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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3消失的鬼符(上) 文 / 桑鯉

    「三少爺。(平南學網)」安兒聽到聲音,連忙回頭轉向裴堯遠,同時下意識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紅著眼喚了一聲,頓了頓才應道,「我沒事,少夫人在房間裡。」

    裴堯遠奇怪地皺了皺眉,又望了眼緊閉的房門,眼底有些緊張:「到底怎麼了?」

    安兒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好搖了搖頭,沒有應話。見狀,裴堯遠只得自己走到門前,抬手敲門:「結蔓,方便進來嗎?」

    房間裡有短暫的沉默。正當裴堯遠猶豫著要不要推門而入時,門的另一端傳來腳步聲,隨即房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打了開。只見葉結蔓青絲微顯凌亂,臉色蒼白地出現在門前。

    裴堯遠見到對方這般顯然有些怔了怔,視線轉過葉結蔓,見她雙眼紅著,一時心底急切,不解道:「發生什麼了?你的眼睛……」

    「我沒事,只是進了灰塵,三哥莫要擔心。」說話的時候,葉結蔓的眼角急切地瞟了一眼窗外,眉間隱著慮色,口中還是盡量平靜地應付道,「不知三哥過來可是有事?」

    「倒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過來看看你怎麼樣了。」裴堯遠的聲音有些踟躕,「你……當真無事?」

    顯然,葉結蔓現在的這幅尊容沒什麼說服力,裴堯遠也自然不信什麼灰塵之說。然而他向來禮貌慣了,見對方既然不說,也沒辦法勉強,只能不甘心地再問了一遍。

    葉結蔓搖了搖頭,心裡掛念著被丟出去的槐木鬼符,哪裡顧得上與裴堯遠寒暄。雖知不太合乎禮儀,但還是沙啞著聲音道:「三哥,我今日有些累,便不招待你進屋坐了。你還是先行回去忙自己的事罷,不要因為我耽擱了。」

    「這……」裴堯遠見葉結蔓下了逐客令,一時有些進退兩難。一方面他擔心葉結蔓有困難自己扛著,一方面又沒辦法厚著臉皮追問。半晌,他的臉色晃了晃,終於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你多注意身體。」頓了頓,「若有什麼難題,儘管與我說,莫要忍著。」

    「謝謝三哥。」

    裴堯遠見葉結蔓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心裡疑惑更甚。然而見對方明顯不願意說的樣子,也不好強迫,只好是抬腳準備離去。他方走了幾步,又不放心,回頭叮囑了安兒幾句:「安兒,記得照顧好你們少夫人,有什麼事一定要記得就來隔壁院子找我,知道嗎?」

    「是,三少爺,安兒知道了。」

    待裴堯遠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葉結蔓才鬆了口氣,也顧不得其他,一腳退入房間,作勢就欲關門。只是身子方動,衣袖已經被安兒扯了住。

    「少夫人……」

    葉結蔓被迫停住腳步,視線飛快地掃過窗戶,隨即拍了拍安兒的肩膀,語氣裡帶著焦急:「安兒,你信我麼?」

    安兒乍一聽到這話,似是有些驚訝,一時連抽噎都忘了,下意識點了點頭。

    「那守在門口等我。」

    丟下這句話,葉結蔓已經伸手拂開安兒扯著自己衣袖的手,將門迅速關了上。她也不敢停留,咬著牙跑到窗邊,重新試圖攀上去。

    由於體虛力乏,四肢有些使不上勁,之前被香爐燙傷的手心更是火辣辣地疼。葉結蔓卻也顧不得,好不容易才攀過窗欞,不過這一動作,背後已經被汗浸濕了。她望了一眼約有半人多高的地,小心翼翼地探身下去。怎料手上力氣拽不住身子,加上掌心吃痛,終究還是沒有攀住,手指一鬆,整個身子從窗欞摔落下去,頓時發出一聲悶哼,眼前一黑,似有星火飛濺,半晌才重新有光芒亮起。

    然而即便如此,不過幾個呼吸裡,葉結蔓已經掙扎著從草叢裡站起身來。她身上的淺藍色衣裙沾了草葉,膝蓋處的裙袂也有些磨損,襯著葉結蔓凌亂青絲與微紅的眼睛愈發顯得狼狽。她卻似不覺般,低頭就扒開草叢,仔細尋起被她丟出外面的槐木鬼符來。

    青葉碧綠,在逐漸升起的日頭裡閃耀著晶亮光芒。葉結蔓的心卻一點點焦慮起來,連帶著動作都顯出慌亂。

    她記得明明是將槐木鬼符丟在了這裡啊……怎麼會找不到?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葉結蔓扒開草叢的手指也跟著輕輕顫起來,胸腔裡的心跳動劇烈,眼前的暈眩感開始一陣陣蔓延。幾乎被翻遍的草叢依舊安靜地躺在那裡,在微風裡輕輕拂動,那塊槐木鬼符卻好似被蒸發了般,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原地。被胡亂翻動的草葉上,忽有幾滴晶瑩淚水滾落,沾濕一縷泥土。葉結蔓的身子憑空晃了晃,只覺腦中「轟」得一聲響,一個念頭已經迅速砸過來。

    槐木鬼符,真的不見了。

    念頭一閃,葉結蔓的額間滲滿虛汗,隨即猶如被什麼擊中一般,身子抽去力氣,四肢都酸軟得不像是自己。她覺得胸口窒悶,竟有些呼吸不上來,視線裡的黑暗如潮水般打過來。鼻翼酸澀,飽滿的淚珠猶如承受不住般再次開始滑落,葉結蔓艱難地往前邁了一步,似是不甘心般,在半明半亮的視線裡再次尋找起來。儘管那些草葉早已被翻得亂騰,每一粒石子都清晰暴露在日光下,唯獨不見那塊沉褐色的槐木。在明亮而絕望的日光裡,葉結蔓的身子再次晃了晃,下一刻,她只覺眼前徹底暗下來,隨即身子一點點軟下去,最後倒在了地上,終於失去了意識。

    當葉結蔓再次悠悠醒轉時,窗外天色已經暗了。夕陽的暈黃餘光灑滿房間,而她只覺自己的身子如同被捶打過般酸軟無力。眼中有光亮晃動地湧入,漸漸喚醒昏沉的意識。

    「少夫人!」響亮的聲音灌入耳膜,讓葉結蔓有片刻的恍惚。她費力地偏過頭去看,視線裡映入安兒模糊的臉。

    「少夫人,你可終於醒了。」

    一旁舒兒溫和的聲音跟著響起,語氣裡帶著擔憂,「有沒有覺得好點?」

    葉結蔓尚覺思緒紛亂,一剎那有種不知今日何年的感覺。直到昏倒前的一幕伴隨著記憶撞入腦海,意識到槐木鬼符消失的那刻,她猛地睜大了眼。下一瞬,葉結蔓突然試圖坐起身來。無奈身子虛弱,只起了一半,便因無力重新倒回了床上。

    兩個丫鬟都被葉結蔓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見葉結蔓臉色慘白,舒兒率先反應過來,伸手去扶葉結蔓,關切道:「少夫人是不是想起來?我扶你。」

    葉結蔓沒有拒絕,由著兩人將自己扶坐起來,視線已經迫不及待掃了一圈房間,心裡依舊懷揣著渺茫的期待。然而預料般的,掃遍房間都沒有看到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葉結蔓垂下眼去,掩下滿眸的失望與慌亂,只有那輕顫的指尖洩露出主人隱晦的心思。

    槐木鬼符到底去哪裡了?紀西舞還在裡面,不知安危,這若是不見了,又會去了哪裡?紀西舞她會不會出事?無數擔憂在心頭響徹,魔音般在耳邊環繞。

    「少夫人?少夫人?」

    一連串的聲音拉回了葉結蔓紛亂的思緒。她抬頭,見安兒神色複雜地望著自己,心裡一驚,下意識去看舒兒。直到見舒兒有些疑惑,這才放下心來。

    看情況安兒並沒有把這些事與舒兒說,否則以舒兒這般聰慧,不知會猜出什麼來。

    葉結蔓想得的確沒有錯。當時門外的安兒注意力都在房間,聽得一聲輕微的悶響,正是葉結蔓摔落窗欞的時候。安兒顧慮到葉結蔓的話,強忍著沒有破門而入,只在外忍不住喚了幾聲。當時葉結蔓一心掛在尋找槐木鬼符上,哪裡還聽得到。所幸暈倒之後沒多久,安兒在門外等了片刻,那性子實在按捺不住,詢問了幾聲見無人應答,心中擔心,還是推門而入。見房間裡沒有葉結蔓,安兒當時也吃了一驚,視線掃到大開的窗扉,之後才發現倒在窗外草叢裡的葉結蔓。等到後來舒兒從外面回來,安兒已經請過了大夫,在床邊守著葉結蔓。舒兒見狀自然問起情況,然而安兒想到門口葉結蔓的神情,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瞞了下來,只說少夫人身體不適暈了過去。

    「舒姐姐,你去幫少夫人熬藥罷,順便弄些清淡的粥來,少夫人一天沒吃東西了,我在這裡看著少夫人。」安兒的目光晃了晃,轉頭朝舒兒道。

    舒兒沒有多想,應了下來,俯身幫葉結蔓掖好被子,低聲囑咐了幾句,隨即掩好房門跨了出去。

    見舒兒離開,安兒再也忍不住,咬了咬唇,望向葉結蔓:「少夫人……」

    葉結蔓知道安兒的意思,一時陷入了沉吟。她只知安兒心思單純,怕捅漏了紀西舞的事,自然不便與她坦白真相。但是若是什麼都不解釋,自己白日的舉動難免讓安兒猜忌。因此葉結蔓飛快思考起來,片刻後終於心裡有了計較:「安兒,你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見葉結蔓這般說,安兒心中一跳,卻沒有覺得驚訝,反而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葉結蔓抿了抿唇,認真地注視著安兒:「我的家鄉一直有一個傳說。只要將先人的生辰八字刻入槐木之中,便能引來魂魄一縷,護佑後世。事實上我自嫁入裴府後一直心有慼慼,加上差些溺水身亡,總覺有人容不下我。因此我才讓你幫忙找人刻了那槐木,想借此獲得些護佑與安慰。然而,不曾想你方才做了哪些事,差些將我急死……」

    話至一半,葉結蔓歎了口氣,沒有再繼續。

    安兒隱約有些明白過來,臉上露出歉意:「原來是這樣。對不起,少夫人,都是我莽撞了,我應該和你說的。」說著,她的神色閃過一絲猶豫,隨即道,「不瞞少夫人,我……我只是覺得你房間一直陰陰的,怕是你不小心染上了髒東西,才會來到紀府之後一直體虛,所以特意要來了黃符。對不起……」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身體欠佳,並不怪這些,是我自己的原因。」葉結蔓拍了拍安兒的手,安慰道,「也是我沒有與你說清,怕別人覺得我做這些荒唐。萬一再傳開去,總歸不是光彩事。」

    「我明白的,少夫人。」安兒思及葉結蔓在裴府受到的待遇,點點頭,眼睛忍不住紅了,「委屈你了。」

    「安兒,答應我,此事不要傳開去,舒兒那裡也別說,她看起來並不信什麼鬼神,怕是覺得我誇張了。好嗎?」

    「全聽少夫人的。」

    葉結蔓見單純的安兒已經信了,心裡落了幾分,想到槐木鬼符消失的事,又覺得焦慮不安。如今她身子這般,怕是不得不借助別人的幫助了。念及此,葉結蔓望了眼神色關切的安兒,忽道:「安兒,我想讓你幫我個忙。」

    「嗯?」安兒抬手擦了擦眼角,抬頭望向葉結蔓。

    葉結蔓沉默了會,隨即啟唇,一字一句道:「事實上,那槐木,就在方才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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