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棄嬰 文 / 深藍行者
「長老，這如何是好，這個小嬰兒……」媚娘握著手絹，皺眉道。
老樹妖捋過長長的鬍鬚，目光炯炯，躊躇半晌，輕歎一聲。
這會不會是人類的詭計？不過沒有人會拿一個嬰兒當籌碼吧！只是明月谷長久以來都平平安安，若是無故收留一個人類小孩，只怕會為明月谷找來禍端。
可是就這樣任其生死麼？！
老樹妖老手攥緊拳頭，又放下，放下不到幾分鐘又攥起。
反反覆覆，內心深處鬥爭激烈，他知道此刻的決定將影響到一個生命，額頭冒出汗來。
良久，他終究過不了自己的良心，朗聲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認為——」
「不可！長老，我不同意！」狼妖突然打斷，露出陰森的獠牙，凶光畢現。「我忘不了，忘不了那一幕幕，一百年了，我沒有睡得安穩過一次，每當深夜閉上眼睛，妻兒臨死前的眼神就浮現在腦海，我恨人類！扒皮抽筋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老樹妖不忍，道：「鋼牙，你的心情我能夠瞭解，但你對這小孩下得去手麼？」
「難道我妻兒的大仇就不報了？還要與仇人共處一地麼？！」他大聲喝道，恨意不絕。
「鋼牙！你對長老怎用這種態度，意欲何為！你——」
「媚娘，莫要說了，鋼牙也是出於對妻子的愛惜」老樹妖打斷媚娘對鋼牙的斥責，轉頭溫言溫語道：「你若執意將殺妻之仇報於此嬰兒，我也無話可說。」
「長老，這怎行。」媚娘急道，想要阻止長老的決定，卻被擺手示意不要說話。
鋼牙內心萬分掙扎，一咬牙，銳利的爪子一寸一寸向小孩嬌嫩的脖子接近。
那小東西還是咧嘴憨憨地笑著，絲毫感覺不到自己即將命喪的命運。
狼妖的爪子眼看就要刺破肌膚，每個妖心頭都縮成一團，閉上了眼睛。長久的沉寂，遲遲不見鋼牙的動靜，只見它齜牙咧嘴，熱呼呼的大氣從鼻孔蓬勃而出，可爪子卻好似遇到強大的阻力，再不能下去零星半點。
「怎了，鋼牙。」老樹妖看了狼妖一眼，輕聲問道。
「長老，我……下不去手。」鋼牙狠狠地插進小孩身旁的岩石，像是宣洩自己的悲痛。
老樹妖像是早已知道結果，唉一聲，不再說話。
媚娘抱起，逗弄那小胳膊肘子，母愛氾濫。小傢伙吃吃笑了起來，小腳朝天胡亂踢騰。
眾小妖朝他擠眉弄眼，扮各種鬼相。小東西也不覺得慌張害怕，反而伸手去要抓弄。
這是怎樣的畫面，一個人類的小孩，一群面目猙獰的妖，輕風吹過的湖邊漣漪陣陣，草木叢林被月華披上一層夢幻的銀沙，蒲公英紛紛灑灑，時間彷彿在這一瞬靜止。多年後，人世間的起起落落，歲月中的悲苦交織，繁華易逝景不再，柔情百轉冷如霜。是什麼依舊悸動著你的心扉？最美是此刻！
「長老，就算我們肯收留這人類的棄嬰，可明月谷由誰照看他？人以五穀為食，新生兒自小可是靠父母的奶水養大的……」鋼牙淡淡望了小孩一眼道。
媚娘聞言，臉紅了一下，扭捏一番後還是自告奮勇道：「我瞧著這小傢伙與我命格相宜，心裡歡喜，我願意來想法子。」
老樹妖嘴角撇過一絲笑意，點頭道：「你曾經在人世間行走過，熟悉人類的習性，由你扶養再適合不過了，只是……」
見他停下不說了，妖精們都是望了過來。老樹妖負手而立，背對他們。
山谷幽深寂靜，時不時傳來野獸嗷叫的聲音，高空玉盤已慢慢傾斜，透過木林，在湖邊投射下一片片清晰可見的陰影，斑駁而陸離。
「媚娘！」
「是，長老有何吩咐。」
從媚娘接手過嬰孩，皺紋佈滿高額，湛湛的目光在小嬰兒熟睡的小臉上來回巡視。
「百年育樹，十年樹人。無論是人是妖，幼童時期所受誨教將影響其一生，你務必要將他與明月谷命運相連，不可任其惡性滋長。」言罷，將小傢伙遞歸了媚娘。
媚娘重重點頭，應道：「還請長老放心，媚娘謹記」
「還有……」
話兒稍微停頓了一下，老樹妖隨手一攤開，手中忽然出現了幾本修真道書，一邊遞給媚娘一邊道：「忘記多少年前了，當時我遇著一位鬚髮盡白的道人，他執意給了我這幾本道書，不讓我拒絕，我也只好收下，只是它適合人族修真者修煉，卻是不適合於我們妖族的，我留著也是沒用。給你罷，現今孩子還小用不著，待他長大成人便給他修煉。谷中還有一些人族法訣，均是幾百年前谷中殘留下來的，雜七雜八，日後我也會一併交與你。」
媚娘微微張嘴，看著長老手中古老的道書，猶豫說到：「長老，這幾本道書會不會有問題。」
老樹妖淡笑：「放心罷，我有認真研讀過，十分玄妙精深且合乎修真常理，不會有任何不妥的。即便在外界，也絕對是人人爭奪的至高法訣！」
長老見多識廣，媚娘自然是相信，她終於欣喜接過幾本道書。
「想讓他在明月谷安全長大成人，要一再小心，谷中毒物凶獸甚多，更且很多地方即便是我們這群老不死的也不敢輕易涉足」，老樹妖不太放心，補充道。
鋼牙前爪提起又放下，動作如舀水一般，欲言又止。
媚娘不自覺將小孩摟緊了幾分，柳眉倒豎，惱怒嗔道：「你方才不忍，莫非要反悔不成？恁地如此奸猾！」
「我並無此意，你莫要誣陷於我。我只是想來，谷中那些個老輩，頑固至極，你當真以為能一帆風順？」
老樹妖一聲長歎，決定了心意：「對於他們，由我來對付，只是要費一番周折了罷。」
經此一事，老樹妖沒了與小妖們說教的興致，便喚它們散去。
小妖戀戀不捨離開，靜謐湖邊只剩下他、鋼牙和媚娘。
火爆脾氣的鋼牙冷哼一聲，怒斥道：「人類爾虞我詐，真是無情至極，如此嬰兒，竟忍心丟棄叢林。若是我等不在，定然被豺狼虎豹叼了去」
老樹妖和媚娘，內心雖然也是憤懣不已，但聽到此話又不免有些好笑。心想，剛才最凶的便是你了，你不正是你自己嘴裡聲聲喊討的豺狼麼？
鋼牙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言語有誤，用冷吭來掩飾尷尬。
「媚娘，既然你要撫養這孩子，你便給他起個名字罷。」老樹妖笑道。他慈愛撫摸著小傢伙油滑的肌膚，本來被哄睡著了的他又睜開眼，不足一寸的五根嫩指遙遙抓向老樹妖的大白鬍子，引得老樹妖咯咯發笑。
媚娘秀氣的眉頭擰緊，思索一陣，道：「就以那他懷中的手絹為憑，起名為凌蠍罷，日後也好提醒他尋得親生爹娘，長老以為如何？」
「呵呵，名字倒是有些陰沉之氣，罷了罷了，就這樣罷。」老樹妖呵呵笑道。
敘聊許久，待鋼牙和長老接連離去，媚娘艷紅的香嘴輕輕觸碰到小傢伙的小臉，無限憐愛：「別怕，蠍兒，以後明月谷就是你的家。」
彷彿應和她的話，嘹亮的哭聲響徹山谷，悠悠蕩蕩，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