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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9老狐狸與小狐狸 文 / 桑鯉

    折返回來的舒兒匆匆趕到,恰好聽到紀伯的話,連忙道:「等等,少夫人她身子不便……」

    「我知道,我們很快就回來。」紀伯打斷了舒兒的話,目光一眨不眨地望著葉結蔓,「少夫人,請。」

    聞言,葉結蔓心神一凜,見對方態度強硬,推脫不了,強自鎮定道:「我知道了,麻煩紀管家先出去等我片刻。」

    紀伯略一頷首,轉過身子離開了門口。

    「少夫人,」舒兒踏進門來,順手關好門扉,壓低聲音朝葉結蔓道,「你當真要去?」

    葉結蔓溫柔地笑了笑,淡淡道:「你覺得這由得了我麼?」

    舒兒也知其中利害,沉默下來,隨即歎了口氣,轉身去衣櫥幫葉結蔓拿衣。

    這邊,背後的葉結蔓已經將目光投向坐在床榻邊的紀西舞,後者沉吟了會,知道葉結蔓的疑惑,應道:「紀世南應該是為了鬧鬼的事找你,雖然你不在場,但之前你在紀府為我奔波的事,他都看在眼裡。以他老謀深算的心機,估計還是想探一探你的口風。畢竟明日就要下葬,屍體卻還不知所蹤,他心裡不能不急。」頓了頓,她抬眸對上葉結蔓有些不安的目光,忽道,「怕只怕,你應付其他人尚可,應付這隻老狐狸卻是難。」

    葉結蔓知道紀西舞擔心得有道理,她雖相比一開始對這些陰謀城府有所習慣,但要是真的對上紀世南,簡直如同一個稚兒,根本防不勝防。那時候,就算有紀西舞在旁指點,自己的反應卻怕是不及,還是要被對方看出端倪。想到這,葉結蔓的冷汗流下來,心裡絲毫沒有把握。電石火花之間,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她的腦海。葉結蔓深吸一口氣,似乎做了某種決定,直視著紀西舞,一雙眼睛通透平靜,朝紀西舞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

    方做完這個動作,舒兒已經拿著衣衫走了過來。葉結蔓知道紀西舞必然懂自己的意思,因此只是沉默地望著對方,等待著她的回答。

    在看到葉結蔓的暗示時,紀西舞眼底的目光劇烈晃了晃。對方說的這個法子,她當然一開始就想到了,放在平時,她定立即應下來。然而此刻,她的眼底還是有些踟躕。眼前女子雖臉色虛弱,但目光卻十分堅定,清麗的容顏在微光裡顯得溫柔。紀西舞皺了皺眉,忽然落下幾不可聞的喃喃話語:「真是個傻子。」

    話語雖輕,卻還是被葉結蔓聽到了。她唇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目光柔和,宛如有光澤流轉在眉眼之間,誘得紀西舞微微一怔。

    不過眨眼,紀西舞已經回過神來,眼見舒兒已經替葉結蔓穿好了衣衫,眸色愈發深了,最後才開了口應下來:「我知道了。」

    如今,好像的確沒有比這個辦法更好的了。

    聽到對方的話,葉結蔓眉頭舒展,似乎放心下來。她知道,有紀西舞在,那麼就算遇上的是紀世南這隻老狐狸,也不用太過擔心了。

    「少夫人,這次紀老爺喚你過去,也不知是何用意,你切記小心才是。」舒兒整了整葉結蔓的衣衫,神色有些擔憂,「身子還撐得住嗎?」

    「不用擔心,我還好。」

    舒兒抿了抿唇,往門外望了一眼。身後,葉結蔓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抬腳往外跨去,背脊挺得筆直,並沒有懼怕之意。

    「吱呀。」

    房門被打開,門外的紀伯往門口的方向望過來,做了個請的姿勢。葉結蔓一句話也沒有說,施施然跨出門去。身後舒兒連忙跟了上。

    幾人一路往紀老爺的主院走去,紀伯因為紀老爺的吩咐,一直板著臉沒有說話。然而他的眼光卻暗中打量著葉結蔓,心裡有些驚訝。身旁的女子雖臉色蒼白,但氣度卻十分從容,臉上波瀾不驚,倒與自己所料得不一樣。先前他之所以態度強硬,是照著老爺的吩咐,故意施加壓力,為的就是讓對方在壓力中自己露出破綻。然而此刻,紀伯卻從對方身上絲毫感覺不到緊張和不安。

    疑惑歸疑惑,紀伯並沒有多想,逕直將她帶到了院子裡的書房。他很快停下腳步,話語冷淡道:「裴少夫人,老爺在裡面久候多時了。」

    葉結蔓只是略一頷首,神色不變,踏步就往台階上走去。舒兒下意識想要跟上,卻很快就被紀伯攔了下來:「姑娘留步。」

    舒兒懂對方的意思,皺了皺眉,望向葉結蔓,有些不放心。葉結蔓回過頭來,輕輕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待在外面等她,隨即從容不迫地伸手推開了門。

    房間裡的光線昏暗,門窗緊閉著。葉結蔓,不如說是紀西舞,眼睛微微瞇起來,適應著光線。

    身後很快傳來關門的聲音,「葉結蔓」也恍若未聞,只是視線掃過房間,很快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的紀世南。她在心裡冷笑了下,表面卻還是恭敬地行了晚輩禮:「紀老爺好。不知突然找我過來,是為何事?」

    紀世南並沒有立即應話,只是目光沉沉地掃過低著頭的女子。房間裡頓時陷入了壓抑的沉默。然而很快,紀世南眼底便閃過一絲光,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與紀伯有了同樣的驚訝。

    印象裡,這個裴家四少夫人,不過是個普通的平民女子,性格溫柔,卻同時單純得很。按理說,這一路有自己對紀伯的吩咐,不管那些事是不是她所為,都應該覺得拘謹不安才是。然而此刻,雖然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是冷靜自持,竟讓人有種無懈可擊的感覺。

    紀世南自然想不到,此刻在葉結蔓身體裡的,早已變成了自己死去的女兒,紀西舞。

    縱然如此,紀世南既然將人叫了來,便不打算輕易作罷。他沉吟了會,方淡淡道:「裴

    裴少夫人,難道當真不知我將你找來的緣由?」

    「還請紀老爺指點。」女子聲音不卑不亢。

    「前段日子,裴少夫人一直去靈堂看望小女,如此關心,實在是舞兒之福。」說著,話語一轉,「只是遺憾的是,近些日子發生了許多事,不知裴少夫人可有耳聞?」

    「的確有一些耳聞。只是結蔓來紀府以後身體每況愈下,常日臥病在床,具體如何倒是不知。」說話間,她已經抬起頭來,「還望紀老爺能夠告知。」

    紀世南見她臉色蒼白,身體有恙並不似作假,只是並不全然信這些話,話語沉然地反問道:「裴少夫人當真不知麼?」

    「葉結蔓」臉色不變:「奇怪,不知紀老爺為何覺得,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會知道?」

    紀世南心裡微微一凜,似乎有些適應不過來對方突然的變化。然而他終究不是一般人,片刻,突然冷哼了一聲:「聽說裴少夫人與我府上的寧護衛走得很近,正好,我之前也將她請了來。」言罷,抬手撫了下掌。

    清脆的掌聲響起,與此同時,內間走出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子,手裡還提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那血人滿身傷痕,垂著頭耷拉著似乎昏了過去,原本的紫色衣衫也無一處完整,身上甚至還有未乾的血跡順著腳踝往下滴落,在地上留下一條深深的血痕。男子來到紀世南身旁,隨手將那人一丟,便丟在了葉結蔓的腳邊。

    沉悶的撞擊響起,許是由於吃痛,昏迷中的人悶哼一聲,身子翻轉過來,露出一張血跡斑斑的面容。只見對方雙眼緊閉,一頭青絲散亂,些許還黏在臉上的血疤處,看起來十分狼狽,卻依稀還能辨出熟悉的眉目,正是紀世南方才提及的寧心。

    身子站得筆直的「葉結蔓」垂下眸去,視線掃過地上看起來奄奄一息的寧心,倏地抿緊了唇,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然而很快,她便抬起頭來,直視著胸有成竹坐在椅子上的紀世南,目光深邃:「紀老爺這是什麼意思?」

    紀世南一眨不眨地注意著「葉結蔓」的反應,見她那麼快就回過神來,並沒有想像中的失態,雖面上沒說什麼,心裡卻難免震驚。他的目光似乎想要看穿「葉結蔓」,口中沉然道:「之前聽到有消息說,舞兒屍體失蹤那會,寧護衛並不在院子裡,我實在覺得奇怪,特意找她過來問了問。」頓了頓,紀世南的聲音猛地提了高,夾雜著怒氣,「裴少夫人,我敬你是裴家的人,紀家與裴家交好,你卻屢次三番插手我們紀家的事,到底是想幹什麼?」

    紀西舞早料到紀世南既然喚了葉結蔓過來,必定有所手段,因此看到寧心被帶出來時,事實上並不覺得意外。之前她要葉結蔓去找寧心偷屍體的時候就預想了這個結果,只是沒料到紀世南絲毫沒念寧心關心自己之情,這麼快就下了狠手來逼迫,看來自己做的那些事已經對他造成了一定的壓力。想到這,紀西舞在心裡嘲弄,面上卻是露出哀傷:「我不明白紀老爺在說什麼,又為什麼要將寧護衛折磨成這樣。我與寧護衛交好,不過是因為彼此對紀小姐都十分敬慕。如今紀小姐屍骨未寒,紀老爺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妥當?」

    見「葉結蔓」自進門後說話做事就滴水不漏,紀世南的神色愈發緊繃。然而對方畢竟是裴家的人,不像寧心可以由自己擅自處置。尤其是如今裴家胭脂的事東窗事發,自己的言行舉止愈發要注意,以免引起裴家的猜忌。念及此,望著眼前看起來柔弱單純的女子,紀世南竟難得覺得有些棘手起來。

    這邊,「葉結蔓」已經蹲□去,絲毫不嫌髒,取出隨身帶著的錦帕一點點幫寧心擦拭乾淨臉上的血污。紀世南看不到,她低垂的眸間,有一閃而逝的戾氣晃過。

    「裴少夫人也不用再瞞,」座上的紀世南沉默了會,又開了口,「寧護衛已經什麼都說了。」

    「是麼?」紀西舞心裡不屑這些小伎倆,對付葉結蔓可能還行,對付她還早著呢。雖不知紀世南到底逼問了寧心什麼,但以寧心的脾性,怎麼可能屈打成招供出葉結蔓來?說這些不過是為了詐一詐自己罷了。因此,紀西舞沒有多說,兀自幫寧心整理著傷口,頭也不抬道,「我倒好奇寧護衛說了什麼以至於紀老爺這麼急要將我喚來?不會是以為紀家鬧鬼的事,也是我區區一個弱女子所為罷?」話語雖淡淡,卻帶著一絲譏諷。

    聞言,紀世南的瞳孔一緊,幾乎不敢相信這個處處說話冷靜圓滑,避開所有陷阱的女子是裴家那個平凡的四少夫人。與此同時,他有些拿捏不準對方所言到底是真是假,那些事又是否與她有關係。

    沒等他再問,「葉結蔓」抬起頭來,言語有些冷淡:「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還懇請紀老爺幫寧護衛傳醫,否則縱然她內力深厚也怕是有生命危險。明日就是紀小姐下葬之日,想必紀老爺也不想看到寧護衛在這時出事,無端被紀府下人猜疑罷?」話雖這麼說,經過剛才的察看,紀西舞知道寧心並沒有生命危險,顯然紀世南心裡十分清楚利害關係,雖表面看起來傷痕纍纍,實則都沒有傷到內裡。

    紀老爺的視線與「葉結蔓」對在一處。雖是一樣的面容,然而身體裡住著紀西舞的葉結蔓,那眉眼間已經褪去了往日的柔弱,餘下的是一股難以言明的冷峻氣質,猶如一把被包裹在刀鞘裡的利刃,令人不自覺得忌憚。這一點,敏感的紀世南也感覺到了,雖然不敢置信,但也明白對方這般他怕是問不出什麼來的。因此,沉默了會,紀世南忽然笑了笑,笑意卻沒有抵達眼底:「自然。」說著,轉頭朝旁邊一言不發的男子道,「讓紀伯將大夫找來。」

    「是。」男子話語簡短地應了,抬眸望了葉結蔓一眼,隨即往外走去。

    「結蔓身體不適,恕我也告辭了。」言罷,也不等紀世南應話,「葉結蔓」已經施施然行了個禮,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她能感覺到身後紀世南的目光如針一般刺在背上,帶著探究的意味。而如她所料,紀世南並

    沒有阻止她的離去。

    房門打開,門外的日光頓時傾灑進來,將昏暗的房間照了亮。舒兒見少夫人出現在門口,臉上一喜,正欲詢問,便見臉色蒼白的少夫人身子忽然晃了晃。下一刻,已經往地上倒去。

    「少夫人!」舒兒一驚之下連忙喚道,卻是來不及。

    正站在紀伯身旁的黑衣男子身子一閃,已經出現在「葉結蔓」身旁,伸手將她扶了住,才不至於摔倒。

    「少夫人!……」舒兒急切的聲音漸漸在耳邊淡去,黑暗鋪天蓋地而來,「葉結蔓」在心底歎了口氣,隨即徹底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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