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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第一卷 第三百二十五章 苟活 文 / 采菜

    心中泰然,一夜過去。

    儀式在肅穆高雅的索菲亞大教堂舉行,很隆重,看來籐野武很看重這次的儀式,好,那就讓你在生命的終結時刻再輝煌一次。

    教堂佈置得很是森嚴,內外都有日本兵把守,他們三米一個,站得端正,威嚴凜然,面色冷漠,不苟言笑,彷彿在告誡所有的人都必須聽從他們的指揮和安排,若是不服從那黑洞洞的槍口就會瞄準了你。不僅如此,還有很多中國警察到處巡邏。自從日本人佔領上海後,這裡已經不再對外開放,但今日人山人海,不僅來了很多外國人,也來了很多中國人,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籐野武都計劃周到,安排得很是到位。我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他們要侮辱我,侮辱中國人。他們想讓我在眾目睽睽下臣服於他們腳下,淪喪自己乃至國家的尊嚴。

    人潮湧動,黑壓壓一片,鐵門一開,湧進來很多報社記者。還沒有反應,鎂光燈就已經在眼前閃爍不止。

    籐野武果然也擅長用媒介造勢!

    好!他要我當著所有人的面對他臣服,我會按照他說的做的。可是,我會讓所有的人看到他的下場。我最終是不會屈服的,哪怕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我都不會屈服,侵略者不會有好下場,終將以毀滅而告終。命運主宰在自己手裡,我不會由任何人隨意擺佈,我的生命雖然渺小如塵埃,但是會抗爭,甚至會泛起浩瀚波濤。

    儀式開始,音樂響起,淡淡的、輕輕的,有日本櫻花溫婉含蓄的味道,很是美妙。如果不是在這的境遇中聽到,我應該會喜歡上它。但再美好的事物,一旦沾染上血腥和殺戮,那便變得污濁不堪。

    「這個女人為韓家軍最高統領,現歸順我大日本帝國,我至高無上的裕仁天皇德厚仁愛,對其過往予以不究,特例對她進行加冕,委任為大東亞區團結進取婦女聯合會主席,專為大日本皇軍招納團結奮進的有識婦女,謀取大東亞共榮圈的進步發展。」

    大家都知道,所謂的大東亞區團結進取婦女聯合會其實就是抓捕無辜婦女充當供日本人宣洩的慰安婦。此話一出,全場嘩然。而我只能低著頭,沉默不語。

    一個身著日本和服的司儀走到我面前,向我作了手勢,便讓開道,我會意,他是讓我踏著紅毯,走向那在他們眼中至高無上的天皇神像,我對著他輕輕笑了笑,順著他的指示邁出腳步。

    我身著大紅和服,腳踩木屐,手捧祭品,碎步著踏上紅毯,一步一步慢慢走向祭台,每向前走一步,腳下都異常沉重,眼前的紅,紅得殷紅,像極了流淌的鮮血,此時的我,已經不容後悔,我也沒有絲毫的畏懼,走向我的宿命,將我的生命化為最悲壯的舉動,以此證明它的價值。

    天皇裕仁的畫像就在眼前,我瞇眼看著這位外貌端莊,儀態紳士的日本最高統治者,終於在眾人各色的目光下跪了下去,不僅如此,屈首伏身,以最為莊嚴肅穆的禮節,對這個罪大惡極的甲級戰犯三叩九拜,以最為謙卑的姿態向在場的所有人宣佈著對他的不二忠心。

    我起身來到日本軍旗前,看著這張懸掛在牆上的巨大旗幟,浮現在我眼前的是日本侵略者一幕幕慘絕人寰的殺戮,揮動的軍刀、肆虐的槍聲、猖狂的笑聲……每一幅畫面,每一個瞬間,都讓我的血液悲憤湧動。

    我終究還是匍匐在了籐野武的腳下。這個讓我恨之入骨,欲殺之而後快的野心家腳下。我伏在地上,像等待著他的憐惜和赦免,此時的我,要多卑微有多卑微。所有的意念,只化為一個期盼,祈求上天助我和一臂之力,讓我和這個狡詐卑鄙的惡魔同歸於盡。

    就在我感覺希望渺茫的時候,他終於伸出手來將我拉起,我抬起頭來,仰望著他。他一身黃色軍服,腰間配著武士軍刀,筆挺幹練、氣度不凡,但所有人都知道穿著這身軍裝的人身體裡流淌著的血液不是鮮艷的紅色,而是污穢的黑色。他低下頭,俯視著我,那淺長的單鳳眼裡潛藏著弱有似無的虛情假意,黑色的眸孔能清楚地看到我的臉龐,那是一個滿面憐弱相的我。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正如此時他毫不避諱地看著我一般。他那張臉俊朗英挺,如果他能真誠的笑一笑,那肯定堪比最溫暖的陽光,突然之間,他像往常一樣,嘴角一勾,笑了起來,但是這樣的笑容,卻比最為致冷的冰更為寒冷。

    他將手從我的手臂移到了下額,用力狠狠地掐著,我下額疼痛,卻沒有反抗,反而同他一樣,嘴唇輕扯,盈盈一笑。只見他眼神一凜,整正張臉龐在我面前陡然放大,他的臉距離我寸許不遠之處,嘴角一絲笑意,只聽見他低冷地輕聲說道:「你今天很漂亮,做我的禁臠相當合適。」說話間,唇便貼在了我的唇上。頓時,一片「唏噓」之聲從外場發出。鎂光燈開始不停閃爍,現場開始躁動不安。日本士兵們似乎已經見慣了這樣猥褻的場面,他們仍舊站得挺立,目視前方且面不改色。

    絕對不能讓他此時抽身,那我將前功盡棄,於是我將身體迎了上去,讓自己更近地靠近他,同時伸出雙臂挽住他的後頸。見我如此親暱舉動,場外發出的「唏噓」聲更甚。愛國的中國人開始低聲咒罵。

    只覺後腰一緊,一個力道將我拉起身來,隨即被他摟靠在胸前,太過親密,我不禁還是掙扎了下,他敏銳地發現我的牴觸,一手緊緊鉗住我的後頸,對我的吻也更加的肆無忌憚和瘋狂。

    被一個暴劣之徒橫蠻無禮地索吻,任何一個自尊自愛的女性都會本能的想要抗拒,我也條件反射地立即有掙扎的衝動,但現在的我已容不得絲毫的躲避和怯懦,我克制著自己不讓自己表現出絲毫的反抗。突然之間,感覺前頸一涼,眾目睽睽下,他甚至把手伸進了我的衣服,我心一緊,違心地伸出雙臂勾住他的頸,讓我與他貼得更近。

    「賣國賊,賣國賊!」齷齪的舉動,醜陋的行徑,讓外圍的民眾痛恨的情緒再難抑制,高聲喊罵起來。

    「這個女人就該去死!」大家已經對我深惡痛絕。

    「拖出去槍斃了!」罵聲高漲,此起彼伏,人潮湧動。

    呼聲越來越大,簡直要將我的耳膜刺穿。

    我心中難過,隱忍著莫大的屈辱,等待著最佳的機會。這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我想,死亡將至,不稍片刻,大家便會明白我的堅貞與不屈。

    他對我的配合似乎很滿意,吻得更加深入,也更加狂野。我攀上他的頸,更加無恥的迎合著他。我見他眼睛閉了起來,像是在享受陶醉一番。防備降低,覺得時機已到,我咬破了齒間的氰化鉀膠囊,然後,心平靜了。現在,只等待著毒發身亡和他同歸於盡的那一刻。大家看著吧,不稍一會兒,鮮血會為我明志。一秒,兩秒,三秒……我在心裡默默地數著,他的舌仍在我口中輾轉,只覺得每一秒都無比漫長,我感覺渾身冰冷,我真的好累、好累……就讓那一刻快點到來吧,我想就這麼睡去,再無意念,所有誤解我的人在那一刻到來之時都會明白我的隱忍,都會向我致以最為崇高的敬意。日本人可能會將我的屍體大卸八塊,然後把我的頭顱高高掛在城樓之上,那樣最好,就當是我獻給國家,獻給我同胞們最好最後的禮物……可是,直到數到了十秒,仍沒有任何反應,剛才一往直前的孤傲勇氣開始減弱,心下產生茫然,絕望開始在腦中騰升。此時的我,卻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敢做,只能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任他肆虐地親吻猥褻著,全身僵硬得好似沒有一根骨頭是屬於自己的。

    所有的鎂光燈仍在不斷地閃爍著,慢慢地,那閃爍的白光令週遭所有的景物全都褪色,只剩下霧濛濛一片。「卡嚓卡嚓」聲不斷響起,人們的喊罵聲,怒斥聲,和警察的衝突聲迴盪在我的耳邊,然後越發轟鳴,越發刺耳,迴盪在教堂的上空。

    我開始緊張,開始害怕,為什麼毒藥還不發作,不是劇毒?不是穿腸斃命麼?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神志還未回轉,他突然一下子將我推了出來,揪住我的頭髮強迫我看向他,「呂詹從來心高氣傲,我們倆從來沒有誰服過誰,但是他卻為了你心甘情願跪下來求我,以前覺得你有點手段,但是現在我很納悶,呂詹究竟愛上你哪一點?」他說話聲音狠辣,面上帶著邪惡的笑容,狐狸般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似乎要將我看穿,忽而冷笑一聲,道:「你的表現令我很滿意,可以做我的禁身肉臠。」說著,便推開我大步向教室大門走去,一邊走,一邊發出「哈哈」的猖狂笑聲。

    為什麼?為什麼他沒有死?為什麼毒沒有發?我一個勁地問著自己,整個人處於迷茫混沌之中,腿腳癱軟,被他放開,立即跌坐在地。

    我抬頭望去,迷迷糊糊地看見他一隊黃色影子穿過大門,逕直離去。教堂內沒有日本兵的看護,激憤的民眾一下子衝上來,怒不可遏地圍著我謾罵毆打,我卻不能還手,也不想還手。剛剛一顆炙熱的心像一下子被用刀子挖出來,扔到冰天雪地裡。

    「打死她,打死她!」

    「賣國求容!」

    「下賤!」

    「我們沒有你這樣的敗類!」

    ……

    我穿著那身令我無比屈辱的大紅和服慘淡而茫然地走在大街上,雞蛋和石塊紛紛向我襲來,砸在我頭上、臉上、身上,鮮紅的血液從我的頭上流出,順著臉頰流下,將大紅的衣服染得更加刺眼,渾濁的蛋液流淌於全身上下,頭髮散落下來,渾身骯髒、污穢不堪。一潑髒水潑過來,將我從頭淋到腳。渾身,奇臭無比。大風吹過,我像枝頭上一根殘葉,無助地隨風搖擺。

    我顛顛撞撞、滿身污垢,狼狽得無處遁形。現在的我,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蒼天,你為什麼不幫我一把?那個魔頭死有餘孤,你卻放縱地讓他逍遙快活的活在世間。你的眼睛在哪裡?世間的公平正義在哪裡?

    天空一聲驚雷,頓時雨如柱下,天地間電閃雷鳴,難道你還不滿於我對你的指責嗎?

    疲憊而無助地穿過琳琅滿目、繁華似錦的街道,等待我的卻只有眾人鄙夷的眼神,無情的指責,厲聲的辱罵,連小孩子都會毫不客氣地往我身上吐上幾口唾沫,各種垃圾從四面八方向我砸來,讓本就骯髒的我更加不堪入目。「轟隆——」一聲驚雷,我抬起頭來看看烏雲密佈的天空,就讓大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只有這樣,才能洗刷掉我滿身的污穢。

    1938年的這個冬天,我抱著必死的勇氣,決心以死殉國,但是老天卻讓我幸運的活了下來,忍受著世人的唾罵和鄙夷,我幸運的活了下來。

    這個冬天,分外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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