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陰婚的背後 文 / 桑鯉
「怎麼?」紀西舞對自己方纔的話並沒有什麼反應,神色依舊好像只是在談論天氣一般平靜,「覺得不能接受麼?」說到這,她的話語一頓,才突然轉了口氣,冷眼打量過葉結蔓,話語裡帶了嘲弄,「還是你真的已經把自己當做裴家人了?」
待她話音一落,葉結蔓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不敢置信地望著紀西舞,呼吸再次急促起來。只是這次是因為羞憤。她眉間匿著惱怒,動了動嘴,半晌,方自喉嚨裡擠出些許沙啞的聲音:「紀西舞,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看你的反應不止吃驚這麼簡單,提醒你一下,」紀西舞視線掃過,重新恢復了淡漠,「就算毒是裴堯允下的又怎樣?你嫁入裴家不過幾日,他與你之間除了掛個莫須有的名分還有甚關係?更遑論你如今這一切噩運怎麼說都是他招來的,就算他負了裴家,也是他們裴家自己的事,你何必替他們操心?」
葉結蔓在紀西舞的話裡將唇咬得泛紅,一張臉卻蒼白如紙。她只覺此刻心底心情複雜,在紀西舞的視線裡心亂得很:「我只是覺得這樣做不太好……裴堯允畢竟是裴家人……」
不等葉結蔓說完,紀西舞唇邊已經溢出一聲冷笑,隨即打斷了她的話頭:「別人的仇恨,如何輪到的你來覺得?說到底,你瞭解裴堯允這個人多少?又瞭解裴家多少?若不是真的恨到極點,如何會狠得下心想毀掉整個家族?」她的血紅色眸子牢牢盯著葉結蔓,一字一句地從唇中蹦出字來,「說到底,還不是你心底那腐朽的思想在作怪。是不是覺得女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死人也給他們家守寡到死?」
聞言,葉結蔓目光劇烈地晃了晃,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應什麼。片刻,她才搖了搖頭,面色複雜地望著紀西舞:「我不是這個意思。」
話語出口,葉結蔓卻覺得都無法讓自己信服。她當真沒有如紀西舞所講的那樣想過嗎?雖然夫君已亡,但日子只願平順安寧,即便在裴家獨自度過一生也無妨,這樣的念頭她難道真的不曾有過嗎?
紀西舞望著眼底神色變幻的葉結蔓半晌,並未再逼迫什麼,反而淡淡笑了笑,用一種難以辨明的語氣道:「最好如此。」
葉結蔓攥緊了自己的手指,片刻才平復了心情,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緊皺著眉詢問道:「你方才說仇恨,到底發生過什麼?」
「你初到裴家,很多事自然不曉得。」紀西舞的目光直視著葉結蔓,「你還記得你見裴堯允時對他的印象嗎?」
葉結蔓回憶起那日晨間去替娘親抓藥遇到裴堯允的事,略一沉吟:「我當時見他,只覺此人身形消瘦,體弱得很,雖看起來沉穩,卻不乏帶著些陰狠。」
「那你可聽過裴家四少爺兩年前大病一場的事?」
葉結蔓聞言一驚,想起嫁入裴家之前曾打聽過的關於裴堯允的此事,點點頭:「知道,我記得舒兒就是那個時候才被裴夫人派到裴堯允身邊伺候的。莫非這病有個中蹊蹺?」
紀西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舒兒被派過去,不過是裴夫人不放心罷了。這其中個因也算是蘇州城裡極其隱秘之事,別說你了,怕是沒幾個人知道。我也是與裴堯允深入來往後才聽他提及過些,那時候吃驚不小。裴夫人將這件事壓得很是密不透風,畢竟無論怎麼說也不算好聽,太影響裴家名譽。想知道是什麼嗎?」
見這關鍵時候紀西舞竟然還賣關子,葉結蔓真是又氣又急。見狀,紀西舞似笑非笑地抬頭瞥著她,緩緩吐出話來:「這裴堯允不喜女子,倒不小心喜歡上了他的一個侍從。」
這話一出口,葉結蔓驚得眼睛猛地睜了大,只以為是自己耳朵聽了錯。
紀西舞停頓了會,好笑地看著她,隨即伸手握了葉結蔓的手腕將她扯到床榻邊坐下:「好了,我知道你很驚訝。不過這麼老是抬頭與你說話可累得慌。」說著,紀西舞整理了下思緒,繼續道,「四年前,裴堯允才十六歲,正是年少輕狂的時候,加上他是裴家老ど,備受家裡寵愛,可遠不是現在這麼一副穩重模樣。他好玩耍,賭場青樓,但凡有熱鬧的地方,就少不了他的身影。雖然頑劣,卻因較少接觸商場還算單純,心地不壞。有一天,他突然從市井撿回來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帶回了家。男子來路不明,裴老爺和裴夫人自是反對。不過裴堯允倔起來,誰也奈何不了,何況他有點小聰明,只道男子是為救他而傷,若是棄之不顧,傳出去會令人覺得裴家是無情無義之輩,影響商人聲譽。這話有幾分真假自是不重要,反正男子暫時勉強被同意留下來了。裴堯允將他安置在自己院子裡替他找大夫看傷,直到一月後男子才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裴堯允十六年來不曾離開過蘇州城,那男子卻四海為家,許是因為如此,對裴堯允而言更有別樣的吸引。加上裴堯允除了些同是公子哥的狐朋狗友,並未有什麼其他摯友,因此破天荒地提出了個要求,想讓身手不凡的男子做他三年侍從報恩。男子雖沉默寡言,但極重情義,為報答裴堯允,到底還是答應了。不曾想這麼一留,日子一久,就留出了感情。」
葉結蔓聽得宛如天書,心底卻不知為何一動,竟莫名有些酸澀。許是未等到故事繼續,已然知曉結局的慘烈。
「裴堯允喚那男子叫阿麟。一開始自然是抱著新奇,只是到了後來卻不知怎的變了心態,生了情愫。男子性格冷淡,為此生性驕傲的裴堯允沒少與對方爭執,只是最後都服了軟,後來倒漸漸改了頑劣的性子。只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最先發現不對勁的自然是裴夫人。俗話說,知子莫若母,何況是裴夫人這樣心思細膩的人。我想,她知道兒子對一個男子動情的時候,應該也是失措大於震驚吧,不然以她的性子也不至於做出了這麼錯誤的一個決定。」
彷彿料到了紀西舞接下去要說的話,葉結蔓動了動唇,喃喃道:「他死了?」
紀西舞頷首
,目光一時有些幽深:「裴夫人也不與自己的兒子戳破,許是知道裴堯允的性子不可能聽勸,索性決定暗中想辦法除掉阿麟。」紀西舞說到這笑起來,聲音裡帶著冷嘲,「只是這年少的感情本就熾烈,卻並不見得能地久天長。然而一旦死亡,反而將這份感情凝固在最熾烈的一瞬無法得到解脫,生生困住了裴堯允。你知道阿麟是怎麼死的嗎?」
見紀西舞突然這麼問,葉結蔓一怔,搖了搖頭,目光有些複雜。
果然,紀西舞輕描淡寫地挑了挑眉:「裴夫人本打算將裴堯允從阿麟身旁騙開,下毒毒死他,再毀屍滅跡,收拾他所有的東西,連信都偽造好了,想做出他已經走了的假象。結果人算不如天算,裴堯允正好有東西忘了拿,臨時折回院子,正好撞見裴夫人冷眼指使手下將阿麟分屍的畫面。」紀西舞話語一頓,腦海裡浮現出裴堯允眼底曾經透露出的悲涼,話語低下去,「沒有人知道,阿麟臨死前說了什麼,才惹得裴夫人這般痛恨,非要分屍才覺得解氣。但那一幕,對年少的裴堯允而言,卻是一個纏繞一生的噩夢。」
葉結蔓聽完只覺心中一涼,竟有些無言以對。當看到心愛的人在自己眼前鮮血淋漓,屍首分離,那心情該是如何地絕望?而做下這一切的,則是自己愛戴的娘親……
「這就是裴堯允為什麼要報復裴家的原因了,」紀西舞往後靠了靠,不等葉結蔓應話,話語又冷下去,「你當時在衣櫥後看到的信,就是他寫於我的關於這個計劃的實施。當然,我之前說過,投毒辦法是我想的不假,只是從頭到尾行動的卻一直是他。」
葉結蔓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腦海裡卻緊接著浮上一個疑問:「可是,他為何要在那段日子裡決定娶我?」
「想知道為什麼你會突然嫁入裴家?」紀西舞深深望了對方一眼,直到望著葉結蔓神色漸漸有了不安,才緩緩丟下話來,「其實讓他去城北娶個女子,是我的建議。」
果不其然,葉結蔓坐在床邊的身子晃了晃,似是有些不支,連忙伸手撐住了床沿。她不敢置信地望著紀西舞,喃喃道:「為什麼?」
紀西舞的視線掃過來,淡若無痕:「因為成親這件事能將所有裴府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當大家忙著張羅他的親事時,裴堯允投毒成功的可能性則越大。至於為何要去城北找,自然是因為城北的勢力最為單薄,他不但不能找個有勢力的商人之女,甚至對方的身家也是越平凡越好。否則裴家沒落,難保不會因此意外受到一些庇佑。一擊不成,一旦給裴家翻身,下次除去的機會就難了。而由於裴堯允上一段感情的特殊性,即便女方地位卑微,知曉兒子內情的裴夫人也不會不滿意這場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相反,她高興還來不及,肯定十分積極。這也是你雖是城北普通人家,卻能嫁入裴家的緣由。至於後來為何裴堯允死了,裴夫人還要堅持這場婚事,我曾思忖過原因,左思右想,覺得許是裴夫人心底對裴堯允愛上男子之事依舊耿耿於懷,即便他死了,也還想做給所有人看,同時說服自己,她的兒子是正常的。」
說到這裡,紀西舞停了下來,望著低著頭看不清表情的葉結蔓。
而葉結蔓只覺那些話語如同巨錘一樣狠狠砸在頭頂,砸得她眼花繚亂,耳邊嗡嗡地響。眼前紀西舞的身影虛幻晃了晃,一時模糊了那張清冷絕美的面容。她低下頭去,緊緊攥著身下床單,藉以平復胸腔內洶湧情緒。
紀西舞見狀,忽然就微微軟了語氣:「聽了這些,你想必覺得我可恨罷?」頓了頓,她歎了口氣,也不知是解釋還是什麼,低聲道,「只是他選的誰,我並沒有過問,直到被莫名召到新房才第一次看見你。」
話落,身旁的葉結蔓卻依舊沒有說話,一直沉默著,也不看她。紀西舞微微一頓,抬手欲撫葉結蔓正攥著床單的那隻手。只是方一觸到對方,葉結蔓已經如觸電般猛地縮了回去。紀西舞只覺胸口微微一悶,隨即古怪地皺了皺眉。下一刻,她也不管葉結蔓尚未從牴觸的心情中回過神來,已經伸手強硬地拽住了她的手腕。葉結蔓吃痛,想甩卻甩不開,這才抬頭去望紀西舞,對方半個身子壓過來,迅速俯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你若是現在反悔,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