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斷鴻 文 / 握不住的靈魂
這個世上幸福的很多,不幸福的同樣也不佔少數。
他沒有母親,從來都沒有。
這個貧窮的家庭從一開始就不是完整的,還好他有一個愛他的父親,童年雖苦,卻也不至於淒慘。他無數次問他爹一個問題「我是從你肚子裡生出來的嗎?為什麼別的小孩子都有娘呢?」但他爹只是笑笑從不做回答。
對於一個生活在深山老林的村落來說,打獵是他們獲取糧食的主要來源,所謂的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正是如此。「乖,爹給你抓幾隻狍子回來做靴子。」這是他爹說的最後一句話。之後他爹死了。死在寒冷的冬天,那一天大雪紛飛。在自己孩子面前沒流過一滴淚,皺過一絲眉的男人跌落山谷被群狼分食而吃,沒有棉靴,留給男孩的只有一架血肉少的可憐的骨頭。
當村民將屍骸拉回來的時候,孩子哭得肝腸寸斷,雖然還小不懂事,他卻知道世上最後一個愛他的人也走了。
在這個小的可憐的村子,除了造人玩,戳脊樑骨、謠言是主要的娛樂方式,沒有之一。
「聽王半仙說了嗎?他是天煞孤星,他娘為生他血崩死了,他爹現在又被剋死了。」
「快快,理他遠點,要不然你也讓狼吃了。」
「你再敢給我找他玩,我就打斷你的腿。」
三人成虎,百人成鬼。村民們被自己的謠言嚇怕了,純粹把男孩當成一個收割人命的牛頭馬面,刻意疏離。
對於男孩來說這是殘忍的,他沒有了爹,沒有了朋友,受盡了白眼,甚至也知道了他娘是因為他死的,當最後一個玩伴也因為這場傳以為真的謠言疏離他的時候,他卻沒有再哭,也沒有鬧,蒼白著臉,呆滯的在村子裡活著。
下一個冬天,男孩完全習慣了面無表情,蒼白消瘦的臉就像一灘死水,平靜的甚至讓人覺得可怕。家裡太冷了,但是爐子早就壞了,看著別人家冉冉上升的煙霧,男孩點起一堆木柴,靜靜的躺在旁邊取暖。火光是溫暖的,他默默睡著了。夢中他看見了自己的娘和爹,這是比火光還有溫暖的畫面,娘慈祥的微笑和爹寬厚的肩膀,夢中的男孩,一年來第一次嘴角上揚,露出了一抹滿足的憨笑。
只是,為什麼越來越熱?身兩旁的父母也不知所蹤,你們在那?!此時的男孩彷彿置身於一片黑暗的空間,父母都消失不見,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男孩哭泣著嘶吼著,他不怕狗剩帶著小孩往他身上丟石頭,也不怕別人對他指指點點,他只怕自己又成了一個人。
屋外大火已經瀰漫了近一個小時了,從略微出現的火光到現在燃起的熊熊烈火,肆虐的狂風彷彿是在嘲笑著村民對男孩的冷漠。
「你看真是報應,把父母剋死了,連屋子也著火了。」
「可不是,真是天煞孤星,沒人可克了,就克自己了。像這種人快死吧,要不村子都讓他弄的雞犬不寧。」
「你聽,他是不是在叫呢?哎—怪可憐的。」
「說什麼呢!他不死這村子還不知道被他禍害成什麼樣子呢,早死早投胎,省得受罪。」
火越來越大,村民越來越多。或是鄙夷、或是仇恨、或是憐憫。可他們就是那麼站著,卻沒有一個人提出要去救出屋中那個失去雙親的可憐的孩子。
不管男孩如何嘶吼,他的爹娘始終沒有再出現,「連你們都不要我了嗎?」帶著傷心、帶著疲憊他終於還是在這無邊的黑暗中沉浸了過去。
半空中被狂風捲及而起的黑色灰塵,打破了這美麗山村的寧靜。
眼前是男孩的家,只是…昨天還坐落在這裡溫暖的小屋,此時卻成了一片廢墟,無情的大火吞噬了一切,傢俱和房屋已然化為灰燼,而就在這個被大火肆虐過後的地上,一個黑色的物體輕輕的動了一下。
男孩沒有死…看見慢慢爬起出來的男孩,村民好像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一樣,著急的四散跑開。男孩身上很痛,是那種鑽心的疼。每動一下,全身彷彿就要散架一般,他看向不遠處的村民「救……救……我……」費勁全身之力,嘶啞的嗓子才說出這麼兩個字。可換來的卻是無情的冷淡或者尖叫後的逃跑。
別人?呵呵。他只有自己,太渴了他艱難的爬到水井邊,卻看到一個如鬼一樣的怪物,沒有頭髮、沒有眉毛、甚至連皮都沒有。滿臉血紅,是鮮血凝固後的疤痕,一雙稚嫩柔軟的小手也是被烈焰燙傷後猶如黑熊一般堅硬的皮。
蒼天不會關閉你所有的窗戶。就在村民猜測男孩活不過這個冬天的時候,他竟然奇跡般的活了下來。渴了就喝井水,餓了就撿別人家的垃圾,他活著像一條狗,可憐,卻不做作,他不會乞憐,永遠不會!
冷漠會傳染,被拒絕同樣也會習慣,這一次他甚至連心跳——也變的冰冷,停止了跳動。只是——他看向村民的眼神卻不再是麻木,那黑到極致的瞳孔深處,有著像心臟一樣的冷。
流浪狗會被人道毀滅不是因為它們咬人,而是影響環境。如狗一般的男孩,在幾個自認為狠心的村民合力下扔到了數十公里的大山裡,理由只是因為他們的孩子見了男孩會感到恐懼。
偉大的親情,偉大的愛。
某軍區的集體演練,選在這麼一個安靜的角落,十多名上校級別的軍人,守在一名老者周圍,談論著這場戰鬥的起始。
「哎?!這裡有個孩子,天啊!怎麼傷成這個樣子。」
「太可怕了,他是怎麼活到現在的,斷老你看,全身百分之九十的燒傷,這根本就是個奇跡。」
「趕快聯絡軍醫,救人!」頭髮花白的老人,臉色淡定下達了命令。
「這小東西忍耐力夠強的,全身潰爛給他上藥竟然叫都不叫。」
「是啊,都昏過去好幾次可就是一聲不吭,要不是他身體,當兵肯定是兵王的存在。」
過了很久,男孩彷彿已經有了知覺,他努力的睜開眼想要去看周圍的環境,但是畢竟受了這麼重的傷,他只能瞇縫著打量著四周。
看見男孩終於有了動作,那求生的樣子惹得老人哈哈大笑了起來,帶著好奇、帶著抉擇、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不管你以前叫什麼,從現在開始你叫斷鴻。斷裂的斷,鴻雁的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