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選擇(下) 文 / 胡貳
李蘭見兒子回來,也不感到詫異,昨天學校提前放課的事她已經聽本村學生說了,想來兒子貪玩在學校多住了一宿而已。對兒子帶回家來的這個陌生老人,她倒是有些好奇,但聽兒子介紹說是學校的客人後,還是趕緊下廚去準備飯菜。
說來也巧,當天中午時分,張紹鵬的父親張成義回到了家中,見兒子週四就回到家來,還未進門就好一頓訓斥,待得知是學校提前放課,才走進家門。
見家裡客房火塘邊還坐著一位裝束怪異的陌生老人後張成義一愣,聽李蘭介紹說是兒子學校的客人,趕緊掏出一包帶把的(帶過濾嘴的)「春城」牌香煙隨了過去。公輸先生接過後點上,吐了口濃煙讚道:「要說這香煙呀,還真是數雲南的最好!」。
張成義又趕緊去找茶罐烤茶。等茶烤好後,頭杯敬了公輸先生,老頭兩口下肚後讚道:「想不到呀,這現烤的茶竟然如此香淳,比那什麼大紅袍、陳年普洱強多了,老夫走南闖北,現在才品嚐到,算是白活這些年了。」
不覺之間,公輸先生已喝了三杯烤茶,把張成義擺在面前的帶把香煙也抽了大半,口裡只是不住地誇讚。
見這老先生只顧抽煙品茶,張成義忍不住開口問道:「不知老先生何方人氏,來到寒舍所為何事?」
「哦!我姓公輸名穆將,是山東滕縣人,到麻栗坡嘛是為了找一些家族中失去聯繫很久的人,至於來貴捨嘛主要是因為與你兒子張紹鵬太過投緣,所以特地來拜訪一下。」公輸先生抿了口茶後答道。
張成義接著問道:「那公輸先生可找到要找的人沒有?我對附近村寨比較熟悉,也許可以略盡綿力。」
公輸先生笑道:「也不用勞煩張兄弟,我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一些,其他的相信很快就能找到!」說完後盯著張成義看了良久,似自言自語地道:「不太可能呀,這應該不會錯的!」
張成義見這老人不但著裝奇怪,連說話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也就不再多講,叫喚兒子張紹鵬過來,輕聲問道:「最近學習怎麼樣?」
提到學習,張紹鵬有些得意,大聲回答:「模擬考試一次班級第一、年級第二,一次班級第二、年級第三!」說完還驕傲地看了看一旁的公輸先生,見那老頭只顧低頭沉思似乎並未聽見,又微微有些失望。
張成義點了點頭道:「是不錯,但不要自滿,我相信你會考出好成績的。不過,還有個事想和你商量!」
張紹鵬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見父親說和自己商量事情,連忙恭敬地坐下聆聽。
張成義語氣有點沉重:「小鵬呀,我去做工的廠子呀,現在效益不太好,所以我才回來了,這些年為了給你奶奶治病,家裡也沒有攢下什麼錢,我估摸著吧,再困難也要把你供出來,不讀書是沒有出息的呀,這個山溝溝光靠一把鋤頭一把柴刀是苦生活都難呀。」
張紹鵬知道家裡的情況,也明白父母的辛勞,聽了父親的話後認真地點了點頭。只聽父親接著道:「但現實也擺在面前,我琢磨著吧,供你個三、四年還能抵得住,但要是長了,家裡實在是沒辦法了。我知道你的成績上個重點高中,不出意外的話考個好點的大學也是非常有希望的,但那樣一來,家裡可就支持不住了,所以……」
「爹,沒事,大不了我就不讀了,早點回來幫你們幹活!」張紹鵬明顯是在故作輕鬆。
「那怎麼行呢?你是沒把我的話聽進去吧,難不成你想和爹一樣,一輩子修地球嗎?我的意思是,你爭取考好,到時報個重點中專,這樣一來家裡供得上,也可以早一點出來工作。你不知道,現在中專出來的畢業生工作分配比大學生還好呢!」張成義解釋道。
張紹鵬在學校也聽老師們討論過上學和將來工作的問題,聽父親一說,欣喜地贊成道:「好呀!書以後工作了還可以接著讀,這個辦法最好!」
卻不想一直沉默的公輸先生插嘴道:「真沒出息,你這娃娃呀,天生就不是大學的料,這輩子呀,我看你就認命吧!」
張紹鵬瞪了公輸先生一眼,但因為父親在場,沒敢直接頂撞。倒是張成義歎道:「都是我們無能呀,實在怪不得孩子。」
為了不讓父親再有感慨,張紹鵬一笑道:「爹,我決定了,就考個好分數,上個好點的中專,不會讓你失望的。」說完後便笑走了開去。
公輸先生等張紹鵬離去後,突然向張成義問道:「張兄弟,何以放棄家承呢?」
張成義聞言身子一震,但馬上鎮定下來,笑道:「公輸先生說笑了,我張家世代務農,這砍柴挖地的本事嘛打小就會,我出去做工實在是因家庭困難,但並未丟下這些基本的吃飯本領的。」
公輸先生笑道:「兄弟何必裝那糊塗呢,不瞞你說,我乃山東魯班先祖後人,我們族人有個名稱叫『守龍一族』,不知兄弟可曾聽過?」
其實張成義自見到老人的裝束打扮後就已經隱隱懷疑,先前聽他自我介紹複姓公輸時更加肯定,此時見他自己說了出來倒沒表現出什麼,只是繼續答道:「公輸先生族譜很有歷史呀,實在難得,只是我們這邊遠落後、信息閉塞,卻又怎會聽說遠在山東的事呢?所以不怕您笑話在下孤陋寡聞,我還真沒聽說過呢!」
公輸先生見他油鹽不進,乾脆也就不提,起身道:「張兄弟,謝謝你的好煙好茶相待,我就不打擾你了,張紹鵬這娃娃很好,將來必定大有作為。不過你那些砍柴挖地的本事也別讓他丟下,今後總有用到的地方!告辭了!」
張成義知他話裡有話,卻也只作不知,客氣拘留道:「先生吃過晌午飯再走吧!」。公輸先生擺了擺手。張紹鵬聽說他要走,也趕緊過來拘留。
公輸先生出門前盯著張紹鵬看了一會,又露出那個招牌的笑容道:「小子,如果讓你選擇干一個好工作維持一個家庭,和讓你學一些好技術維護一個家族,甚至做一個神一般的傳人維護一種信念,你會選什麼?」
不知怎麼的,張紹鵬一見老頭笑就覺得沒什麼好事,想了會道:「我一定會努力,維持好家庭,也會學好知識,為社會主義事業奮鬥。不過要是你非要我去做那些什麼大事,我怕是有心無力,沒那麼大的能耐。」
一旁的張成義嘴角一動,終究也沒說什麼,公輸先生見狀笑道:「很好!」,轉身就飄然離去。
木拓中學那次的學生上吊事件幸未造成嚴重後果,此後很多年學校都非常注重學生的心理疏導,不再單純地追求分數成績,這方面的教育工作一直走在全縣前列。
張紹鵬一直到畢業前都沒再見到那個叫公輸穆將的老頭,也一直沒有想起那句隱身口訣,先前還很擔心自己在女生宿舍睡了一夜的事被別人笑話,不過好在知情老師全都閉口不提,慢慢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過張紹鵬也有自己的煩惱,就是那劉萍回到學校後,不但不來向他道謝,偶爾碰見了也是對他視而不見,比以前更加陌生了。本來想找她談問一下的,但本來她跟自己就不是很熟,也實在是找不到什麼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