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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消逝 文 / 胡貳

    雲南省麻栗坡縣由於那場自衛還擊戰爭,實行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的時間比全國晚了整整12年,這導致當地的經濟發展比其它地方延遲很多,所以教育資源也就相對落後。木拓中學坐落在木拓街尾,建立於1969年,經歷了20餘年的發展,校區基本沒有變化,從建校算起的初中班級也只發展到30多班。由於大部分學生都來自偏遠的山村,所以整個學校180多人中幾乎有九成日常都要住校學校,只在週末才回家去幫助家務和帶口糧及生活費用。

    通往張家村的路大段都是公路,雖說只是泥石路且坑坑窪窪,但因為是木拓鄉連接錫廠鎮和其它幾個鄉鎮的主幹道,平常還是經常見到來往車輛的。這天恰是星期六,上完早上的課後,學生們都開始回家,所以這條公路上的人也就尤其多。

    學生們嘰嘰喳喳一路講個不停,遇到拉貨的手扶拖拉機就跟著追上一段,運氣好的話有時還能抓住欄杆搭下便車。當然也有專門拉人的拖拉機,但一是那載人的拖拉機只有逢趕集天才多,二是那車如果你爬上後,下車時司機是要收費的,雖說拉貨的拖拉機你坐了也要收費,但因為拉貨的車速度只跟人跑步差不多,快到時可以提前輕鬆跳車,也就能逃費了。其實學生追拖拉機倒也不全然是為了偷乘便車,主要還是圖個好玩,再說週六早上跟本不可能奢侈到吃了飯再回家,跟在那拖拉機屁股後面嗅一嗅噴出的黑煙味道後,那餓著的肚子確實會感覺好受得多。

    張家村正上初中的學生只有四個,其中張紹鵬是初一年級39班的,其他幾人和他都不在一個班,所以這天放學後沒能一起結伴走。本來從學校出發時還有同路沿村的10來人,但走著走著,有三輛拉貨的手扶拖拉機經過,大家跟著就是好一頓追,有幾人就抓住篷布欄杆搭車走了,張紹鵬也跟著追了第一輛,但感覺實在太餓沒有力氣,後面兩輛也就沒追,所以和同伴們就拉開了距離。

    這條因為自衛還擊才修通的公路沒有通到村裡,張紹鵬走到岔小路的那個轉彎時,看見兩張綠色的大貨車停在那裡,他知道那是部隊的車。因為歷史原因,這裡的幾個鄉鎮都駐紮有兵營,所以軍車對當地人來說並不陌生。

    「小朋友,你好!」一個身穿軍裝的士兵操著普通話向路過的張紹鵬打了聲招呼,這些士兵來自五湖四海,好多都經歷過那場剛結束沒多久的戰爭,所以對當地人特別有感情。

    張紹鵬一愣,隨即也用普通話微笑著回道:「你好!大哥哥!」。

    那當兵的過來摸了摸他的頭,問道:「你幾歲了,上學回來嗎,讀幾年級了?」

    「大哥哥,我今年11歲了,是從木拓上學回來,我不是讀幾年級,我讀初一。」

    士兵一聽就笑了,對著身邊的幾個戰友大聲道:「快來看,這孩子這麼小就讀初一了,好可愛!排長,你看他還沒你那讀三年級的兒子高吧,人家可是初中生喲!」。

    那些當兵的也都嘻笑著圍了過來,打量著這個小個子初中生,其中一人板著臉向張紹鵬道:「小孩子不許說謊,看你還沒我兒子大,估計還沒斷奶吧,竟說自己有11歲了」。

    張紹鵬這小孩倒不膽怯,大聲道:「我是1981年出生的,今年真的11歲了,不信你可以去問我媽」。

    那群官兵一陣大笑,連發問那人也不禁莞爾,不過他隨即繼續板著臉道:「就算你11歲了,怎麼騙我們說你是初中生了呢?」。

    張紹鵬抬起頭回答道:「我是5歲上的小學,現在真的上初一了,就在木拓中學39班,不信你可以去我們班主任。」往前一步後又道:「對了,我們班主任姓牛,教語文的,今年剛結婚,他老婆姓楊,教我們英語」。

    「哈哈哈……!」這下徹底把這群官兵給逗了笑得前撲後仰,連那故作嚴厲的排長都笑得直跺腳。

    不過張紹鵬不樂意了,哼了一聲轉頭就走。可剛走兩步就被人從後面一把拉住,一看拉他的人正是先前和他打招呼的士兵,臉色頓時親近了許多,低低地叫了聲:「大哥哥!」

    那士兵聽他叫得親切,心中不由得一陣感動,隨即便在身上摸了起來,不過除了摸出一盒「春城」牌香煙外,什麼也沒有,於是把胸前掛在軍裝上的一枚五角星型勳章摘了下來塞在張紹鵬手中,口中說道:「小弟弟,你很像我的親弟弟,今天大哥哥沒帶什麼好東西,這個送給你留作紀念罷!」

    張紹鵬趕緊把勳章遞過去道:「大哥哥,我沒親哥哥,你可以做我的哥,但是你的東西我不能要」。那士兵更加感動了,連忙說道:「這是我送給你的,你必須接受,放心吧,這不是什麼貴重的物品,只是個紀念,只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能把他弄丟了!」

    見推辭不過,張紹鵬只得將那勳章裝進口袋,隨即也在書包裡翻弄起來,心想也找一樣東西回送給士兵,不過翻了半天,見書包裡只有書本紙張和筆墨文具,這些東西可都不能相送,不由得一陣失望,抬頭對士兵道:「大哥哥,本來我也想送你東西的,可這些都是我要用到的,也不是我捨不得,只不過如果送給了你,媽媽就要得重新買了,我不想讓媽媽多花錢,因為要攢錢給奶奶治病。」

    士兵的眼角微微有些濕潤,趕緊說道:「小弟,哥不要你的東西,你對哥哥的心意就是你給我最好的東西了,比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好。」

    張紹鵬咧嘴笑了,抓了抓頭後忽道:「有了,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士兵也跟著笑了,認真道:「這我可得考考你,我的姓氏是門框裡一個文化的文字,你猜我姓什麼?」

    「閔,跟敏感的敏一個音,對嗎?」張紹鵬答道。

    「不錯,我這姓氏很少,很多大人都不認識這個字呢,你真棒!我叫閔德生,四川省資中縣人,以後你就叫我閔大哥或者川哥吧!」士兵拍手說道。

    張紹鵬聽後,從書包裡拿出一個作業本,打開撕了一張空白頁紙,又取出鋼筆,蹲下就著書包在紙上寫畫起來。不一會後將紙遞給閔德生,嘴裡說道:「閔大哥,這是我送給你的。」

    閔德生接過來一看,只見紙上工工整整地寫道:閔德生大哥,我是雲南省文山州麻栗坡縣木拓鄉張家村的張紹鵬,祝你永遠開心、願你永遠做我的大哥。在字的下面還簡單地畫了一幅畫,畫面內容是一個胸前戴著勳章的小男孩在向一個身材高大的解放軍敬軍禮。

    其它幾個官兵也目睹了這一幕,卻再無一人來尋張紹鵬的開心了,連那排長眼中都流露著讚許的目光,口中自言自語道:「是個好孩子,不像是牛羊老師教出來的!」

    張紹鵬一聽後馬上又不樂意了,對排長高聲吼道:「我的老師不是牛羊,只是姓牛和姓楊!」

    笑聲又起,不過那排長此時臉色卻甚是和藹,繼續調侃道:「看來還真是,也隻牛羊能教出這麼牛氣的學生。」

    卻不想張紹鵬突然不再抬槓了,反問那排長道:「你,姓什麼?」

    排長沒想道他會反問,於是說道:「我姓毛,怎麼了,也要送東西給我?」

    「原來姓毛,嗯、嗯……,難怪是又硬又、又、又那個……」,張紹鵬一本正經地道。

    這個官兵們笑聲更大了,更有幾個士兵邊笑邊道:「排長,他說你又硬又、又、又那個,哈哈!」,「是呀!什麼是又硬又、又、又那個呀?」,「排長,他說你是那個裡面的石頭耶!」,「哈哈哈——」……

    木拓中學已經下了晚自習,但仍舊有勤奮的學生在埋頭學習。39班的教室裡,張紹鵬又看了一遍白天收到的信,那是他前久認識的兵哥哥閔德生寄來的,地址是個舊市某軍二連三排,連同書信寄來的還有一張閔德生的照片,照片上他懷抱鋼槍英姿颯爽。

    信上其實也沒寫什麼重要內容,基本介紹了下自己:當兵8年,參戰3年有餘,老家在四川資中縣,不過因為工作原因,自從服役後只回家探親過一次,所以很高興認識這個弟弟;詢問弟弟的情況,包括學習和家庭等,讓弟弟有什麼心事向他敘說。張紹鵬逐字看完後,便開始認真地給閔德生寫回信:

    閔大哥:你好!你的信我收到了,很開心,特別是還看到了你的照片,好威武。

    那天分開後,其實我也經常想你,你送我的那個勳章,我把他鎖在自己的木櫃裡好好保存,誰也不給看;不過我有個願望,就是今後我也要爭取獲得一個勳章,然後回送給你,好嗎!

    你問我學習的情況,我還好,期中考試平均分91,主要是因為英語把平均分給拖下了,教我們英語的老師是楊老師,但我不喜歡她,因為她總是找我的麻煩,我都不想學英語了,我是中國人,為什麼要學英語呢,想當年那些說英語的洋鬼子還欺負我們中國呢!

    我的家庭裡有一個奶奶,不過身體不好,不能下床也不能說話,我聽她說話還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我還有爹和媽,我爹在文山的木材廠做工,一年只回家一次,我很想他,但我知道家裡需要他苦錢才能生活;我媽在家做農活,她很辛苦,因為還要照顧奶奶……

    就在39班教室,張紹鵬兩年內基本每兩個星期和閔德生通一次書信,每次他收到來信後都興奮異常,那些書信也成了他的珍貴物品好好收藏,而他的回信內容也變得無話不說:

    哥:今天好開心,因為我參加了學校的演講比賽得了第一名,發了一張好大的獎狀,可惜沒有勳章,要不下次見面時我把這獎狀送給你!

    哥:奶奶的身體好些了,能拄著枴杖下床走路了,不過還不能說話。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奶奶知道很多事情,我小時候她經常和我講關於我們家的故事,只是後來我上學後她就不講了,我好希望她能早點好起來,再和我講那些神奇的往事。我相信她會好的,因為我的奶奶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哥:今天是星期天,媽媽只給了我2塊5角生活費,可是不夠,媽媽也知道不夠,因為現在學校食堂不收糧食了,必須用錢買了吃,每個星期從週一到週五每天兩頓飯共10頓,最便宜的每頓都要6角錢呢。媽媽說等街天她拿一點雞蛋來賣了再給我,可我知道那些雞蛋要拿給奶奶補身子,我就拒絕了,我從家裡帶了些冷飯和紅薯,估計夠吃兩天了,然後剩下的三天每天吃一頓也就是了……

    哥:你不用給我在信裡夾錢了,我知道那10元錢對你來說也很重要,你都好大了,應該要把錢留起來討老婆用,你不知道,討老婆要好幾百塊錢呢!我們這邊就有好多人長大了因為沒錢找不到老婆,好多老婆都跟外省人跑了。我現在有新辦法了,生活費不夠的時候就背一大包紅薯和芭蕉芋到學校,能抵好幾天呢!

    哥:我在看同學的一本古龍寫的武俠小說,裡面的人好厲害,可惜只有中冊一本。不過我覺得他寫的武功有點不對,我小時候見過會武的人,雖然很厲害,可並不是整天打打殺殺的呀,再說,書裡那些人都不幹活,怎麼去生活呢?

    哥: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真的有人不幹活也有好酒好肉的,我記得以前聽奶奶講過,我有一個大老爺就是這樣的人,不過我沒看見過這個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哥: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頭上長了牛角,還有好多妖魔鬼怪,被驚醒了。但是醒來的時候夢中長角的地方有點痛,不知是不是真的遇見鬼了。

    哥:不是我不信科學,我的成績很好的,前兩天還入了團呢!只是,我記得小時候真的見到過一個好像是死了的人,他真的來到了我家的院子,不知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哥:最近有幾個怪人悄悄來找我,其實有些人我認識的,有一個是錫廠胥家的表叔,叫胥朝正;有一個是我們旁邊一個村的表哥,叫胡興昌;還有兩個我不認識,是和你一樣說普通話的。他們都神叨叨地悄悄跟我說要教我些本事,不過我沒答應,因為這久我要期末考試了,再說我媽說我爹來信了,叫我好好讀書!

    ……

    轉眼間兩年過去了,當年的小毛頭張紹鵬個子也長了不少,說來也快,過完這個假期就要升入初三了。這兩年張紹鵬共收到兵哥閔德生來信37封,共回信41封。閔德生的地址也從個舊市某部隊變為了昆明市某部隊、再變為某某某信箱。以前都是一人一封信往來,不過後來這段時間張紹鵬一直沒收到閔德生的回信,隔了兩個星期忍不住了再寫,還是沒有回音,接連寄出4封都如石沉大海,聯想後幾封信閔大哥說到他的工作有了變化,心想可能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了,所以也就沒繼續寫信了。

    這天,尚在假期的張紹鵬很想再寫一封信給閔德生,因為他的奶奶去逝了,不過,也只是含著眼淚想了想,卻始終沒有動筆。

    那天張紹鵬一大早就獨自一人到附近的大山中去砍柴,砍柴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去找尋山上野生的黃草,黃草是當地的叫法,這種草在外面叫石斛,在木拓這邊的大山上野生的很多,街上有人在收購,曬乾的一斤能買到一塊五角錢。張紹鵬必須要在假期盡量多找到這種草換錢,才能保證新學期開學那一百多塊錢的學費不再拖欠。

    等傍晚時分回到家中時,早上出門時一切正常的奶奶已經躺在了漆黑的棺材裡了,鄉親們在家中堂屋佈置了一個靈堂,媽媽李蘭獨自一人披麻戴孝跪在那哭得悲悲慼戚,父親還沒回來,據說已經發了電報,在趕回來的路上。

    從小就在奶奶的懷裡長大,雖然後來奶奶一夜之間就病倒了,也不能再開口說一句話,不過那份親情卻是越來越深,面對奶奶的突然離世,看著那冰冷的棺材和前面擺放的靈位,張紹鵬還未放下裝滿木柴的背籮和手中提前的一大捆黃草,就直接跪在了堂屋前面,嘴裡那「呵、呵」的咆哮聲讓在場鄉鄰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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