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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章 紀家水深三千丈 文 / 桑鯉

    半個時辰後。

    「哇,原來這就是紀府……」

    身後安兒的感慨低聲傳來,葉結蔓雖也看到了眼前氣勢恢弘的紀府,心思卻有些游離在外,對那些精緻佈局只匆匆掃了一眼就重新低下頭去,只覺視線被那些懸掛在簷角屋下的白色所刺。自進門伊始,那兩盞高懸的白燈籠便在葉結蔓腦海裡晃動,上面筆鋒銳利地刻寫著一個大大的黑色「奠」字。一路行來,漆紅的長廊上也不時綴著一個白燈籠,以及纏繞在來往下人腰際與額頭的白布。

    望著這一切,葉結蔓心裡宛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處,暗暗激起浪潮。

    這是紀西舞的喪禮,一想到這個,難免令葉結蔓覺得古怪。畢竟此時紀西舞的魂正是在自己脖下掛著的槐木鬼符裡,且日日與她相見,倒讓葉結蔓一時難以從兩者之間徹底區分開來。明明在這氣氛讓人覺得悲慼壓抑,但她卻又無法認真地沉靜其中去惋惜哀歎。許是所謂的陰陽相隔,於現在的她而言並未有什麼切實體會。何況……等會去了靈堂,想必就能紀西舞的遺體了罷?不知怎的,一念及此,葉結蔓反而更覺得緊張,掩蓋了所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情緒。她雖見紀西舞魂魄模樣多日,又夜夜同榻,早已熟稔。只是生前模樣,卻到底還是陌生。但即便如此,照理也不過是好奇罷了,葉結蔓還是想不通自己為何會緊張,以至於邁出的腳步因為紛亂思緒也有些心不在焉。

    「娘。」

    紀川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葉結蔓還未來得及反應,身旁忽然有隻手攥住了她的衣袖,將她前進的步伐扯了停。隨即便聽舒兒壓低聲音提醒道:「少夫人,紀夫人來了。」

    葉結蔓抬起頭來,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對面走來一個衣著雍容華貴的女子,髮髻挽得一絲不苟,保養得十分得體,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只有眼角有淡淡皺紋顯露出一些歲月痕跡。只見婦人面上帶著溫和笑意點了點頭。與此同時,耳邊跟著響起裴堯允與裴堯遠等人禮貌的喚聲:「紀夫人。」

    聞言,葉結蔓連忙跟著眾人一同低下頭去行禮。

    「大家別客氣。」紀夫人的聲音柔婉,客氣道,「久候多時了,說起來也有一陣子沒見,不知裴家一切可好?」

    「托夫人的福,一切都好。」裴堯允上前一步,上前應了。頓了頓,又道,「聽聞紀家小姐的事,紀夫人還請節哀順便。」

    「可憐西舞年紀輕輕就……哎。」葉結蔓餘光瞥見紀夫人歎了口氣,神色有些黯淡,沉默了會,再開口時,話語依舊十分得體,「老爺說他身體不適,暫時就不過來招待幾位了,等晚膳再宴請諸位。你們先隨川兒一道去房間休息片刻。」說著,轉向紀川,「川兒,務必好好招待幾位。」

    「是,夫人。」紀川看起來頗為恭敬地應了。

    告別紀夫人後,紀川就將幾人帶到了安排好的房間,囑咐了幾句才離開,讓他們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儘管和下人提。由於裴老爺和裴夫人要過幾日再到,因此紀川倒也並不急著安排幾人拜祭一事。等處理完這些瑣事,紀川才離去了。

    「紀府可真漂亮。」待葉結蔓踏進自己的院子,身旁的安兒已經按捺不住地感歎道,「這一路走來,到處都是清池林木,一點都不像是裴家那樣的商人府宅,倒像是一座園林呢。」

    「這才剛離開裴家,就艷羨起紀家來了?」一旁的舒兒聞言,笑著敲了敲安兒的頭,玩笑道,「讓大少爺知道了,看不趕你出去。或者把你直接留在紀家算了。」

    「我才不,」安兒撒嬌地抱住舒兒的手臂,調皮地彎了唇角,「我才捨不得舒姐姐。紀府再漂亮我也不要留下來。」

    「油嘴滑舌。」舒兒取笑了安兒一句,轉頭瞥見葉結蔓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想到自進門起對方就有點心不在焉,沉吟了片刻,方出聲詢問道,「少夫人可是有心事?」

    葉結蔓自思緒裡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累罷了。」

    說話間,三人已經被紀府的丫鬟領到了房間,舒兒應道:「那少夫人早點進房休息罷,有什麼事再找我和安兒。」

    「嗯。」葉結蔓眼底閃過一絲踟躕,最後只是點了點頭,進了自己的房間。

    待房門被掩上,葉結蔓極快地打量了下自己的房間,見窗扉支起,鋪了一地碎影,便走過去細細地關了上,確定房間裡沒什麼日光了,方深吸了口氣,抬手去拉掛在脖頸的紅線。那塊烏色的槐木鬼符便從衣衫裡被扯了出來。

    自從上回車廂裡尷尬的場景後,葉結蔓一直不敢直面紀西舞,偶爾說話也只是單純地應和幾句。每每獨處,總覺心慌意亂得很,對方的紅色眼眸似有魔力般,要將人整個都吸進去。葉結蔓也不敢深想這些緣由,只盼早早到紀府。如今終於到達,她又開始盼早早幫紀西舞將事情處理完。

    然而當掌心的槐木鬼符一涼,紀西舞的身影緩緩出現在眼前時,葉結蔓只覺心跳漏了半拍,捏著木符的手心沁出汗來,一時竟又湧起了逃避的心思,不想這麼快去面對。只是這念頭一閃而過,到底已經遲了。她也只能強裝鎮定,望著一身白裙翩躚的紀西舞很快出現在視線裡。

    自槐木鬼符裡出來的紀西舞面色如常,望向葉結蔓,敏感地捕捉到對方眉間極快地閃過慌亂,卻也不戳破,只悠哉地環顧了房間一圈:「沒想到這麼快就又回到了這裡。」說著,視線重新落在葉結蔓臉上,「你覺得紀府如何?」

    「很好。」葉結蔓簡短地應了話,緊張地抿了抿唇角,「看得出下了大手筆。」

    「有錢自然好辦事,想要什麼樣子的沒有。」紀西舞話語裡倒沒有什麼自豪,反而隱隱帶著嘲諷。頓了頓,她略提了

    了聲音道,「我娘你方才也見到了。」

    「嗯……紀夫人也很美。」葉結蔓想起路上碰見的紀夫人,踟躕地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心裡卻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許是對方顯得太過平靜得體,並不像是失去一個剛剛女兒的人。

    「也?」紀西舞卻忽然微微傾身過來,調侃道,「結蔓的意思是可是我很美?」

    葉結蔓沒料到紀西舞會揪住自己隨口的話,一時猝不及防,微紅了臉不知該如何回答。片刻後才僵著語氣道:「蘇州城……誰人不知紀家千金容貌傾城,追求者無數。」

    話落,葉結蔓便感覺到紀西舞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掃了圈,心底的緊張更甚,連忙岔開話題道:「你這次回來,想讓我幫什麼忙?」

    「不急。」紀西舞卻直起身子淡淡道,「等我先見過了幾個哥哥再說。」

    「嗯。」葉結蔓見對方這麼說,也不催,點點頭應了。

    「等會晚宴的時候他們應該都會來,到時候你也能見到了。」紀西舞目光深邃,繼續說了下去,「我需要先打探下,我出事那天我那幾個好哥哥都在哪裡,又在幹什麼。」

    葉結蔓聽紀西舞說完,沉默了會,方將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之前我在路上聽說,由於紀家的壓力,官府那邊這幾日都在努力再查你的事,估計很快就會有些頭緒。你需不需要問……」

    話未罷,葉結蔓便見紀西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自覺地停了口不再建議。

    「要不要和我賭一把,」紀西舞危險半瞇起眼,胸有成竹道,「到時候官府的結論,必定是我自溺身亡?」

    「為什麼?你爹娘……應該知曉你的性格,怎會信這些?」

    「傻姑娘,」紀西舞無聲地笑了笑,「那些什麼壓力,主要不過是給別人看看罷了,你以為紀家真的會因為這件事給官府難堪?面子而已,做不得真。甚至如今對外宣稱自己身體不適,也不過同樣道理。我爹既能將紀家生意做到這麼大,沒點心機怎麼成,暗地裡肯定還是靠自己的眼線去查探此事。否則萬一一不小心查出是家醜可如何是好?商人最怕影響聲譽,紀家雖然家大業大,但也不例外,畢竟這根基依舊在蘇州。如果查出是別人所為還好,自然可以拿由官府正法,既給我報了仇,又博了蘇州百姓的同情。如果禍起蕭牆……」頓了頓,紀西舞望著葉結蔓笑得愈發燦爛,「你以為如今外頭流傳甚廣的關於我情傷投河版本,是誰暗中允許的?」

    聽到紀西舞的話,葉結蔓只覺心底微微一寒。

    眼前女子笑靨依舊,話語間神色更是雲淡風輕,即便在說這些的時候,眼底也沒有起絲毫波瀾,好像早就習慣了這些規則,也從不對此抱有希冀,因此並不覺失望或者難過。倒是葉結蔓自己,鼻間頗有些酸澀,像是什麼被堵住了般,竟也不知說些什麼是好。她雖覺這般關係著實荒唐,但是腦海裡浮現紀夫人的模樣,又隱隱信了幾分。葉結蔓也知道,紀西舞這般驕傲的人,定是不需要自己同情的。何況自己這種在對方眼裡簡直是不足為道的弱者,又有什麼資格去同情?

    只是……不,也許她並非是同情紀西舞,而是下意識覺得有些……心疼。

    瞥見葉結蔓的沉默,紀西舞並不在意,緩緩開了口:「我知道你生於普通人家,父嚴母慈,很難體會這些家族之間的爾虞我詐,機關算盡。其實也沒什麼,有利就有弊,畢竟連帝王皇家都有自己的煩惱。你若當真覺得不忍,便助我找到仇人。之後怎麼樣,我自己解決就好。」

    「……我知道了。」

    半晌,葉結蔓方輕聲應道。

    這邊,紀西舞深深望了葉結蔓一眼,忽然道:「你想去我的靈堂看看嗎?」

    耳邊聽到紀西舞突如其來的的話,葉結蔓身子隨即一震。

    作者有話要說:抽得不行,終於爬上來啦。

    這周騰出時間碼了一章,因為週六要考試,時間緊迫,所以在此之前應該不會更新,希望大家諒解。等我考試回來再繼續更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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