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穿越重生 > 沖喜世子妃:纏定藥罐相公

正文卷 91.想睡在涼快的地方 文 / 葬鸝顏

    這日的事情來得太突然,無論是殷左相的死,還是左相府出奇隆重的蔭封。

    而百里九歌卻是在事後,才從街頭巷尾的流言中,得知了一切。

    百姓們自然是眾說紛紜的。

    有人說,殷左相溘然長逝,乃舉國之痛,想來左相大人勞苦功高多年,定是落下了病根,這一朝西去,也只能怨是天命不由人。

    卻又有人說,殷左相並非病死,而是撞柱身亡,據說是以死明志,為了勸誡陛下能勵精圖治、莫再聲色犬馬。

    再接著,又有更驚人的流言出現,而將這條流言傳出的人是宮裡的太監,那高高宮牆縱是再巍峨,也總有透風的地方。那太監背著所有人,將這事說給了宮裡挑水換水的長工,那長工一回家,便把事情傳遍了街頭巷尾。

    據說,竟是萍貴妃犯了心絞痛,需要以心換心才能醫治,而左相大人的生辰正好與萍貴妃所需要之人的生辰一致,於是昭宜帝下令,讓殷左相能捨己為人,救救他的愛妃……

    流言將當時的情形說得淋漓盡致——彼時殷左相怒髮衝冠,衣袖竟是無風自擺。他高聲斥罵君王無道、佞妃禍國,針砭時弊二十餘條,上斥皇親國戚紙醉金迷,下貶臣武將貪贓枉法,最終悲憤交加,撞柱身亡,血濺金鑾殿,以死明志。

    這樣令人震撼的說法,在初傳到百里九歌耳中時,她竟覺得恍若隔世。只因太震撼,也太突然,這真的是真相嗎?

    她想要查清來龍去脈,便去找了丐幫的朋友幫著調查。

    丐幫素來消息靈通,不出一天,便帶回了確切的消息,事情果真是這樣沒錯!

    這令百里九歌近乎發狂,緊握的手心被指甲按出深深的痕跡,此刻坐在飯桌前聽著丐幫朋友的低喃,山珍海味都難以下嚥,只知道胸口有一團悶氣被點燃了,在不斷的升溫,直衝腦頂。

    她一掌拍在桌子上,起身拱手,拂袖而去。

    這些天發生了這樣大的事,百里九歌也無心回世子府了,而是直奔左相府。

    而今昭宜帝對左相府的敕封已經昭告天下,眾人皆知昭宜帝的蔭封和賞賜萬分隆重,殷左相成了護國公,還特許以國喪儀制葬入皇陵;霍氏被冊為一品護國夫人;殷烈火被冊為護國郡君,能女承父業傳至後代,代代世襲。且一家三口的俸祿也是以親王、王妃、郡主的等級來發放。

    然而,饒是這等追封和賞賜再隆重,也掩蓋不住醜陋的真相,流言滾滾,大商百姓對昭宜帝的怨憤直線上升。

    百里九歌見到殷烈火的時候,已經是六月初四的傍晚,左相府大門口的牌匾,都已經被換成了護國公府。

    院子裡,一樹樹垂絲海棠已經過了怒放的時節,由盛轉衰,不斷有花瓣飛落。殷烈火一動不動的坐在樹下,任著落花拂面,整個身子都被夕陽籠罩著,圍著一圈淡淡的光屑。

    百里九歌走了過去,雖然不知道怎麼刻意的去安慰她,卻還是坦誠的說出自己心底的想法:「殷左相是個好官,雖然不在了,可百姓們卻是會永遠緬懷他的。不管怎麼說,你是他愛護的女兒,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可不能讓他在九泉之下還為你操心!」

    殷烈火哀戚的笑了,絕美的宛如臨死之時的凋淒。垂絲海棠不斷的飄下,零落成泥,她抬手接下一瓣,慼慼的望著,驀地冷然:「不覺得諷刺麼?父親嘔心瀝血效忠的人,卻是這般昏庸無道,百里青萍讓他挖了父親的心,他便要照做……你說,老天爺為什麼要選這個人去坐那龍椅呢,這樣的人,何德何能。你說,這不可笑麼?」

    「烈火……」百里九歌握緊了拳頭。

    殷烈火驟然狂笑起來:「他若能親賢臣、遠奸佞,這大商又何須父親苦諫!那暴虐昏庸卻胸無大事的君王,不過是帛衣紙一張,再這麼下去,終有一日要落個身首分家的下場!只怕連祖宗基業都要毀在他的手裡,千古罵名也不為過!」

    這番話聽得百里九歌心胸震盪,恍然間好像聽懂了什麼,「烈火,你剛才說,祖宗基業……你的意思是,大商會亡在殷浩宜手裡?」

    「一定會的!」殷烈火斬釘截鐵的冷笑,轉而緩下了語氣,喃喃:「縱使大商氣數未盡,他,也會讓它覆滅……」

    「他是誰?!」百里九歌下意識的追問。

    可殷烈火卻只是斂下了眼眸,低低的笑了兩聲,竟不再言語了。

    這會兒有婢女走了過來,上前稟報說,霍氏醒了,想要見女兒。

    殷烈火這便揮退了婢女,百里九歌推著輪椅,送她過去。

    入了霍氏的臥房,繞過屏風,黃昏的光從窗口灑入,在繡著一雙金鷓鴣的被褥上鋪開硃砂般的顏色。而霍氏就坐在榻上,唇角勾著平淡的笑,望著兩人。

    「娘……」殷烈火如鯁在喉。

    百里九歌推了她去床邊,母女倆執手對望,這一瞬吶吶無語。

    霍氏的笑容平靜的似幻象般,她抬手撫過殷烈火的眉眼、鼻樑、面頰,語重心長道:「你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需要人照顧。我和老爺還常說著呢,覺得你即便腿不能行,可仍舊能獨立自主,不怨天尤人。」

    殷烈火的胸腔中響徹了悲鳴聲。

    霍氏喟然長歎,笑問:「孩子,你看,這天氣是不是太熱了?」

    這一問,讓殷烈火和百里九歌都露出詫異的表情,不知霍氏何出此言。殷烈火慘淡一笑,只能道:「六月了,自然熱,聽說,庚子年的六月是最熱的一個月。」

    「是啊,太熱了……」霍氏幽遠的歎著:「熱的都睡不好覺。」

    她愛憐的牽住殷烈火的手,又拉起百里九歌的手,笑得朦朧如霧色一般,「我和老爺都看得出來,你們兩個是真心相交的朋友。這大商啊,是世風日下,能有個知心友人太不容易,你們一定要互相扶持,互相鼓勵。我吶,這一整天都熱的睡不著覺,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想去個涼快的地方睡下,做一個長長的不會醒來的夢,說不定在夢裡,我就能見到老爺了……」

    百里九歌皺了皺眉,總覺得這話聽著不大對路,卻唯有安慰霍氏:「殷夫人,我知道您是大受刺激,有些精神恍惚了。但逝去的人回不來,活著的人卻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千萬不能倒下的,這樣的話我也和墨漓說過。不管怎麼樣您要先調整好精神狀態,這些天我會在這裡陪著您和烈火,希望您能早日度過悲傷!」

    霍氏拍拍百里九歌的手,點頭喃喃:「好……」

    接著又陪著霍氏說了一會兒話,幾人紛紛就寢。百里九歌雖然疲累,卻是一夜無眠。

    翌日一早就醒了,見殷烈火仍在小花園裡靜靜的坐著,垂絲海棠的花瓣飄飛,她就在這凋零的天地間,一動不動的宛如要化作石塊。

    百里九歌心底一酸,正要去安慰,這時有婢女過來,說是芳菲館的龜奴前來拜會,找她有事。既如此,百里九歌只得暫時告別殷烈火,回芳菲館去了。

    回了芳菲館才知道,這些天黛黛等人是變本加厲,自從知道顧憐那日獻花被拒後,恨不能一天到晚的奚落顧憐。一開始還有**幫著顧憐,可漸漸的黛黛等人勢頭越來越囂張,樓子裡半數姐妹都跟著起哄,**也有些扛不住了。

    百里九歌氣憤之極,一回去就化作白薔,指著黛黛等人的鼻子大罵。黛黛等人氣了,要群攻上來,卻哪裡是百里九歌的對手?被踹得四仰八叉,摔了一地,有幾個直接被從二樓踹到一樓,骨折臥床去了。

    看著自己的「傑作」,百里九歌縱聲冷笑:「庸俗之人!不知雪中送炭也就罷了,竟然還落井下石,如此簡簡單單教訓了你們都是輕的!再敢找顧憐的麻煩,我就踢斷你們的肋骨!我白薔說到做到,都給我記清楚了!」、

    眾人叫苦連天,這會兒疼的哪還敢再去招惹她?再加之**也趁機放了狠話,誰再鬧事就逐出芳菲館……眾人總算是消停了。

    百里九歌也長舒一口氣,行了,擺平了這幫無事生非的傢伙,自己也該回去陪烈火和霍氏了。

    午時初刻的時候,殷烈火仍在院中坐著,因無胃口,胃裡空空如也。陽光熾烈,汗流滿身,她卻都像是感覺不到一樣,一顆心重的發沉。

    猛然間,她想起了什麼,連忙喊了個婢女前來問話:「娘還沒有出房間嗎?已經是中午了。」

    那婢女回道:「夫人傷心鬱結,需要一個人靜靜,從今兒早開始就把貼身的婢女都遣散了,一個人坐在梳妝台前描妝綰髮……」

    殷烈火心間一抖,頓時覺得不對勁,趕緊轉著輪椅朝臥室過去。那婢女便也跟上了,為殷烈火推起了輪椅。

    急急趕到臥房,殷烈火推門而入,一室的靜謐詭異的可怕,所有物品都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擺放著,梳妝台更是被收拾得纖塵不染,唯獨霍氏,不知去了哪裡。

    「娘呢?」殷烈火喃喃,指了衣櫃,對婢女道:「去看看少了什麼衣服沒。」

    「是。」婢女連忙推開櫃門查看,霎時驚呼:「小姐,那套衣服不見了!」

    「是哪一套?」

    「就是、就是從前有一次皇上賞賜給夫人的華服,夫人一直覺得太過奢華,不忍心穿的……竟然不見了!啊,還有還有!」婢女翻著衣櫃的上層,驚訝道:「水晶鑽石簪,瑪瑙綠石墜子,仙宮夜遊金分心……全都不見了!這些髮簪首飾夫人總嫌奢華,都不用的,可為什麼今兒個……」

    殷烈火倒抽一口氣,極致不詳的預感催得她渾身冰涼。腦海中,霍然記起了昨日傍晚時分,娘親說的那些話——

    「你看,這天氣是不是太熱了?」

    「我想去個涼快的地方睡下,做一個長長的不會醒來的夢。」

    「說不定在夢裡,我就能見到老爺了……」

    涼快的地方……睡下……不會醒來……在夢裡見到爹……

    斷片的詞語被一條線穿上,狠狠的劃過殷烈火的腦海。這一刻她甚至忘記了呼吸,聲嘶力竭的喊著:「快、快去叫所有人來,問他們,有誰看見了我娘!快去啊!!」

    那婢女被殷烈火的狀態駭到,跌跌撞撞的喊人去了,過了一會兒有家丁過來,告訴殷烈火說,半個時辰前見了個身著華服之人從後門出去,招呼了街上的馬車往西走了。這家丁彼時正忙著,以為是哪個命婦過府,並不知那華服之人是素來節儉的殷夫人……

    不祥的預感再度撞在殷烈火心頭,這一刻她瘋了般的朝著後門而去,瘋狂的轉著輪子,一路向西。府中人想要追著她亦或是阻攔她,卻不想她豁出命般的狂奔,不顧轉著輪子的手頓時被磨破,心中只想著快些找到娘!

    涼快的地方……她知道是哪裡了!那是城西的一座湖!

    娘穿著華服,以最雍容美麗的姿態離去,要去那個涼快的地方睡下,做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她要阻止娘!

    城西,飛落的垂絲海棠猶如三月裡的桃紅,繽紛、嬌軟,卻如一場空洞的碎雪。

    霍氏身著華服,精緻的妝容映照在青黛色的湖光之上。

    她寧靜的笑著,宛如是要進入甜美的夢想般安逸,就這樣一步步的,走進水中。

    水淹沒了她的繡鞋……淹沒了她的膝蓋……淹沒了她的腰……淹沒了她的胸口……

    而她還在徐徐走向湖心,臉上掛著幸福又虛無的笑,直到冰冷的湖水浸沒她的口鼻,那雙眼仍清亮的眨著,繼續向前……

    「娘!」

    岸邊傳來殷烈火的嘶喊。

    她的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那血從輪椅把手上不斷滾落,一滴滴濺在飄零的垂絲海棠花瓣之上。她呼喊著,卻只見霍氏回眸望來。

    目光交接,霍氏的口鼻已埋在水下,殷烈火知道她在和她說話,可湖水侵吞了這一切,唯有霍氏繼續朝著湖心走,任著那水將她的眼睛也埋沒——

    「娘!回來!回來啊!!」

    這一刻殷烈火衝出輪椅,雙腿似乎是跑了幾步,可終究是癱軟無力的跌下。她重重的撲在地上,要死要活的爬進湖中,不顧湖水有多冰冷刺骨,不顧嗆了多少口水……不會游泳的她如瘋魔了般的朝著湖心爬著、撲著!

    漸漸的,窒息的感覺竄入殷烈火的全身,她無法控制身子下沉,卻仍是掙扎著想要抵達霍氏的所在……

    當百里九歌趕到時,見到的便是如此一番場景。這一瞬她幾乎目瞪口呆,由不得猶豫,便縱身而起,踏過水面,朝著殷烈火撲去。

    躍入水中,撈起了殷烈火的身子,感受到殷烈火掙扎著去向湖心,百里九歌費了全身的力氣才遏制住她,勉強踩水不沉,縱聲叱道:「你是瘋了嗎?腿不能行的,怎可以衝進湖裡?!」

    殷烈火撕心裂肺的喊著:「別管我,先救我娘,她沉入了湖心!快救她!」

    什麼?!

    百里九歌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她從沒有料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此刻湖心處什麼都看不到,只有輕微的波瀾,一種恐懼的感覺攫住了百里九歌的呼吸,她低吼著讓自己振作,狠狠一咬牙,抱著殷烈火踩水而起,在半空中騰過,將輕功和身法發揮到極致,幾次差點又墜入水中,一次次借力,終於將殷烈火推到了淺灘。

    一掌打在殷烈火腹部,將她打到岸上,百里九歌再度踩水而起,渾身的水花飛濺如雨,朝著湖心衝了過去。她如一尾游魚般猛地扎進了湖裡,在水下睜大眼睛,尋找著霍氏的蹤跡!

    幾度窒息而換氣,她終於看到了一縷黑髮自眼前蕩過。百里九歌連忙撈了過去,果然撈到了霍氏的身子!這瞬間心頭大喜,片刻都不耽擱,一腳踢了水下的石頭,借力將霍氏帶出了湖面!

    水花飛濺,兩人都濕透了,百里九歌和霍氏摔在了岸邊,殷烈火嘶吼著爬了過來,拚命的搖晃著霍氏。可霍氏沒有絲毫反應,就如一個死人般躺在那裡。

    百里九歌推開了殷烈火,「讓我來!」她開始按壓霍氏的肚子,企圖將水都壓出來。

    一次次的按壓,百里九歌大口喘息,心中強烈企盼著霍氏能夠醒轉,將水吐出,可是霍氏全無反應,口中有水流淌落,她卻始終一動不動,唯有身體的溫度在一寸寸的變冷!

    這瞬間,噩耗般的預感如鑿子一般無情的鑿在兩個女子心口,本就不堪負荷的心,頓時裂得支離破碎,就如那飄零的垂絲海棠一般,一瓣一瓣的,裂成千瓣萬瓣。

    天氣還是那樣熱,風還是那樣漠然,整個世界都還是那樣充滿鳥語花香……

    唯有殷烈火,在這一瞬爆發出震動天地的悲鳴,撕心裂肺的喊叫後便是搖搖欲墜,身子重重的砸在霍氏身上,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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