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最差勁的學校 文 / 王玫妞

    攻擊蜂鳥的不是別人，而是養父黃四禮的親生兒女——黃豆豆和黃瓜瓜。他們在蜂鳥回來第一天就開始嘲諷他，「你那個中專技校怎麼樣？」黃豆豆滿臉鄙視，「都是不三不四混日子的學生吧？除了打遊戲，就是打架？」

    「我們打蹴鞠，不打遊戲，」蜂鳥說，「至於打架，我已經一年沒有打過架了，現在倒是可以試試。」

    「呵，」黃瓜瓜插嘴道，「你嘴倒是長硬了，不知道這小身板有沒有長硬，我幾下就能把你打散架。」

    黃瓜瓜和黃豆豆被老媽關在家裡複習，據說三天後，他們就要參加中國航天局舉辦的少年航天員選拔大賽。

    黃豆豆拿著一個彩色紙張念道：「敏銳的直覺、非凡的勇氣、純潔的童心、無邊的想像力、忠誠和愛，」黃豆豆抱怨：「這些東西，看不見摸不著，怎麼練習？」

    直覺怎麼練習，童心也不是練習就有的。黃瓜瓜也是不知道怎麼練習這些作業，他對這些作業無從下手，就來對蜂鳥下手——找茬。

    「你到底說說，那個鬼學校，是不是學開挖掘機的？」黃瓜瓜也是諷刺帶挑釁。

    「學習不好，家裡沒錢的混混才讀你那樣的學校吧？」黃豆豆滿臉看不起人。

    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挖苦蜂鳥。蜂鳥簡直忍無可忍，他緊握手裡的神筆，只要他想，然後有一點動作，神筆即可就能領會他的心情，變成一把寶劍，架在黃瓜瓜的脖子上。一定能把黃瓜瓜嚇得閉嘴。可是，他能這樣嗎？

    他當然不能，他記著呢。妖精學生守則上面明確說了，在哪裡就要遵守哪裡的規矩。蜂鳥不能在凡間使用妖界法術。他學了妖精的法術之後，就要比以前更像一個凡人，不能讓大家看出異常。

    其實，在養父母眼裡，蜂鳥就很異常，就是個不正常的孩子。他跟別人不一樣，他沒有指紋。而且手心裡只有一條深深的斷掌紋，兩個手心都是這樣。養父母說，他這樣的掌紋『克人』。蜂鳥不明白『克人』是什麼意思。養母說，就是他生下來，把父母剋死了，所以他才成了孤兒。是黃四禮一家心地善良，大發慈悲，好人做好事，收養了他。

    蜂鳥才明白，走到街上的時候，人們為什麼都說他們長的不像一家人。

    當然一點都不像了，黃四禮長得又肥又壯，像動畫片『熊出沒』裡面的熊二。才三十多歲就挺著像懷胎十月的大肚子，腿比蜂鳥的腰還粗。他身材像熊二，其實還沒有熊二帥呢。因為他沒有熊二的眼大，銀盆一般的大臉上一雙細小的眼睛，還經常瞇縫著。蜂鳥只能從他的呼吸聲中判斷，他是睜著眼睛休息還是閉著眼睛睡覺。因為他吃沒吃相，坐沒個坐相，常常一屁股癱倒在沙發上，而且一挨著沙發就會呼呼大睡，呼嚕打的山響。黃四禮雖然這副粗魯的樣子，卻是個小老闆，開了一家不大的廢舊物品回收站。專門收購廢紙廢鐵之類——大家不要的舊東西。黃四禮到處宣稱他的回收站對環境保護做出來不可磨滅的貢獻，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環保的公司。

    黃四禮太太鄭繡雲是個瘦高的女人。一對凸起的死魚眼睛，和他對蜂鳥說出來的話一樣，刺得人渾身不自在。黃四禮的親生兒子名叫黃瓜瓜，可是除了皮膚，其他地方一點都不像黃瓜。豎著看，高度不夠。橫著看，寬度過多，倒是像個大冬瓜。

    和他同是雙胞胎的黃豆豆，長的倒是挺像黃四禮，又高又壯。可是女孩子不是應該又高有瘦才好看嗎？蜂鳥覺得她長的有豬相。儘管黃太太一直強調，那是福相。

    而蜂鳥，身材瘦小，動作靈敏，像個猴子。長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細胳膊細腿的，穿著黃瓜瓜不要的舊衣服，又肥又大。手背上常常青一塊紫一塊，那是黃四禮打的。翻開他的手掌心，你就會看見他的與總不同，他十個手指頭上沒有指紋，而且手心裡只有一條深深地斷掌紋，斷掌紋裡面亮晶晶的，兩個手心都是這樣。

    就是因為這個斷掌紋，黃四禮說他是個二等殘廢。

    就是因為這個斷掌紋，讓小蜂鳥在妖精學校，大名鼎鼎。

    就是因為這個斷掌紋，有人叫他小悟空，但是也有人叫他假惺惺。

    就是因為這個斷掌紋，在十二年前引起一場天神大戰。

    而蜂鳥對此一無所知。

    蜂鳥聽說，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也需要聽別人說。是的，因為他一點都不記得了。

    蜂鳥在三歲之前，是不在黃四禮家生活的。他在一個天氣反常的冬日，遇見了從廣州返回河南老家過春節的黃四禮。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他被丟棄在亂墳地裡，他渾身上下都是血，但是他身上卻沒有一絲傷痕。肯定有人為他受傷了。

    到了妖精學院，蜂鳥才知道，他是遭到命運之神的追殺，才遇見黃四禮的。命運之神不允許蜂鳥活在這個世界上。

    命運之神，就是掌控人和神命運的天神，是天上最厲害的神仙——玉帝也讓她三分。所有妖精都不敢提起她，只要說出她的名字，她就可以控制你，讓你活在痛苦不堪的夢魘裡。

    她想讓你倒霉，你就沒有好運；她想讓你命苦，你這輩子就別打算享福。她想讓你的命運結束，你就得死。就連高天上聖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掌控一切的統治者，他的命運也是被命運之神掌控。所以大家都叫她命運女王。她給每個人都印上指紋，唯獨蜂鳥沒有，唯獨蜂鳥的命運不歸她掌控。命運女王是不會讓蜂鳥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向人神都怕的命運女王，想要結束蜂鳥的生命，可是她竟然殺不死蜂鳥。而且命運女王自己身受重傷，不知去向。

    蜂鳥不知道怎麼就來到凡間，遇見了回家過春節的黃四禮。

    蜂鳥在黃四禮家住了十年，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能感受到好運和霉運的存在。而別人卻不能。因此，黃四禮說他是個不正常的孩子，是個剋死父母還沒有指紋的殘廢。

    一年前，街口修單車補鞋的老頭——柳鍾離給了蜂鳥一個小盤子（蜂鳥後來才知道，那是掌控命運的造化玉牒），結果引來無面之人追殺。蜂鳥陰差陽錯一連打碎三個財神塑像。於是，養父盛怒之下，把他打昏過去。

    他在昏迷之中，看見財神從神龕上走下來，告訴了蜂鳥的身世。他在財神的帶領下進入妖精學校。在那裡，他和他的斷掌紋赫赫有名。曾經被黃四禮嘲笑成殘廢的斷掌紋，竟然是一個能掌控造化玉牒的標誌。因此，有人叫他小悟空，但是有人叫他假惺惺。他在妖精學校學習一年。現在放暑假了，蜂鳥不得不回到黃四禮家。他們不但讓蜂鳥幹這幹那，還把蜂鳥當成低人一等的白癡。從回到黃四禮家的第一天起，蜂鳥就盼望著開學。

    然而，蜂鳥不得不回到這裡，他被遺棄，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他沒有父母，更沒有親戚，養父黃四禮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為了能順順利利上學，也為了校長的計劃，蜂鳥不能惹事。他把神筆放進口袋。

    被黃瓜瓜看到。「你拿著一個鋼筆幹什麼？要寫告狀信嗎？」

    其實黃瓜瓜不知道，那是一支神筆，和馬良的神筆一樣，具有法力。蜂鳥的是百變神筆，它能變出一百種東西。可以在危險的時候，變成寶刀寶劍。蜂鳥在妖精學校常常變成寶杖施法術。它變成任何一樣東西都可以把黃瓜瓜嚇得閉上嘴巴。但是蜂鳥沒有使用，他轉身，一聲不吭地走了。

    黃豆豆在後面嘻嘻哈哈的說：「沒出息。」

    黃瓜瓜哈哈大笑：「他就是個白癡，一輩子也不會有出息。」

    蜂鳥氣的渾身發抖，但他強迫自己忍著。可是到第二天，情況就失控了。

    好不容易到了暑假，黃瓜瓜打算睡懶覺睡個過癮。可是，一大早就被黃四禮從床上揪起來，心情很不好。他揉著眼屎走進廚房，靠在門框上又來找茬。

    「你笑什麼？」他問蜂鳥：「看我難過你很開心是不是？」

    「沒有，沒有，」蜂鳥解釋，他正在洗菜，黃太太煮上米粥，又去睡回籠覺。她讓蜂鳥洗菜，洗碗，收拾廚房。

    黃瓜瓜大概穿衣服的時候，眼睛沒有睜開，褲子穿反了。右邊和左邊的口袋像豬八戒的大耳朵一樣，在他的肥臀兩邊擺動。蜂鳥低下頭，忍著笑，繼續洗菜。黃瓜瓜沒有尋到可以讓他出氣的人，故意狠狠撞了一下蜂鳥，進入洗手間。

    黃豆豆也從床上爬起來，頂著滿頭亂草一樣的頭髮，揉著眼屎，打著哈欠。手裡還拿著昨天的那張紙，站在廚房門口。「老媽，敏銳的直覺，非凡的勇氣，純潔的童心，無邊的想像力，忠誠的愛——這些怎麼練習？」

    她等了一會，沒有聽見黃太太回答。才睜開眼睛看廚房，發現只有蜂鳥一個人在做早餐，就問道：「你說這些怎麼練習？」

    「他怎麼會知道，」黃瓜瓜正從洗手間出來，「他那個垃圾學校不會有這些。」

    蜂鳥正在炒青菜，他把鍋鏟光當一放。對黃瓜瓜說：「不准你再侮辱沙卜粒粒！」

    「沙卜粒粒，誰見過這麼古怪的學校名字？」在黃瓜瓜印象中，學校不外乎是第一中學，第二中學，像他們的第九十七中學，學校怎麼能用這麼奇怪的名字呢？有這麼奇怪的校名，學校一定不靠譜。在他們心目中，蜂鳥的學校，就是最差勁的孩子就讀的最差勁的學校。

    昨天晚上，蜂鳥就從財神送給他的《西遊記》這本書上得知沙卜粒粒學校的歷史。

    他所在的妖精學校，就是當年孫悟空跟著須菩提祖師學藝的地方，至今有一千五百年歷史。

    黃瓜瓜就讀的廣州九十七中學有五十三年的歷史，已經被養父母吹捧到天上去了：我們孩子就讀的是公辦學校，已經有五十多年的歷史了。

    如果養父母知道蜂鳥的學校有一千五百年歷史，而且大名鼎鼎的孫悟空還曾在此學藝，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蜂鳥真想給他們炫耀一翻，免得黃豆豆整天嘲笑沙卜粒粒：就是學開挖掘機的學校吧？算是中專吧？只有沒錢也學習不好的人，才上那樣的學校吧？

    蜂鳥想想，還是算了，「沙卜粒粒比你們的學校強一百倍。」

    「哼，一百倍，」黃豆豆揚著手裡的那張紙說：「你們學校有這個東西嗎？」

    「少年航天員選拔大賽，」黃瓜瓜炫耀道：「一輩子也輪不到你們學校，嗯，這是什麼味道？」

    蜂鳥跳起來，他只顧著和黃瓜瓜鬥嘴，忘記菜還在鍋裡炒。

    看見鍋裡黑乎乎的青菜，黃瓜瓜開心起來，「你死定了，」他高興地說：「看老爸怎麼揍你。」

    蜂鳥把所有飯菜端上桌，黃四禮端起碗，一口氣就喝了半碗。可是黃太太卻不吃，她問，「青菜呢？」

    蜂鳥低下頭。

    黃太太滿臉怒氣，「你一個人吃了？」

    黃豆豆臉上笑開了花，看老媽教訓蜂鳥是她最喜歡的一項遊戲。「他倒掉了？」

    「倒掉？」

    「他把菜炒糊了。」黃瓜瓜告狀。

    「沒出息，連個青菜都做不好，這飯是白吃的！」黃太太用筷子敲著碗邊罵蜂鳥。

    「白癡，」黃瓜瓜把蜂鳥面前的菜，拔拉到自己面前，「白吃浪費。」

    蜂鳥一點也吃不下，在蜂鳥挨罵的這麼一會，黃四禮呼哩呼嚕喝了八碗稀飯。嘴邊還粘著一粒米，他咬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催促：「快吃，吃完飯後你們好好練習，明天就要選拔。」

    「好好練習？」黃豆豆不滿道：「怎麼練習童心，怎麼練習勇氣？」

    黃四禮愣了一下，他自然是回答不出來的，但是他說：「按照你們老師教的練習。」

    「老師只教課本上的，」黃豆豆說：「從來沒有教過敏銳的直覺，純潔的童心。」

    「人家怎麼練習，你們就怎麼練習。」黃太太教他們。

    「我們班上的人都不知道怎麼辦，這些東西看不見，摸不著。」黃豆豆說。

    「如果實在弄不懂，（在蜂鳥看來，他們真的弄不懂，）我聽老師說，可以用電腦上的答案。」黃太太說。

    為了讓黃瓜瓜能取得好成績，黃四禮下了血本，買了一台電腦。可是黃瓜瓜最喜歡的就是對著電腦用植物轟炸一波又一波的殭屍，沒有見過他用來解決難題。

    第五章奇怪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