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牛邊 文 / 握不住的靈魂
位於黃河的下下游,古為齊魯之地,今為城聊市一個偏遠的小山村內,一直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路上崎嶇程度令人咂舌,從市區出發搭汽車經過六個小時到鎮,再由驢車乘駕三個小時到一個只能靠一雙腳才能攀爬的巍峨山腳之下,之後便是漫長的徒步,一座山過去,又一座山出現,這過過出出又是得繞半天竟才能找到這個地方。
沒有想像中的朵朵炊煙、沒有山野裡綠蔭蔭或是萬紫千紅的艷麗、更沒有灑脫、祥和幾個端坐的老人正在談笑風生,兒孫臥榻。
這裡只有一塊被開墾了數十代又或是數百代的貧瘠土地,寥寥的幾十戶人家散落在土地周圍,依靠著幾畝玉米地微薄度日,長期在缺水、缺糧、一日不種地來年就有可能餓死的環境下,他們依舊秉承著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這種老掉牙的反抗方式來敘述自己對生活的不滿。民風算不上彪悍,但也絕對沒有那不值一分錢,所謂的熱情和容納外來人的無私奉獻。
村子很小,但卻整齊異常,每家每戶都用茅草和用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的瓦片堆建而成,雖然是窮苦沒有磚頭蓋房的原因,但他們還是更願意相信這是村民相互團結的象徵。
但也不是全部都一樣,從左面數第一排第四間屋子,茅草屋上置放著一顆野狼的頭骨,慘白的骨質上已經有了些許黑點,這是快要腐化的現象。這顆狼頭不知道在這裡存放了多久,但可以確定起碼有一百多年,據村裡最長壽已有八十的張老漢回憶,他爸爸說過這是爺爺留下的老物件了。
對於一個連家雀都難得一見的地方,可想這顆狼頭所代表的含義,這是踏實、智慧、力量都達到一定高度才能擁有的寶物,是實力、是權利、是只能屬於村長的至高榮譽!
只是此寸非彼村,沒有動輒就侵吞村民土地,買賣幾十億的故事,也沒有家家都有丈母娘的風流史,在這個男女比例3:1的地界裡,別說同時霸佔好幾個了,就是娶一個都會招到男村民那**裸的嫉妒夾雜著怨恨的眼神。
除了狼頭,村長屋裡的模樣和其他村民並沒有區別,灰塗的茅草牆壁一腳就能踹出一個大洞,冷不丁的從屋外刮進幾縷涼風,不敢讓人想像下雨天的光景,一個用木頭搭建而起,上面鋪滿茅草的簡陋床上,一個中年人一手扣著腳趾一手正扶著旱煙在嘴裡巴咂,他枯黑、乾瘦的臉上佈滿了象溝壑,又如車轍似的皺紋,深陷的眼睛露出了久經勞累的故事、但他的眼神卻有其他村民少有的精明,就像一隻偷食了母雞的黃鼠狼,分不清是獵食後的喜悅還是嘲笑母雞的力量薄弱,一閃一閃有點詭異。
「我說邊子,你他娘的能不能有點骨氣,又讓趙狗子家的崽子打了,怎麼不還手?」男人打了一個哈欠,露出一嘴黃黑相間的牙齒,這是長期抽幾毛錢一公斤的土煙造成的。
他歪著腦袋望向站在不遠處的孩子,一個身高目測一下起碼將近一米三的魁梧傢伙,他只有七歲啊!這樣一個大傢伙就算扔的市裡面籃球隊也有鶴立雞群的感覺,只可惜一臉萬年不變的憨笑,破壞殆盡了他原本天生具備的威嚴和壓迫感。
邊子沒有說話,咧開嘴,露出異常潔白的牙齒,嘴角的弧度更大,笑起來真的挺傻。
「不准笑!」男人輕輕沉下臉道。
邊子立即收斂笑容,一本正經,卻依然讓人覺得可笑。
「你個孬貨,你爹當了十幾年的村長,你去方圓百里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牛錘牛村長這名號,再說你娘,也是咋村幾代才出這麼一個公認的美人,這好好的基因咋就生出你這麼個東西?城府、心機一樣你都沒學會,好不容易學了個笑裡藏刀,娘的!藏得還是棉花,你還能讓老子去城裡享福不了。」男人一臉的氣憤,迷茫又帶著懇切的目光,像是在緬懷過去,又像是在期待未來。
「爹,這百里就咱們一個村。而且那天我跟別人說我娘是美女,隔壁的趙姨正在吃麵條,當場就吐了一地,怪可惜的。她說娘一條腿頂她兩個腰粗,我不喜歡娘那樣的胖子,她家閨女就那樣,一扭扭的像咱家養的小花和小草。哦對了,說起小花小草,我不想去城裡,我想養豬,養的多了天天都能像過年那樣吃上肉。
邊子話還沒說完,坐在床上悠閒扣著腳趾頭的男人就待不住了,尖叫一聲脫了鞋就往他身上劈頭蓋臉一頓猛抽。
「孬貨,有點出息沒!養豬?他娘的你還想幹嘛?」男子牙疼一樣,吸著冷氣問邊子。
邊子低著頭抓了抓腦袋,他不敢說他還希望被趙狗子多打幾次,因為每次被狗子他娘看見都會給自己剝個雞蛋吃,村子裡養雞的用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一禮拜最少能吃三顆雞蛋,除了自己同齡人根本沒有這待遇。只是,這些話邊子根本不敢說,他不怕疼,但怕爹不給自己飯吃。
抽累了,男人隨手把鞋扔在了地上,抬手想抽口旱煙,可舉到嘴邊又垂了下來,歎了一口氣凝視著眼前不爭氣的兒子,要不是自己媳婦兒漂亮的有些過頭了,他真會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種。
「邊子你還記得,王瘸子給你算得那卦不?他說你罡喜身旺,午運印化殺,驟貴。是七殺將星的命。七殺為十神之一,將星為神煞之一,七殺臨將星主生殺大權。」
邊子搖搖頭,表示忘了。
男人猛然蹲下身子,湧起一股苦澀怒意,大聲罵道:「別人都說他是看王寡婦洗澡被發現掉豬圈槽裡淹死的,但爹知道,真相不是這樣的!那老小子,以前就是干偷雞摸狗起的家當,別說茅草屋就是高樓大瓦房也是手到擒來,就為看個娘們洗澡,就給淹死了?放他娘的炸彈屁。天機不可洩,洩天禍伴身。這是一句老話,就為給你這個孬貨算個卦,人沒過幾天就死了,你說你得有多大能耐,連老天都不容了!」
邊子抬頭看了看面部有些扭曲的親爹,知道自己不表態不行了,擠出一道自以為是略懂的笑容,悶聲說道:「嗯吶,我知道了。」
邊子不知道自己這笑其實還是顯得很傻,男人氣的臉色發青,撿起地上的布鞋一把丟在邊子身上:「滾犢子!你個孬貨!」
邊子小跑去撿布鞋,捧在手裡拍拍了土,然後放在地上,頭也不抬的朝門外就跑了出去。
看著邊子遠去的背影,男人臉色變了三變,眼神逐漸變的深邃了起來,這是邊子從未見過的認真:「腳踏一星,能管千兵。腳踏二星,行業精英。腳踏三星,逢賭好命。腳踏四星,家壁四清。腳踏五星,勞碌難升。腳踏六星,乞丐打拼。腳踏七星,皇帝之命。邊子你左腳踏一,天生是大將命,但古往至今,將星現七殺伴,終是福禍相生的。可話又說過來,向來都是淺水困魚,哪有龍困淺水之說,這龍門一躍能不能闖過去,就要看你的命數了。」……
夜,已經很深了。濃墨一樣的天上,連一彎月牙、一絲星光都不曾出現。偶爾有一顆流星帶著涼意從夜空中劃過,熾白的光亮又是那般淒涼慘然。
張皓渾身顫抖的厲害,瞳孔完全被傷心所淹沒,呆滯而無神,只是口中不斷念叨著幾句話!
「我帶你去吃肉,吃好吃的,千萬不能睡。」
「睡了,就沒吃的了。」
張皓僵硬的頭顱再次揚起,他狠狠咬著牙,盯著大牛背上的傷口再次放大,消瘦的臉龐變的有些猙獰起來,發瘋的用手去阻擋血液的流逝,但卻依舊無濟於事……
為了讓張皓放心,大牛努力揚起的嘴角,終於還是慢慢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內心莫名充滿悲傷的將軍,也竭盡忍住哀鳴,瞪大眼睛,遙望著靠在樹上的主人。
一聲劃破長空的轟鳴聲從遠處傳來,一輛掛著軍牌的悍馬,彪悍氣焰碾過茂密的樹林,散著肆無忌憚的意味逐漸靠近……靠近著。
不過,原本只是想閉目養神的張皓,卻沒有抵擋住夢魘和虛弱的襲擊,陷入了昏迷。對於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