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線索(上) 文 / 桑鯉
方過午時,天氣暖得很,小鳶嘴裡哼著曲兒,心情頗為不錯的掃著地。這院子久未迎客,這幾日才因小姐的喪事住進裴家的貴客。青石鋪就的路上,散落著幾許被風吹下的嬌嫩花瓣,清風徐徐中,到處可聞春天的氣息。掃了半晌,小鳶停下手上動作,環顧了四週一圈,抬手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心裡湧上些許感慨。雖然小姐已經去世了,屍體還停留在紀府靈堂裡,但是小鳶總覺得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以至於有點不真實感,自己也依舊還能感覺到小姐的存在,好像在紀府下一個轉角處就能瞥見那抹倩影娉婷而來。這麼好看的人,怎麼就死了呢……小鳶搖了搖頭,歎道了一句紅顏薄命。
正出神著,耳邊忽然傳來喚聲。小鳶連忙抬頭順著聲響望去,便見一間房門半敞著,露出一個女子的清麗面容,小鳶一眼就認出對方正是這段時間院子裡傳言頗火那個裴家貴客——四少夫人。之前對方剛入住時,下人裡頭就已經偷偷傳開了,那位與死去的裴家四少爺結了陰婚的女子也跟著來了紀府。她曾好奇與姐妹一起瞧過,因此印象還算深刻。由於相距了一段距離,小鳶不敢確定對方是不是在叫她,便伸手指了指自己,喊道:「是在叫我嗎?」
見裴家四少夫人點了點頭,小鳶雖覺疑惑,但還是放下手中的掃帚,小跑著過了去。待近了門,瞥見女子臉色隱隱透著蒼白,看起來精神不濟的模樣,柔聲道:「不知裴少夫人有何吩咐?」
葉結蔓扶著門框,抬手揉了揉額角,輕聲道:「不好意思。我感覺身體有些不適,可否去幫我請個大夫過來瞧瞧?」
小鳶聞言微驚,並未懷疑,連忙應了下來:「沒問題,我這便去。裴少夫人請稍微忍耐片刻。」
言罷,小鳶正要離去,又被葉結蔓再次喚了住:「等等。」
「嗯?」
葉結蔓抿了抿唇角,低聲道:「我不想讓大家擔心,此事能稍微替我保密嗎?」
小鳶聽到對方的要求覺得有些奇怪。葉結蔓瞥見丫鬟臉上神色,似明白她在想什麼,開口解釋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嗎?」見眼前丫鬟點頭,她面露為難之色,繼續說了下去,「我……在裴家身份較為特殊,這次與兩位少爺一同出來,並不想惹太多的麻煩。」
聞言,小鳶眼底閃過一絲恍然,隨即望向葉結蔓的目光帶了些善意的同情。她點點頭,了然道:「我知道了,裴少夫人放心,我不會驚動別人的。」
「謝謝。」葉結蔓朝小鳶微笑了下,面色溫柔,「麻煩姑娘了。」
小鳶見狀心裡對這位裴家少夫人起了些好感,也回了個笑容,轉身小跑著離開了院子,心裡暗道:這裴家少夫人看起來倒是一個溫婉親切的女子,又這麼年輕,命運這般作弄,也實在是可惜了。
待目送紀府的丫鬟離開,葉結蔓有氣無力地倚在門框上,耳邊傳來紀西舞熟悉的聲音:「你這臉色,倒也確實很難讓人懷疑了。」
葉結蔓沉默著沒有說話,片刻方返身合上房門,將一室日光都關在了外面,抬眼望向坐在桌旁的紀西舞,並未回應她的問題,兀自道:「已經按你說得做了。」
紀西舞笑了笑,瞥見葉結蔓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淡然開了口:「還在想我方纔的話?是不是覺得不太愛聽?」
「沒有,」葉結蔓低低應了,也不知是指沒有想還是沒有不愛聽,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只是覺得有些累。」言罷,走到床榻邊坐了下來,臉色看起來十分平靜,「等會大夫就過來了,我會幫你盡力演好這齣戲的。」
紀西舞的視線掃過葉結蔓,沉默片刻,忽道:「其實小的時候,由於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在紀家很不受寵,是由奶媽一手拉扯大的。她也是唯一一個在紀府與我親近的人。我白天努力讀書習禮,甚至很小的時候晚上就開始偷偷涉獵商事,一天只睡四個小時,為的都是能讓自己不被人欺負。長大後,在別人還在玩耍的年紀,我已經漸漸熟悉紀家各大經營渠道和商事活動。在學習的同時我開始記錄自己一些對商業上面的獨特想法,想要作為爹的五十大壽獻上,希望以此一鳴驚人得到爹的注意。然而即便如此,我不得不承當時不過是自以為成熟了,其實幼稚的可笑,」說著,紀西舞自嘲地笑了笑,「將筆記完成的後幾天,我按捺不住愚蠢的驕傲,將此事說與了奶媽聽,希望能得到誇獎。然而之後等待我的,是房間失竊,筆記丟了。」
說到這,紀西舞的目光定定地望著床榻邊上轉過頭來神色微震的葉結蔓。
「是……奶媽做的?」
紀西舞的紅眸微微瞇了瞇,目光中閃過回憶的神色,眼底卻冷漠如冰:「事實上,奶媽一早就是別人派來監視我的,是對方故意在我孤立無援中假意伸出來的手。當然,最後那些筆記自然是被我其中一個哥哥借花獻佛了。」
葉結蔓目光晃了晃,有些疑惑道:「可是……你不是紀家千金嗎?你娘又是大夫人,怎會任由你被人欺負?」
紀西舞卻只是深深望了葉結蔓一眼,並未回答她的話,而是淡淡道:「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其他,也不需要你覺得同情,只是想讓你知道,其實我並非不是不信你。相反,我如今幾乎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你的身上,你是我當下唯一能去信的人了。」
話音方落,葉結蔓身子微不可察地震了震。她下意識抬頭去看紀西舞,便見說完這句對方已經斂了眸,神色如常地低頭抿著茶水,一時沒有再說話。
房間裡緊跟著陷入了靜默。
葉結蔓上了床榻,抬手按了按胸口,手心下的心跳聲竟有些快,臉也跟著微微熱起來。
大約等了一炷香時間,門外便響起了敲門聲,隨之傳來小鳶清脆的聲音:「裴
少夫人在嗎?大夫我帶來了。」
聞言,葉結蔓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紀西舞,口中應道:「門沒鎖,進來罷。」
「吱呀」一聲,在葉結蔓的話語裡房門被推開,小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只見她恭敬地往旁邊讓了讓,輕言細語道:「顧大夫請。」
聽到丫鬟的話,葉結蔓已經明白此次過來的大夫是誰了。果然,在小鳶的聲音中,一道白色的頎長身影隨即出現在門口,披著一身琉璃碎光映入葉結蔓的視線。只見男子眉目朗朗,鼻樑挺拔,唇角噙著一抹微笑,對上葉結蔓的目光,頷首行禮:「讓夫人久等了。」
言罷,邁步朝床榻走來。
「果然第一個請的是他。」葉結蔓聽到耳邊落了話,微微一驚,餘光瞥見紀西舞不知何時已起了身,瞭然地望著進門的顧大夫。葉結蔓略一沉吟,當看到顧大夫身後跟著的小鳶眼底顯而易見的傾慕神色時,也跟著有些恍然。
那顧大夫並未坐在床榻上,而是在床邊站定,一旁跟著進門的藥童已經自桌旁搬了凳子放在他的身後。顧大夫這才坐下,視線在葉結蔓臉上轉了一圈,溫和道:「夫人可是不舒服?」
「嗯,」葉結蔓點點頭,隨口編道,「這幾日睡不太安穩,方才發覺胸口有些悶,也提不起什麼精神。」
「如此……煩請夫人遞給我下手。」
葉結蔓依言伸出手去放在床邊,見顧大夫動作嫻熟地探出兩指按在了自己腕間,似是在感受脈象。她的視線暗暗往已經走到床邊的紀西舞那裡望了一眼,順著對方的囑咐開了口試探道:「沒想到顧大夫這般年輕,不知行醫有幾載了?」
顧大夫聞言,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在下經歷淺薄,行醫只有三載。」
「顧大夫雖然行醫不久,但醫術可好了。」身後的小鳶聞言連忙道,「待人又親善,在蘇州城裡名聲很不錯呢。」
「不敢,這位姑娘謬讚。」顧大夫說著收回了按在脈上的手,和氣道,「夫人沒什麼大礙,應該只是氣血有些虛,多加調養一陣子便好。我待會開個藥方,讓丫鬟去隨我抓藥即可。」
「麻煩了。我也聽說顧大夫年輕有為,」葉結蔓應和了句,緊接著道:「不知可否詢問一則病情?」
正欲起身的顧大夫聞言動作一頓,隨即坦然道:「自然。」
「前些日子我一朋友從外面回來,也不知接觸了什麼,到了夜間,不知為何身上就發起了紅疹。顧大夫可知這是為何?」
聽到葉結蔓的描述,顧大夫臉上神色並無變化,認真地沉吟了片刻,追問道:「不知那起紅疹的地方可會覺得癢?」
見到對方反應並無異常,葉結蔓抬頭望了紀西舞一眼,見她朝自己搖了搖頭,也明白寧心的病應該不是這顧大夫看的。
聞言,葉結蔓略一踟躕,見紀西舞沒有示意停止,只好繼續道:「不知這癢如何,不癢又如何?」
「夫人有所不知,」顧大夫解釋道,「如今時值春日,本是紅疹多發之期。有些人稍微碰觸花粉都會如此,不過一般不打緊,過段時間自然就好了。只是具體情況沒有詢問過當事人病情我也不敢妄作推斷。」
「那會不會是中毒呢?」葉結蔓追問。頓了頓,又補充道,「不是內服,而是接觸中被人下的毒。聽說會傳染。」
「中毒?」顧大夫重複了一遍,目光有些異樣,但礙於禮數並未說什麼,沉吟片刻,還是應道,「一般若是接觸什麼毒粉中毒且會傳染的話,皮膚上除了紅疹應伴有些許皮膚潰爛跡象出現,且癢意劇烈。」
「原來如此。」葉結蔓拿捏不準紀西舞想要作甚,視線又往旁邊移去。所幸這次對方開了口:「你問下顧大夫,三月十二那日在作甚?」
葉結蔓雖覺疑惑,但還是依言問了。
顧大夫聽到問題顯然有些驚訝,不過倒依舊十分禮貌地回憶了下,方道:「那日我除了晚上出了一次診外,白天依舊如往常那般呆在藥堂替人看病。不知夫人問這作甚?」
「沒什麼,隨便問問。」葉結蔓含糊地應了,「希望顧大夫不要介意。」
「無事。」顧大夫搖了搖頭,道,「不知夫人可還有其他事?若是沒有的話,在下就先去給夫人開藥方了。」
葉結蔓點了點,朝小鳶道:「麻煩姑娘幫忙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