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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3章 突如其來的女子 文 / 桑鯉

    靈堂裡,氣氛安靜,羅貫而入的賓客陸續朝放置中間的棺木微微鞠躬,一身縞素的紀家人則在旁邊回禮。放眼望去皆是刺目的白色,顯得莊嚴肅穆。

    待時候差不多了,紀伯朝紀老爺低聲說了什麼,隨即朝在門口等候的四個壯漢點點頭,示意差不多了。

    「起——」

    伴隨著低沉的話語響起,精緻的棺木被四個壯漢穩穩地抬起,看起來動作十分熟稔。左前方的壯漢望了一眼站在一側背著手一語不發的紀老爺,見他朝自己略一頷首,這才與幾位兄弟一同邁開腳步朝門口走去。

    弔唁的賓客自覺地退至兩旁,空出道來,紛紛投去注目。

    這兩日,紀府上的風聲多多少少也傳到了大家的耳裡,只是在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情面上自然不會傻到去戳破。

    門外晨光已是微亮,法師袍外披了一身白色喪服的天正法師轉頭望過來,目光平靜。

    雖然時候尚早,紀府門口卻早就圍滿了人。此時見大門打開,一時之間人群有些湧動,望向隨後被抬出來的棺木。近來紀小姐之死眾說紛紜,究竟其中藏有什麼玄機也成為了蘇州城內大家紛紛猜測的話頭。如今望著那具精緻昂貴的棺木,每個人心思各異。

    「聽說紀小姐是被紀家人自己害死的。」

    「肯定是為了爭奪家產。」

    「所以說錢太多也不是好事,這不,唯一的女兒都死了,作孽啊。」

    「可不是嘛。」

    「最近府裡不是發生了火災嗎?好像就是兇手故意放的。」

    「啊?不是說鬧鬼嗎?」

    「哪來的鬼?人在搞鬼還差不多。」

    「不是還說留了血字嗎?」

    「那擺明著是故意陷害啊,我才不信有天正法師在,紀府還能鬧出鬼來。」

    ……

    人群之中,竊竊私語聲不斷響起,紀世南沉著臉一語不發,兀自往前走去。

    「依我看,紀小姐很可能是被紀少爺暗中派人殺死的,根本不是溺水身亡。」

    話音一落地,頓時聽得周圍人都是一驚。

    「當真?」接話的人因為激動聲音有些高起來,「哪個紀少爺?」

    不待對方回答,一道嚴厲的目光已經掃過來,嚇得那些人一個哆嗦,立即噤了聲。

    「哥,不用理他們。」紀越伸手拉了拉紀川的衣袖,低聲安撫,「隨他們去,他們還不是想看紀家的笑話,這種謠言,時間一長就不攻自破了。」

    聞言,紀川壓下心頭怒意,點了點頭,眼角餘光下意識瞥向前面的紀世南,見他背脊挺得筆直,好像渾然沒有聽到那些議論,管自己在前面走著。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忽然,身側的紀希安出了聲,好似在自言自語一般,聲音卻剛好夠紀川和紀越聽到。

    紀川目光冷然地望了紀希安一眼,礙於場合,終究沒有發怒,只是警告地瞪了對方一眼,隨即轉頭繼續向前走去,心裡卻陷入了疑惑:明明昨日蘇州城裡傳出的謠言還是針對紀夫人,怎的一覺醒來,已經變了風向?那人雖沒有點明是哪個紀少爺,但不必猜也知道,二少爺紀希安自然不會害他親娘,指的不是自己就是越兒。難道……想到這,他的目光晃了晃,下意識投向身前的紀夫人。

    紀西舞的墳離紀府並不算遠,在城南郊外的一處風水寶地上,紀家先人都葬在此處。一路跟著的百姓,到了這邊也被早就守候在這裡的紀家護衛攔了下來,以免擾了死者清淨。眾人雖心有不甘,翹首望著一行人離開視線,議論聲隨著紀世南等人的遠去漸漸大起來。更有甚者,扯了紀家護衛的衣袖,忍不住探聽道:「護衛大哥,最近紀家是不是出了許多事?昨日還有人縱火,到底是誰做的,可查出來沒?」

    那護衛沉著臉,只是瞪了一眼對方,沒有說話,往回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那人這才訕訕地縮回了手,嘀咕道:「全蘇州城都傳遍了,就你們藏著掖著跟什麼一樣,心中沒鬼誰信啊?」

    「就是。」有人不嫌亂,幫腔嚷嚷道,「連紀小姐怎麼死的都不查,這換做別人,女兒死得不明不白,恐怕早就恨不得將兇手碎屍萬段了。紀老爺也太耐得住氣了。」

    「我看啊,是不敢查罷?」哄笑聲在人群裡響起。

    「閉嘴。」其中一個護衛聽不下去,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絲怒意,「官府早就將這件事調查得水落石出,用的著你們來多嘴?」

    「官府?哈哈哈,你們聽,他竟然說官府?誰不知道紀家的事還不是你們紀家人說了算。紀家不想查,官府哪裡會傻到插手來管?」

    「你!」護衛正欲上前,已經有一隻手拉住了他,朝他搖了搖頭。

    正暗中爭執間,一個人忽然自人群中站出來,看也不看幾個護衛,逕直往裡走去。

    「你站住!」護衛見狀,連忙厲聲喝止,下意識上前一步就伸手攔住了那人,視線落在對方身上。

    來人是個容貌頗美的女子,雖然一身縞素,鬢上的飾品全部去了,只剩下一頭烏黑的青絲披散在身後,但也掩蓋不住一身風華。她抬起頭,直視向身前攔著她的護衛,一雙眸子沉靜如墨,眉間卻有種不怒自威的神色,看得那個護衛一愣,隱約覺得有些熟悉。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斥道:「你是誰?閒雜人等不得擅闖。」

    「閒雜人等?」女子

    子低聲重複了一遍護衛的話,眼底神色複雜,不過頃刻又恢復了平靜,視線往周圍的護衛一個個掃去,淡淡道,「所以已經沒人認得我了嗎?」

    攔著他的護衛聽得一頭霧水,正待再問,身旁忽然有人倒抽一口涼氣,聲音顫巍巍:「三……三小姐?」

    幾乎話音一落,片刻的寂靜之後,回過神來的大家,頓時炸開了鍋。

    當初紀家三小姐與人私奔一事,在蘇州城可謂鬧得滿城風雨,在場的幾乎沒有不知道的。因為三小姐的固執不從,最後紀老爺更是放出話來,徹底斷絕與她的父女之情。自那以後,原本這位風頭無量的紀家三小姐也消失在蘇州城裡,好像從來都不存在過一般。時隔多年,如今對方突然出現在眼前,怎能讓人不驚?

    之前攔著她的護衛到紀府不過三年時光,因此並不曾親眼見過紀家三小姐,但那些傳聞還是知道的,因此聽到有人認出來,不敢置信地望向眼前女子。而這時他才依稀注意到,為什麼自己會覺得對方熟悉。這容貌,分明有幾分像極了紀老爺!

    紀筱染卻並不理會眾人的詫異,見眾人對自己身份不再懷疑,抬腳就朝裡面走去。十餘個護衛,這次只是眼睜睜望著對方的背影,沒有一個再敢出手相攔。畢竟雖說這位三小姐與老爺斷了關係,但血濃於水,加上如今五小姐去世,她是老爺唯一的女兒,哪個人敢得罪她?

    外邊的變故,裡邊人卻是不知,只是望著被抬至早就挖好的墓坑邊的棺木,等待著法師做完法事就入土為安。

    當最後一張黃符燃燒著搖搖飄入黃土坑中,天正法師轉身朝紀世南點了點頭,示意可以下葬了。

    紀世南沉默地望了一眼棺木,片刻後抬了抬手。

    四個壯漢領命蹲下身去,棺木方離開地面,一聲鏗鏘有力的話語忽然自耳邊傳來:「等等!」

    這一聲阻止令在場的人頗為驚訝,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出聲的地方。當看到不遠處一身縞素款款走來的女子時,已經有人率先認出來,不敢置信道:「三小姐!」

    紀世南的瞳孔猛地一縮,整個身子都僵了住,定定地望著久別重逢的紀筱染,一時沒有說話。

    倒是紀伯,迎了上去,一臉激動:「三小姐,你……你終於回來了!」

    「紀伯,好久不見。」紀筱染的視線落在紀伯身上,臉色稍稍緩和了些。

    「三妹!」另一邊,紀希安跟著上前一步,伸手就撫上了紀筱染的肩,目光不停地打量過對方,語氣驚喜,「這麼多年,你可出現了。怎麼樣?過得還好嗎?」

    不待紀筱染應話,一道低沉的話語已經打斷了兩人的敘舊:「怎麼曉得回來了?」

    紀筱染原本微揚的唇角在聽到紀世南的話後,頓時消了去,隨即輕輕撫開紀希安的手,轉身望向紀世南,冷然道:「回來?你在開玩笑嗎?」

    話語落地,場面的氣氛頓時冷到極點。

    「三妹……」紀希安極快地瞥了一眼父親,見他臉色沉得可怕,連忙勸道,「那麼久不見,爹也很想你。」

    紀筱染聞言,卻只是冷笑了下,看也不看地伸手直直地指向一旁的棺木,話語冷硬如鐵:「想我就不必了。我倒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女兒為什麼會死?」

    所有人的臉色都在這沉重的壓抑裡變了變。

    紀世南的身子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臉上神色卻沒有變,只是直直地望著紀筱染。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上,依舊是記憶裡稜角分明的倔強與決絕,不因時光飛逝而有半分減退。而此刻,那鋒利的矛頭毫不留情地指向自己,質問出沒有人敢問出來的話語。

    在一片寂靜中,紀筱染冷哼了一聲,抬腳就往棺木走去,隨即毫不猶豫地作勢就去推蓋子。

    一旁的人被她的動作驚得一震,紀伯下意識阻止:「三小姐!」

    比紀伯更快的事紀川,他離得近,突然就抬手握住了紀筱染的手臂,皺了皺眉:「三妹,你可知自己在幹什麼?」

    紀筱染抬眼直視他,一雙眼睛裡沒有絲毫溫度:「我清楚得很,倒是紀大少爺不知清不清楚,這棺材裡躺著的五妹,到底是怎麼死的?」

    紀川下意識就想用官府的那套來搪塞。然而觸到紀筱染的目光,他話語一滯。這個三妹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簡直就是把不入鞘的利刀,誰擋砍誰,不留絲毫情面。那些話,她哪裡會信?

    紀筱染見紀川沒有說話,甩開他的手,隨即環顧了周圍沉默的人一圈,冷冷勾了勾唇角,一字一句道:「我離開蘇州城後,本打算永遠不回來,奈何卻聞得五妹的死訊。一路上,不管是官府的那些話,還是坊間流傳的猜測,都聽得明明白白。溺水身亡?呵。」她突然指向紀川,「你信?」不等紀川應話,又指向紀希安,「還是你信?」說著,手指一變,落在紀世南身上,臉上表情更加諷刺,「或者,還是你這個當爹的信?」頓了頓,「反正我是一個字都不信。」說著,她的手又撫上了棺木的蓋子,話語尖銳,劃破沉默的空氣,「今天,我要開館,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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