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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因由 文 / 胡貳

    萊溪河畔走來的兩人,女的正是自己好長時間沒見到、卻又一直魂牽夢縈的劉萍,而男的卻是體育考試那日弄走心型橡皮的胥子平。張紹鵬看他們在無人的街親密地漫步著,一時只當自己又在夢裡,直到兩人已經不見蹤影,他仍久久站在窗前,任一絲清風吹拂著自己的臉、吹碎心中曾經的千萬個憧憬。

    第二天張紹鵬到了規定的地方集合時遇到了劉萍,雖然自己昨晚已經暗下決心不再去搭理她,但劉萍見了他後主動打了一個招呼:「恭喜你,張紹鵬!你是今天才來的嗎?」。

    一對上劉萍那略帶羞澀的表情,張紹鵬再也移不開自己的眼光:「我、我是昨天就來了。你呢?」,張紹鵬故作鎮定,卻也聽得出自己心跳的聲音。

    「我也是昨天來的,本來是要等班車的,但有一輛小車去錫廠接人,路過木拓時車上的人就讓我和他們一起坐車來了。」劉萍答道。

    見張紹鵬神色有些古怪,劉萍掏出一樣東西在他眼前一晃,張紹鵬一看,正是那塊自己悄悄藏匿了很久、後來被胥子平弄走的心型橡皮,心裡又是一陣沉悶。劉萍卻開心地對他道:「你看,這塊漂亮的橡皮又回來了!你沒想到吧,讓我一起坐車的就是錫廠中學的胥子平,他已經把這塊橡皮給我了,據說是上次體育中考時在球場撿到的,我一看就知道是我原來的那塊。」……

    體檢完畢後是填報志願,滿以為自己應該是全縣第一的張紹鵬一看總成績,自己僅僅排在第四,而第一的居然就是自己恨不得將其暴打一頓的胥子平。

    很多學生都有家長陪同,填寫志願時也是家長指導,張紹鵬見胥子平旁邊是一個頭髮斑白、幹部模樣的人,兩人商量好後,胥子平又去到劉萍面前低語了一番,劉萍聽了後突然就開心地笑了……。心裡感覺沉沉的,看見一所省城的工科學校,胡亂填上後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張紹鵬是乘中午時分的班車回木拓的,昏睡了一路到達木拓時,沒想到又遇見了已先到達的劉萍。

    一見面劉萍就開口對張紹鵬道:「我報的是郵電學校,你呢?」,張紹鵬回答後,劉萍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和我報的一樣呢,那樣就不會感覺孤單了。不過還好,也有熟人和我一起做伴!你知道嗎,那胥子平也和你一樣懂得很多的,他一見到我就跟我說我的陽火比較矮,容易見到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就像上次莫名地去上吊那次,其實就是被那東西給迷惑了!」

    張紹鵬心想胥子平是公輸穆將的徒弟,肯定是學了不少本事的,也不覺得奇怪,他關心的是劉萍報一所學校的人是誰,於是問道:「還有誰和你一個學校?」

    劉萍笑答:「不就是我說的那胥子平嗎!原來開車接他的那個老人大有來頭,是省裡的離休老革命幹部,聽說以前是我們縣的縣長。那老人家的老伴還是胥子平本家遠房的姑姑,但好像身體不太好,專門來請胥子平的爺爺給她治病,聽說胥子平要報志願,就專門陪他去一起指導,我們報的學校聽老人家說以後不但好找工作,郵電系統的工資還會很高呢。」

    張紹鵬聽後,心頭更不是滋味了,「哦」了一聲後就轉身想離開,連聲再見也不想講了。不想劉萍在後叫道:「等等,我帶你去看看熱鬧,聽說很神奇的!」。

    被劉萍一拘留,張紹鵬又不自覺地跟了去。

    天色已近黃昏,木拓的街頭岔口擺了一大張案桌。桌上一個香爐裡的三支香冒著青煙,香爐邊上一對紅燭的火苗在輕風中跳躍,案桌上還依次擺著一個豬頭、一個羊頭、一整只熟雞和一些飯菜等物;那個陪胥子平到縣城報志願的老人此時正跪在桌前,邊上一個流著口水的老太太被兩個年輕人緊緊地攙扶著,那老太太看來神志有些不清,嘴裡一直胡言亂語,還一直試圖掙扎開;張紹鵬和劉萍混在四周幾個看熱鬧的人群中。

    老人磕了三個頭後,人群裡走出一個更老的老人走到桌前,兩手一拱擺了個手訣後,便踩著奇怪的步伐慢慢繞桌走了起來,嘴裡輕輕唱著奇怪的口語……

    劉萍悄悄地對張紹鵬道:「那個就是胥子平的爺爺胥仁天,跪著的是老幹部,那老奶奶就是老幹部的老伴,聽說瘋了幾十年了。不過治病怎麼不吃藥打針,倒像是在跳大神一樣。」

    張紹鵬隨口應了一聲,其實他根本沒仔細聽劉萍的話,因為自從看到那老太太,他就一直很奇怪。在他的眼裡,老太太身上還有兩道虛影,一個是一個穿著軍裝的男子,但穿的軍裝又和自己見過的解放軍衣服不太一樣;另一道則好像是老太太自己,但卻比真實的老太太要年輕許多。張紹鵬先前以為又是什麼鬼魂來害人,本來對昨晚四鬼索命的事就心有餘悸,想著如果又有來害人的鬼魂的話,不管有什麼原因自己都要盡力去阻止的,但仔細一看那虛影與之前所見的鬼卻有很多不一樣,於是就這這樣呆呆地看著……

    劉萍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也就不再多話,轉身繞到了另一邊,因為她見胥子平正在那裡向自己招手示意。

    那胥仁天老人仍在慢慢走著唱著,嘴裡隱隱在說著「劉中華」和「胥義瓊」兩個人的名字。張紹鵬看著看著就張大了嘴:隨著那老人的動作,不知何時就冒出一群身著老太太身上虛影男子一樣軍裝的鬼影,大概有二十來個。張紹鵬這次一看就知道那些是一群鬼魂,雖然也穿軍裝,卻不知是像李排長他們一樣的好鬼還是像昨晚那種索命鬼,心頭不禁有些緊張。

    幸好這群鬼物只是依次來到老太太向前,站成一排後就敬了一個軍禮,張紹鵬見他們的軍禮與李排長他們敬禮也不太一樣,但軍禮過後,就見老太太身上的男子虛影痛苦地掙扎著,而老太太本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好在一直被那兩個年輕人緊緊地抱著。

    一陣掙扎後,男子虛影竟慢慢脫離老太太,先是頭、然後是身子,待雙手伸出來後,站著的那群鬼伸手一拉,一下就將其拉了出來。張紹鵬定睛一看,那已經拉出來的虛影有了變化:在老太太身上時感覺到那就是個人的虛影,絲毫看不出鬼的痕跡,但被拉出來後慢慢卻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鬼魂。畢竟見過好幾次後,自己對鬼和人已經能分得很清楚了。

    一群鬼物拉出已變成鬼的男子後,全部來到案桌前站定。此時胥仁天已停止遊走吟唱,對跪在地上的老人道:「起來吧,劉中華,先退朝一邊,待我撫慰這群無家可歸40年的兵遊子。」

    劉中華老人應了後站起身來,見自己老伴已經不再吵鬧,只是兩眼無神地靠在扶著她的一個年輕人身上,便過去輕輕拉住她的手。張紹鵬看見劉中華眼中露出的溫柔目光後有些感動,不過看那老太太身上時,那道她年輕模樣的虛影仍在身外罩著。

    再看案桌這邊,那胥仁天好像也能見到那些鬼物,此時正圓瞪著雙眼與他們交涉著什麼,隱約聽到他講什麼「順應天意、各為其主、佑護華夏」之類的,反正自己也聽得不太懂,但說完之後,那群鬼物竟一齊向胥仁天敬了個禮,之後便開始對案桌上的供品大快朵頤吃了起來。胥仁天叫正和劉萍交頭接耳的胥子平拿了一些黃錢和紙做的金銀元寶過來,點火焚化後又繼續吟唱。

    一陣陰風吹過,忽見一個滿面鬍鬚、身著黑衣的男子帶著一群身穿盔甲的人從地下冒出,站在案桌四周,雖然一樣的是鬼物,卻讓張紹鵬感覺一身正氣毫無懼意。那群盔甲人來了後拉住先前那群兵鬼,一下就又從地下消失無蹤,帶頭的鬍鬚男向胥仁天拱了拱手,胥仁天也跪在地上向他拜了一拜、嘴裡吟唱不停,鬍鬚男來到劉中華的老伴身前,伸手拍了一下,就見她身上的虛影一下退回身體不見,不過現實中的她卻也一下昏睡了過去。

    胥仁天向其叩首後站起身來,又燒了一些黃錢元寶。鬍鬚男過來伸手一晃,只見一兜金銀錢幣已收入囊中,抬眼看了邊上的胥子平一眼後,奔過來向他作了個揖……,那胥子平應該也能看到他,連忙作揖還禮。胥仁天看在眼裡,臉上露出喜色,又連聲吟唱幾句。待得唱完,鬍鬚男轉頭過來,眼光一掃,看到了張紹鵬,眼光竟直直地瞪著,瞬間過後,突然走過來在他面前跪下,竟磕了三個頭,磕完後就地隱去……

    旁人自自始至終當然不能看到那些鬼物,見那傳說中的胥大先生也就是來此祭祀一番,此時都已慢慢散去。一臉彷徨的張紹鵬卻呆呆地站在那,他不知那個鬍鬚男為什麼對自己跪拜,心裡只想著會不會被鬼盯上,雖然看起來這鬼不像惡鬼,不過讓他盯上了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呀!

    現場已經被胥仁天安排將物品收了起來,人員也各自離去。張紹鵬見劉萍被胥子平叫去了一輛小車上,不知是要送她回家還是帶她去他家,心頭已經徹底冰涼,也不知是被剛才那鬍鬚男嚇的還是怎麼了,就一直呆站在那裡,連胥子平上車前那說不清是挑釁還是怨恨的眼神都沒在意。

    但胥仁天沒走,在把劉中華及胥子平一行安排送走後,才過來對張紹鵬道:「小兄弟,可否和你聊兩句?」

    張紹鵬回過神來仔細打量著胥仁天,慢慢地對這個老人就有了些印象,記得這個老人好像就是曾經在自家屋裡養病好長時間的、被自己奶奶喚作「老哥哥」的那個胥大先生,兒時的往事也漸漸浮上心頭,雙眼也竟有些朦朧,微微地叫了聲:「舅公」。

    「你叫我什麼?你是?」,胥仁天對剛才的事本來也很感奇怪,聽得這聲稱呼就有些激動:「你是張家村的還是黃泥堡村的?」。

    「舅公,我是張家村張成義的兒子呀!我奶奶……」張紹鵬認出他後,其它事情都已拋到腦後,只覺得心裡無限親切。

    胥仁天同樣激動萬分,高興地道:「好,好呀!原來你是我那老妹妹的孫子,你好像叫小鵬吧!難怪剛才判官見你會如此,原來是我『守龍一族』的後代呀!好,太好了!」。張紹鵬有點不太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只是拉著胥仁天的手道:「我就是小鵬,我好多年沒見您了!舅公,您的身體可全好了嗎?」

    見他對自己一片真情,胥仁天很是感動,連聲道:「我已經好了,你父母都好吧!」,張紹鵬答道:「都好,只是我奶奶過逝一年多了……」,提到奶奶,又有些傷心。

    「我知道,走,我去你家看看!」,胥仁天見此,便轉移了話題。

    「可是我家有點遠,現在天快黑了,又沒有車,舅公您……」,張紹鵬聽說胥仁天要去自己家,當然很高興,但見劉中華他們兩輛小車都已經走了,這老人家不知能不能走得動那麼長的路。

    不料胥仁天道:「放心吧,剛好一路我要向你打聽一些事情!」。

    一老一少伴著月光走在夜間的公路上。張紹鵬想起剛才的一幕,好奇地問胥仁天:「舅公,我聽說您是給那老太太治病的,怎麼像是在做什麼法事?」

    「這個呀,說來話長。那劉中華和他老婆胥義瓊以前都是打土匪的,有一次胥義瓊被土匪給綁架了,還好遇到高人幫忙脫困,土匪全部被消滅,但不想打死的土匪中有一個卻是與胥義瓊命格一體的人。這命格一體說簡單點就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但像這種交錯在一個空間的非常少見,那土匪死後魂魄迷糊,見到另一個自己後竟認為他沒死,所以進入了胥義瓊的身體,導致胥義瓊一身二魂,人也就經常犯迷糊,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當時由於各種原因,沒有及時處理,所以犯病幾十年,今天我是來為那些土匪亡魂超度的,帶他們進入陰世輪迴後,病也就會慢慢好了。」胥仁天詳細地解釋道。

    張紹鵬似乎有些明白,但還是有一些疑問:「土匪都是壞人,給他們超度做什麼?」,胥仁天笑道:「好人壞人是很難分辨的,他們只是做著自己認為對的事,至於好壞嘛,後人有一天自會給出公正的評判。」

    張紹鵬忽然想起一事,又問道:「舅公,您先前說的什麼判官,難道那個對我磕頭的大鬍子就是陰間的判官嗎?」。

    胥仁天一愣,隨即笑道:「對,也就你敢叫他大鬍子了,他就是我們這一方的判官呀!同為『守龍一族』,見了我和我那子平小孫孫他也只是一揖行禮,卻不想會對你如此尊敬,這我可有點想不通了!」。

    「原來胥子平真的是您的孫子,那應該是我的表哥呢,難怪本事好大!」,也許是愛屋及烏,知道這個關係後,張紹鵬對胥子平的恨意竟已經淡了。

    「他的本事也有一些,但我只是最近才開始教他的,先前他是跟北方那公輸先生學的『魯班大術』,唉!」提起本事,胥仁天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張紹鵬一聽道:「對呀,那個老頭也和我說過,胥子平是他的徒弟。」忍了一下又道:「本來先前也冒充我師傅的,後來不知為什麼卻又死活不肯做我師傅了」,語氣中帶有那麼一些遺憾。

    胥先生沉默了好久才開口問張紹鵬:「小鵬呀,那公輸先生應該也是教過你一些東西的吧,不然你不可能會看穿陰陽呀!」。張紹鵬聽他問起,也不隱瞞,把從開始遇到公輸穆將直到他離開的過程詳細講了一遍,不過見到李排長以及昨晚縣城的事卻略過不提。

    胥先生聽了後又是好一陣沉默,隨後道:「家族的事你應該還不知道吧?」。

    張紹鵬一臉茫然地點了點頭,胥仁天的語氣忽然變得異常嚴肅:「那好,我今天給你講一些,也好讓你選擇好今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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