏也確實已經溺死了。百里九歌請了郎中想治療殷烈火,可郎中歎惋說,殷烈火連受打擊,三日之內若能醒來就不錯了,只怕要睡個五日七日。

    於是,百里九歌讓府中的下人們都去照顧殷烈火,而她自己,則代為盡孝。

    靈堂裡慘白一片,與她一襲艷紅的衣裙兩相對比,甚是刺眼。

    百里九歌跪在一個小圓墊子上,輕輕打理棺材上拴著的花,都是用白綾綁成的。她下意識的將兩口棺材的白花各抽出一段,綁在了一起,打成了三個結,似是天真的想著這對夫婦還能三生續緣。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喚了她的名字。

    「九歌。」

    這聲音來得太不可思議,她回頭看去,只見燭光和夜色的交融下,一道身影踏著碎光出現,徐徐步入靈堂。

    在見到他時,百里九歌那顆堅強獨立的心,在這一瞬獲得了依靠,她終於能夠放鬆的喘息。

    「墨漓……」

    她起身走去,依舊笑得明媚堅定:「墨漓,有些話雖然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但現在我還是要說。這麼晚了你是真不該過來,不管你是來看我的還是來憑弔殷左相的,你總歸該為自己的身體著想。我這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都夠難受了,可不想你再出什麼問題。」

    墨漓輕歎,幽月般的眸底,有著垂絲海棠零落似的暈光,幽深而心疼的鎖在百里九歌的身上。

    「九歌,我沒事,你不要擔心。」他彷彿是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句話,徐徐走來,卻在百里九歌朝他伸出手的時候,先一步拉住她的小手,將她帶入懷中。

    「墨漓……」情不自禁擁住他,百里九歌忽覺得這裡再沒有那麼冷了,陰風也都散了,只剩下淡淡的如泉水般的溫情,滲入她的心底,將那些破碎受傷的地方溫柔的浸潤、撫過。

    纖瘦的身子被一寸寸環緊,百里九歌感受著這份溫柔,輕笑起來:「墨漓,你可知道?我以前無憂無慮、無慾無求,也因此天不怕地不怕,怎麼嬉笑怒罵都可以。可如今呢,我還是我,雖然還是率性恣意,想罵就罵想幫就幫,還是喜歡沒頭沒腦的就衝上去,還是只在意我想要在意的人。可是,隨著我認識的人多了,我在意的人也多了起來,漸漸的我覺得這朝都讓人喘不過氣,我瀟灑我的,卻被那些看不見的枷鎖處處為難,束手束腳。」

    嬌憨一笑,在墨漓的胸口蹭了蹭,打著哈欠感歎起來:「怪不得我師父從前老和我說,其實人就和蒲公英一樣,看似自由,實則身不由己。那時候我還嗤笑師父看不穿,如今才知道根本是我自己太傻,不曉得真正的人世是什麼樣的。這麼說起來的話,你這二十四年定然都活得分外辛苦,你可知,我只是想一想就覺得好心疼。」

    墨漓未語,只這一刻將百里九歌擁得更緊,宛如是要將她從此都護在溫柔的港灣之中,再也捨不得她受委屈。

    可是,千丈軟紅之中有太多紛雜,縱是如他這般一顆心堅強如鐵,也會為了身不由己而感到痛。

    百里九歌抬眼,赧顏一笑:「這些天沒回府照顧你真是不好意思,烈火這邊發生太多事了。」

    「我都知道。」他深深道。

    百里九歌眼波澄澈,聲音卻變得鏗鏘有力:「我始終不能接受老天爺這般安排!孟復和紅綃也好,殷左相和殷夫人也罷,憑什麼要是這種下場!又憑什麼殷浩宜百里青萍那樣的畜牲卻有權決定他人的命運!老天爺就真的瞎了眼嗎?若這世上當真是沒有正理了,那我便要跟這個世道對抗到底,盡我所有的力氣保護我在意的人,哪怕只是杯水車薪,我也不會屈服的!不論如何,我都、我都要……」

    「好了,九歌,別說了。」墨漓再度將她攬緊,心疼的阻止了她的話。

    修長蒼白的手撫過百里九歌的腦後,輕輕梳理黑髮,他在以他的溫柔安撫著百里九歌的情緒。

    柔聲慰道:「你太累了,有我在,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百里九歌感動的笑了,驀地一怔道:「墨漓,你這意思,該不是要替我守靈吧?」

    「嗯。」他輕應。

    百里九歌忙道:「不行!我寧可累著也不能讓你熬通宵啊,墨漓,你別胡鬧!」

    墨漓輕歎一聲,笑得有些無奈:「也罷,就知你又要這麼說。你不欲讓我受半分虧待,便總虧待自己……」言盡於此,心疼的攬住百里九歌的腰,柔聲道:「先去看看烈火姑娘的情況吧,適才我聽外面有些騷動,想是烈火姑娘醒了,那些婢女正在忙碌。」

    是這樣嗎?若是烈火真的醒過來了,那起碼也是件好事!

    百里九歌忙道:「那我們就快去看看吧。」

    走出靈堂時,一陣冷風驀然襲來。不知怎的,明明是六月的天氣,這兩天卻是越來越冷,這會兒更是反常的像是入了暮秋。

    墨漓微微皺眉,見百里九歌打了個哆嗦,便用鶴氅將她也裹了進來。百里九歌順勢摟住墨漓的腰,笑得澄澈無邪,一邊隨他徐徐走著,一邊不免感歎:「這幾日事情多的頭大,我都還沒注意到天氣這般反常呢,說起來也就是從昨日開始的,像是殷左相的死老天爺不忍見了,竟彷彿要六月飛雪似的。」

    「六月飛雪嗎……」墨漓柔和的輕語:「天氣突變,防不勝防,你也要注意身體,別生病了。」

    「噢,好。」她不會再輕易生病了,該是她照顧墨漓,而不是生病了給墨漓添麻煩!

    談話間來到了殷烈火的臥房,果然見幾個婢女走出來,撞到百里九歌時,激動的說道:「小姐醒了!小姐這麼快就醒了!」

    可百里九歌剛露出喜色,這些婢女的臉色卻又變得慘淡,傷心道:「小姐她……雖說醒是醒了,可是成了那副樣子……」

    「怎麼回事?」百里九歌心下一怵。

    婢女歎道:「唉……世子妃您進去瞧瞧就知道了,我們正是沒辦法,才想要喊您過來的。」

    這讓百里九歌的心臟吊了起來,看了看墨漓,與他一同進了屋去。

    在那貝殼簾櫳的後面,殷烈火坐在榻上,略垂著頭。

    百里九歌望去,心臟不由得停擺,只覺得榻上那人已經喪失了所有的生氣。殷左相薨逝時,她尚還能憑著仇恨滿腔頑強的撐著,可殷夫人殉情後,她最後的堅挺也垮了,垮成一片死灰枯槁……

    百里九歌不忍再看,索性撩了簾櫳大步踏過去,坐在榻上便扣住殷烈火的雙肩,狠聲嗤道:「我明白你有多難受,但是你要是不打起精神,誰來支撐左相府?我要是你,醒了第一件事是大哭一場,然後再擦乾眼淚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反正誰也別想讓我屈服!」

    殷烈火漠然的望著百里九歌,眸底是死水般的渾濁。可是忽然那渾濁中破開一抹明亮,她癡忡的望著墨漓,漸漸恢復了生氣。

    「烈火姑娘。」墨漓不疾不徐而來。

    曇花的幽香如看不見的線,纏住了殷烈火的心,她呼道:「血債血償!我要他們不得好死,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們全都後悔,後悔留了我在!」

    見殷烈火重新找回了力氣,百里九歌也放心了,又陪著殷烈火說了會兒話後,與墨漓一同暫回世子府,打算翌日再過來探望殷烈火。

    在回程的馬車上,百里九歌靠在墨漓肩頭,聽他輕聲道:「殷左相出殯的日子,就在三日後。」

    「三日後,六月初七嗎?」

    「嗯。」墨漓的聲音轉冷,「此事已經訃告天下,稱六月七日是黃道之日,宜入殮安葬。」

    百里九歌嗤笑:「黃道之日,宜出殯?殷浩宜那個禽獸,以為把戲做足了就能讓人買賬嗎?人在做天在看,總有一日他不得好死!」

    「九歌……」見她情緒激動,不斷的顫抖著,墨漓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將她箍在了懷中,柔聲安慰:「先別想這些了,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百里九歌深吸一口氣,終是點點頭,應道:「我知道了,這回聽你的。」

    接下來的幾日流逝得倒也快,百里九歌一有空就去陪著殷烈火,每每進入府門時,都覺得頭頂的「護國公府」四個字太過刺眼,她直想將那牌匾踹爛。

    就在殷左相出殯的前一晚,百里九歌在回世子府的路上,遇見了喬裝的孤雁。

    他神秘兮兮的舉頭望天,像是在觀星象,一臉嚴肅正經的表情。

    若是在平常,孤雁這個模樣,百里九歌定是要取笑他的,但今夜的孤雁,卻給百里九歌一種無比肅穆的感覺,她清楚,他定是看出了什麼來。

    孤雁能觀天象,能識陰晴,他這一手百里九歌知道,是師父教給他的。他們的師父易方散人在某些方面的確神乎其技,就譬如這觀天觀星、辨識氣候。

    「黑鳳。」孤雁轉眸望來,唇角勾出一抹諷刺的弧度,「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一件關於明日的事情。」

    百里九歌笑著,給他這個賣神秘的機會,湊近了耳朵,聽著孤雁的話。

    隨著孤雁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百里九歌的表情也變了。一個決定漸漸在心中生起,堅定無虞。

    明日,自己定要讓殷浩宜色變,定要讓醉生夢死的百官夢醒,更要讓朝都百姓全都知道,殷左相之死究竟意味著什麼!

    思及此,百里九歌笑道:「孤雁,明日你讓凰兒和雁兒過來,我向你借雁兒一用!」

    孤雁皺了皺眉頭,「黑鳳,你想幹嘛?別給我出岔子!」

    「你不用管這些,只要把雁兒借我就行。」百里九歌笑望著他,明眸湛湛,「孤雁,明日你好自待在鍾山,不要過來找我。這一次,我還偏要去挑釁殷浩宜,看明日萬事俱備之時他又能奈我何!」

    望著百里九歌那蘊滿浩然正氣的瞳眸,孤雁的心口,沒來由的鬆了下來,這會兒竟是想要相信她,想要放手任她大鬧一場,這可不是他的作風啊。

    終究還是妥協了,孤雁笑嘻嘻的彈了彈百里九歌的鼻樑,「那好吧,師兄我這回就乖乖的自己玩了,別的不說,黑鳳,加油,師兄看好你哦!」

    「好!」她有力的回道。

    ……

    大商國昭宜五年六月初七,舊歷庚子年癸亥月戊寅日,宜入殮、安葬、祭祀,忌開市、出火、置產。

    卯時初刻,送喪的長隊排在護國公府的門口,殷烈火一襲縞素,坐著輪椅出府,漠然不語。

    司殮的官員愁眉不展,朝著殷烈火拱了拱手,痛心道:「郡君,時辰已到,該送護國公與護國夫人走了。」

    殷烈火蕭條的點點頭,一言不發,任著送喪隊伍推起了她的輪椅,而那兩口棺木也被抬起,這浩浩蕩蕩的隊伍朝著主街而去。

    一路行過主街,白幡飛舞,冥錢紛飛如雪,落滿整個世界。蘆笙演奏出的哀戚樂曲飄飄蕩蕩,街頭燒起的紙灰如無數折翼的蝴蝶,在殘風中飛舞。

    百姓們夾道哀泣,哭聲震天,只覺得國之棟樑離去便如同心口也掉了一半,那雙雙眼中的淚水滴落如血,染成朵朵血紅的杜鵑。

    整個朝都沉入了無止盡的悲傷之中,像是要蔓延到看不見的盡頭去。

    冥錢落滿殷烈火的雙肩,像是鋒利的刀子割在心口,可她卻極度漠然的望著白雪飛舞的天地。

    爹死了,娘也追著爹去了。

    他們人死了,而她,卻是心死了。

    心已死,便再也不會受傷了,就像是在與這歪曲世道的鬥爭中,要經歷苟延殘喘、經歷死亡,爾後才能成就一顆真正沒有溫度的心。

    而她,已經決定,要走上這條路!

    這一路冥錢飛灑,一路哀泣悲歌,送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出城,踏著滿地冥紙,來到皇陵前的開闊場地。

    兩隻石辟邪就立在場地正中,一左一右,莊嚴而壓抑。

    此刻,昭宜帝和元皇后領著皇親國戚、武百官,齊列於此。眾人披麻戴孝,哭泣嚶嚀,哀痛的氣息彌滿在天地間。

    明明是炎夏六月,可天氣卻比幾日前還要冷,寒風捲著祭和哀樂,殘酷的扑打在眾人的心頭。

    「天之生人兮,厥賦維同,良之秉彝兮,獨厚我公……」

    有人在念著祭,字字似血。

    「雍容足式兮,德望何崇。優遊自適兮,突爾潛蹤。悵望不見兮,杳杳音容。隻雞鬥酒兮,儀愧不豐。冀公陟降兮,鑒我微衷!伏維尚饗!」

    這一刻,不知多少人再也忍不住的掩面而泣,愴然涕下。哭聲夾雜著誦念祭聲,似成了這世間所有的聲音。殷左相德高望重,武百官們終究是歎惋哀痛不止。

    然而,有人卻哭得比他們還要厲害。只見昭宜帝舉著袖子,蒼涼悲傷的哀嚎著,龍袍上灑了一滴又一滴的淚。他彷彿是哭得都要站不住了,身旁的大內總管和元皇后一左一右的攙住他,可他卻變本加厲。

    就在這時,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只聽漫天哀嚎聲中忽然出現了笑聲,初響起的那一瞬,眾人如被驚醒,只聽得那笑聲張揚肆意的宛如天音,時而悲痛時而冰冷,高亢之時似直衝雲霄,嘲諷之際鞭撻得世人皆是無顏。

    那笑聲酣暢淋漓,笑世人庸俗,蔑世人之貪嗔癡恨,笑這天地不仁任魑魅魍魎橫行,恨忠肝義膽卻要落個死於非命的下場!

    所有人的目光交織到一處,極度震驚的望著那裡。

    那是個紅衣女子,此刻就坐在冰冷的石辟邪之上,袖舞髮絲,一襲紅衣艷艷宛若浴火涅槃的鳳凰,衣角綻作明媚的鳳凰花,丹唇吞吐這世間縱橫捭闔,肆意大笑,風華獵獵。

    冥錢紛飛,天地間一片炫白,卻唯有百里九歌紅衣刺眼,似燒盡一切偽裝的烈焰。

    鴉雀無聲之中,她笑聲驀止,這一刻眸蘊寒光,明澈無塵,丹唇決絕開啟,懷著滿腔悲憤蒼涼,頌起一曲《滿江紅》。

    「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歎。」

    「空悵惘,人寰無限,叢生哀怨。」

    「泣血蠅蟲笑蒼天,孤帆疊影鎖白練。」

    「殘月升,驟起烈烈風,盡吹散!」

    她紅袖一揮,纖纖玉手堅決如鐵,所指之處,正是殷左相沉眠的那盞棺木。

    「滂沱雨,無底澗。涉激流,登彼岸。」

    「奮力撥雲間,消得霧患。」

    悲痛頌道:「社稷安撫臣子心,」翻袖指向武百官,「長驅鬼魅不休戰!」

    猛揚手,指天狠嗤:「看斜陽,照大地阡陌,從頭轉!」

    一曲《滿江紅》,兩闕蒼涼歎,宛如三生三世的悲壯全數演來,在這一刻劃破冥錢與白幡組成的世界。

    寒風驟起,愈加凜冽,吹散冥錢如雪,吹得黑暗與醜陋無處遁形,吹起紅袖飛揚,似火鳳舞於江面而映得滿江盡紅!

    殷浩宜這一刻面目扭曲,聲音畸形的吼叫道:「百里九歌……妖言惑眾!簡直是妖言惑眾!將她拿下,斬立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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