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邊緣 文 / 典清
出了賢親王府,宮人們都感覺到了榮郁芝已經在暴怒的邊緣,彷彿稍稍一點火她就會爆發了。大家都不敢觸那個霉頭,紛紛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頭走著。雖說榮郁芝平常都挺親和的,但今天她的神情實在太可怕了,眾人只得小心翼翼的,唯恐做錯什麼成了靶子。
榮郁芝鑽進馬車,合璧在車外問道:「陛下是要回宮嗎?」
「不,」榮郁芝想了想,這才說道,「去儲相府上,朕要去見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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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先生,衛司正來了。」
柏存崢正強撐著疲憊在研究著世界地圖,上面標注著最新的局勢。聽到小廝的稟報,他忙撐著書案站了起來:「快請進來。」
衛成走進去的時候,就見到柏存崢正迎面緩緩走來,臉色竟比當年他離開美利堅的時候更青白了幾分,滿是病態。他趕忙上前扶住了柏存崢:「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柏存崢搖搖頭:「近來覺得身子好了些,恩師不必掛懷。」
衛成不由喟歎一聲:「你執念太重,拖垮了身子可怎麼好。」
「這不還留著一口氣嘛。」柏存崢釋懷般笑了笑,隨後把衛成請到太師椅上坐好,「恩師自美利堅遠道而來,著實辛苦了。」
「這算不得什麼。」衛成搖了搖頭,隨後又看向柏存崢,「沒想到離開中華多年,竟已是翻天覆地。如今君主立憲,內閣初建,竟與當初我的構想相差無二。」他眼神深邃,看向柏存崢,「你當年信心十足要做到的事情竟都完成了。只是…如今怎麼會是女帝臨朝稱制?」
柏存崢低下頭沒有答話,就聽衛成歎了口氣:「牝雞司晨,怎麼得了。」
柏存崢知道,儘管衛成在當年屬於極為新派的人物,但是骨子裡還是保守的。一個自幼接受封建教育的人,怎麼可能忍受一個小女孩成了皇帝?其他的那些大臣屈服,只是屈服於儲志琦的權威,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而衛成剛回國,肯定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對於此事,學生也有自己的考慮。」柏存崢慢慢解釋著,「當時,要讓儲相下決心推翻滿清,連根拔了那些宗室,得有足以讓他心動的條件。而他最心疼自己的兒子們,所以可以用聯姻來誘.惑他。」
衛成沉默了。儘管近幾年他一直關注著國內的消息,卻真沒想到,儲志琦竟然能如此權勢滔天。他皺了皺眉:「儲相如今可是一手遮天了?」
「並沒有。」柏存崢淡淡笑了笑,臉頰微微有些泛紅,把當初和祁豐、榮郁芝、榮順以及關若輝等默契配合奪了儲志琦的兵權一事完整地說了。最後才說道,「沒有北洋兵權的儲相,光有個首相的名頭,那也只是折了翅膀的老鷹。」
衛成完整地聽完了,點頭讚道:「如此一來,勢力平衡了,這樣很好。」他看向柏存崢,滿臉都是欣慰,「這幾年來,你比過去更為多智能忍,很好。」
「恩師謬讚了。」柏存崢微微頷首,隨後捧過書案上的世界地圖,淡淡說道,「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並不要緊。只請恩師看看如今這形式,不知您怎麼看?」
衛成接過那地圖,點了點頭:「這上面標記地很清楚啊,分析也是條理清晰,很有道理。我在美利堅多年,竟也不能看得這麼深刻。」他讚歎了一下,又仔細琢磨了一下,訝道,「只是…這似乎不是你的筆跡啊。」
「恩師好眼力。」柏存崢點頭承認,「這地圖上的標記出自祁將軍家大公子漱實,他自幼就對西方的政治化很有研究。由於儲相在其間牽線,因而前不久,他才拜了學生為師。不過說起來,在對西方的瞭解其實遠在我之上。」
「術業有專攻嘛。」衛成細細地一點點看過去,再次讚道「不愧是祁家的人,那他對於這次的戰爭有什麼看法嗎?」
柏存崢坐在了衛成身邊的椅子上,回道:「他建議,我們可以在這場戰爭中幫助英格蘭一方。」
「英格蘭?」衛成有些驚訝,「如果我沒記錯,前不久國朝才拒絕了英格蘭的要求,沒有接手那筆五十萬兩黃金的債務啊。若是如此,英格蘭應該會懷恨在心才對啊。」
「的確如此。」柏存崢肯定了他的說法,又給出了祁援翰的解釋,「前清在與諸國列強簽訂的協議中,獨英格蘭的好處最多。當年前清所有開放的口岸,英格蘭的商品都是免關稅的。而其他國家都沒有這樣的待遇。因而此次若是幫助了英格蘭而得勝,屆時儘管國朝實力不強,卻能依賴於英格蘭——因為若是國朝被他國瓜分,對於英格蘭而言是有利無害的,英格蘭光是看在省下的巨額關稅上,無論如何也會摒棄前嫌幫忙保住國朝的土地。」
衛成細細想想,覺得有理,也點了點頭:「這話在理。那國朝會派北洋軍前往麼?」
「就儲相和祁將軍的意思來看,是的。一開始可能不會派多少兵力,關鍵是表個態度。而且本來國朝就缺少精良的裝備,最近和美利堅定了不少。陛下也曾提過,多派些人去美利堅學習如何製造武器,也高價請一些美利堅的師傅們過來。希望不久的將來,國朝就能自己建造武器了。」
衛成滿意地點點頭,可又想起了一件令他極為不滿的事情:「我剛剛來你這裡之前,秦行長來找過我了。」柏存崢一點也不顯訝異,衛成接著說道,「自然,我壓根沒讓他進門。可是,你們怎麼會想到讓他來操縱國家的貨幣發行的?無論他如何威脅,這點底線應該把持住才是啊。」
柏存崢悠悠歎了口氣:「恩師,這些道理學生也明白。只是國朝實在是缺錢缺得厲害,我們也無能為力,只能求助於他了。」他又蹙起了眉頭,「其實,話說回來,就秦行長這樣的人,反
反倒沒有其他某些人棘手。」
衛成都氣笑了:「說什麼混話呢,都控制國家的貨幣了,他還不夠棘手?」
柏存崢垂下了眼睫,聽不出語氣:「秦行長的目的很簡單,他只是單純想要更多的錢,壯大他的家族罷了。只要掐准了這點,恩師您足以治他了。而這朝堂上,更多的人肚子裡的彎彎繞繞可比他多多了。」
「這話在理。」衛成聽柏存崢這麼說,笑了幾聲,隨後便站起身來,「我也不打攪你休息了,這就回去了。」
柏存崢挽留了一會兒,不過衛成走得堅決,又不肯他送,只好躬身一禮:「恩師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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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成走後不久,柏存崢覺得疲累了,本想回房歪在榻上休息一會兒,卻聽外頭有小廝稟報:「先生,陛下駕到。」
柏存崢一下精神起來,揉了揉眼睛走了出去,就見榮郁芝沒帶幾個人,迅速朝他的屋子走了過來。見她仗勢不大,柏存崢也就知道她是悄悄過來的,沒驚動儲志琦。
柏存崢給榮郁芝請了安之後,把她引到了書房裡頭坐著。待二人坐定,柏存崢有些好奇地問道:「陛下今兒怎麼光臨寒舍了呢?」
「沒事兒,就是出宮透透氣。」榮郁芝很快回答,然後心虛地發現柏存崢的表情明顯是不相信。她撅了撅嘴才問,「柏先生平日看《北都雜談》麼?」
柏存崢一怔,搖了搖頭。他平時也愛看報紙,可是北都雜談這樣純八卦的報紙他還真不怎麼關心。他想了想,委婉地問道:「可是這報刊出言誣蔑陛下了?」
榮郁芝把自家老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其實這事兒挺丟臉的,本來家醜不該外揚,可榮郁芝真的太累了,所以思來想去也只好找柏存崢傾訴一下。
柏存崢自然明白榮郁芝心裡頭的委屈。他也清楚此事從頭到尾,都是他的主意,這才把榮郁芝拉到了這樣的窘境之中。看著榮郁芝現在無奈又略帶憤怒的表情,柏存崢也知道,她是在擔心這樣的事情會引起民眾反感,擔心會拖累國朝。
自己真的應該把這麼年幼的姑娘拖下水嗎?
柏存崢第一次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疑問,也第一次面對榮郁芝,感覺到了愧疚。
本來,他應該像往常一樣,在榮郁芝遇到困難的時候,在一邊鼓勵她,開導她。可不知道為什麼,柏存崢愣怔了半天,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榮郁芝不明所以,卻見柏存崢臉色越來越差,以為自己說的事情讓他擔心了,才會這樣,連忙笑笑:「此事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朕的家人犯錯,也該是依著法律來懲罰才是。」榮郁芝想說些開心的事情轉移柏存崢的注意力,想來想去,她就想到了衛成,「真沒想到請衛司回國竟這麼順利,現在好了,秦行長想做什麼手腳必然也會受到束縛。」
柏存崢皺了皺眉:「秦行長也實在不該。剛才恩師來過我這裡,說是秦行長竟然已經去過他府上找他了。」看到榮郁芝詫異的神情,他微微笑了笑,「臣也不曾想過,秦行長竟這麼坐不住。當然,恩師請他吃了閉門羹,門都沒讓他進。」
榮郁芝聽柏存崢這麼說,稍稍鬆了口氣,讚道:「衛司正真忠臣也。」
兩人之間的氣氛剛剛稍許緩和的時候,卻聽門外有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隨後一小廝氣喘吁吁地稟報道:「先生!先生!不好了!衛司正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