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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逃亡(上) 文 / 儒俠

    盛夏的正午,陽光炙烤著大地。官道兩旁幾能聳天的樹木,一顆顆都聳拉著腦袋,奄奄的抱怨著。極目望去,官道隱沒在群山之中。而那遠處連綿的青山,劃出一條令人厭煩的曲線,如蚯蚓,如蜈蚣。

    忽然,目極處塵煙滾滾,喊殺聲動地而來。一架馬車沿途飛奔,十幾匹彪壯的寶馬緊隨護衛,緊隨護衛的每匹馬上都坐著一位精壯的男子,每個男子手中都拿著一把朴刀,身上血跡斑斑。

    奔在最後的那匹馬上是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漢子,長鬚濃眉,滿臉都是剛毅。他幾乎殘忍地抽打著自己的坐騎,想讓那匹馬跑得再快些,再快些。然而,那匹馬終因一連三夜的逃亡,體力不支,哀鳴了一聲,力竭而死。那漢子眼見馬死,不待馬屍墜地,便飛身躍下,狠狠地踢了一下馬腹,罵道:「沒用的畜生!」

    眾人見他落單,紛紛調轉馬頭趕回。其中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喊道:「老爺,騎上我的馬,快走!」

    那漢子說道:「何九,你們別管我,趕快帶著夫人和小姐走!記住,保護好小姐和夫人,保護好那本書!」

    那叫何九的青年道:「老爺!」

    那漢子急道:「別說了,趕快走,要是被他們追上,我們誰也走不了!」

    何九道:「可是,老爺,我」

    那漢子看著何九磨磨蹭蹭的樣子,忽地踹了他一腳說道:「滾!」

    何九知道他的心思,他想一個人留在這裡抵擋追趕的人,卻又無法違抗命令,只得眼中含淚的上馬。

    這時馬車上探出一隻頭來,是一位美艷的夫人,烏髻鬆軟,珠釵斜插,滿面驚惶之色,問道:「怎麼了,老爺?」

    那漢子喊道:「這隻畜生不頂用,你們先走!」

    那婦人說道:「老爺,要走一起走!」

    漢子柔聲道:「一起走,走得了嗎?」

    那婦人哭道:「走不了就一起死!」

    漢子歎道:「我們死了,馨兒怎麼辦?你難道讓她也跟我們一起死嗎?」

    那婦人不再言語,只是哭。哭聲驚醒了馬車裡昏睡的孩子,昏睡的孩子醒來,看到媽媽在哭,也跟著哭了起來。天氣本來就很熱悶,再加上哭聲,更令人煩躁。漢子雖有萬般不捨,但向來鐵血剛強的他仍是拍了一下何九所騎的馬的屁股,罵道:「快滾!」

    那馬吃痛,載著何九奮蹄向前飛奔,十數匹馬護著一輛馬車又疾馳而去,留下一串串撕心裂肺的哭聲。馬蹄揚起的滾滾塵煙籠罩了提刀橫在官道中央的漢子。馬車漸遠,哭聲漸弱,漢子的心頭湧起一股悲壯的情愫。

    這漢子名叫何豐羽,原秘書省文林郎,掌撰錄文史,檢討舊事。雖為文官,卻喜武藝。其先祖何清,少時官於北魏,中年混入江湖,學得一身本領,自創何家刀法——《滄海一粟》。何豐羽自幼隨父習武,得其真傳,一把朴刀威震江湖。然而,令何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不僅僅是他們這無人匹敵的《滄海一粟》,還有傳說了近五百年的《煙雨謠》。《煙雨謠》,是一部書,一部江湖人人人欲得而擁之的武林奇書,一部歷朝將相欲納為己有的兵家詭計。《煙雨謠》在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一百多年,那一百多年的時間,整個華夏,無論是江湖還是王朝都因為這一部奇書顯得萬分動盪和混亂。那一百多年的時間便是公元304年至公元439年,也就是史稱五胡亂華的時代。

    西晉末年門閥士族獨佔政權,左賢王劉淵機緣巧合得一高人相贈《煙雨謠》,而後勵精圖治舉兵反晉,稱漢王,公元308年即帝位,開創前趙王朝。後來《煙雨謠》為石勒所盜,因而反出前趙並滅之,自建後趙王國。世人方知:得《煙雨謠》者,得天下。是故眾豪傑將相競相爭奪。如此,前趙、後趙、前燕、前秦、西燕、南燕,後秦、夏胡、西秦、後梁交相更替,喋血殺伐,直至公元439年,北魏帝拓跋燾悟出江湖動亂、國家反覆,皆因一部《煙雨謠》,因此舉全國之力得到奇書,而後統一華北,結束了華夏五胡十六國的動盪局面。在其繼承大統的那一天,拓跋燾將《煙雨謠》當眾焚燬,從此國家太平,江湖無波,世人得享安寧兩百餘年!然而,事實上,拓跋燾所焚之書,只不過是復本,其在焚書之前已將原本偷偷交給自己的內臣何清保管,而後找了一個理由將何清逐出朝野,放歸江湖。後來,這《煙雨謠》便一直由何家秘密保管。

    二百餘年後,楊堅創隋,何家助之,故而《煙雨謠》重現華夏。當時,楊堅統一華夏,四野莫敢不服,豪傑將相雖有覬覦,卻也不好明搶豪奪。故而,何家得其庇佑,十數年雖有小劫,卻無大難。公元604年,楊廣弒父篡位,何家失去庇佑,成為眾矢之的。楊廣野心欲、望極度膨脹,下令讓何家交出《煙雨謠》,幾次到何家搜尋、皆都無果。何豐羽為求保全家人,辭去官職告老還鄉。然楊廣此人向來陰險狡詐,明裡同意其辭官,暗地裡卻命高手半路截殺追搶。於是便有了適才何豐羽全家狼狽逃亡的情形。

    何豐羽望著揚起的煙塵,思想著父親告訴自己關於《煙雨謠》的傳說,心中暗想:來吧,來搶我的《煙雨謠》吧!我何家守護了二百餘年不曾有失。今日我倒看看你們這些暴君的走狗能否搶去。想到這裡,他竟然仰天大笑。只是那笑聲裡多是無奈和悲哀。父親說過,《煙雨謠》不能不出世,就算出世也只能供於明君賢臣。何豐羽的腦海裡顯現出楊廣那貪婪的眼神、卑劣的行徑,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楊廣,你得不到的,你得不到的!

    半刻功夫,又一隊人馬奔來。那為首的是一個身著玄衣的男子,容貌俊美,卻眼含殺機,冷酷無比。他對著漢子喊道:「何大人,你怎麼不跑了?」

    那漢子冷冷一笑,道:「留下來,宰了你!」

    玄衣男子面上一寒,旋即哈哈大笑,看了看身後的眾人上說道:「宰了我?」他馬鞭一指,「就憑你那點兒微末的武藝?哼哼,不自量力!」

    那漢子不怒反笑道:「怎麼,不敢與我較量?」

    玄衣男子並無心機,脫口說道:「怎麼不敢?」

    玄衣男子話剛說完,他身後的一位看似老成的中年男子在馬上與他低語道:「宇文公子不可,追《煙雨謠》要緊!」

    這玄衣男子平素最恨別人看不起他,而今何豐羽**裸的挑釁,他豈能不應?況且這中年男子,每每與自己的興頭上潑一盆涼水,若不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早就教訓了他一頓。他心中暗想:平日裡我次次聽從於你,今日我非要忤逆一次不可。一念至此當即回口說道:「風叔叔不必擔心,殺了何豐羽,照樣追的回《煙雨謠》!」

    那姓風的中年男子,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僅說了「可是」兩字便被玄衣男子不耐煩的截口道:「好了風如淵,就這麼定了!」

    風如淵老臉一紅,心中大氣。他自忖在宇文家多年,連宇文化及都不敢對他如此無禮,直呼名諱。而這剛出茅廬的毛頭孩子竟然敢當眾如此待他,越想越覺不忿,恨恨的抽了坐騎一鞭,說道:「宇文公子,你好生比試,風某告辭!」一溜煙向前方奔去。

    何豐羽見只他一騎去追,暗想計謀得逞,心中便也略略放心,便不阻攔,而是對著玄衣男子笑道:「素聞宇文公子方天畫戟使得精熟無比,何某今日倒想領教一番?」

    那宇文公子哈哈笑道:「人人都說你何家刀法天下第一,我宇文成都倒想掂量掂量,是不是名副其實!」

    話音一落,宇文成都方天畫戟後背一斜,直直一刺,刺向何豐羽。何豐羽朴刀一橫,橫於胸前。刀戟一交,何豐羽但覺那戟沉重無比,顯然灌上了宇文成都的勁力。何豐羽上身後仰,左腳向前一伸勾住馬脖上的馬?,用力一拉,身子向馬下劃去。刀鋒劃著方天畫戟擦出的火花四濺。宇文成都不待他滑到馬下,當即長戟一轉,從左邊斜向馬腹處刺去。何豐羽眼見長戟再來,足尖一點,全身一旋,從右邊游將出來。宇文成都兩刺不中,心中略略錯愕,當下不敢輕敵,長戟再轉向右方的何豐羽面門刺去。何豐羽剛剛站穩,不妨宇文成都換招恁地快速,當即矮身後撤,儘管如此,面上仍是被方天畫戟刺了一下,霎時一道血跡湧出。何豐羽吃痛,左手照臉上一抹,血跡沾滿手心,說道:「好功夫!」

    宇文成都哼哼一笑,道:「更厲害的還在後面呢!」當即又刺了幾下。何豐羽吃了虧,不再硬拚。他現在只想拖住宇文成都,好讓妻子和女兒逃得遠一些。至於比試功夫,不過是個幌子,故而接下來,何豐羽總是在一戟的距離外游攻,並不上前。宇文成都性子急躁,眼見何豐羽用起無賴的打法,不禁怒道:「原來何家刀法,竟是些下三濫的招數?」

    何豐羽知他是有意激怒自己,便偏不上當、更不動怒,反而呵呵答道:「下不下三濫,你說的不算,打嬴了你就是好刀法!」說話間兩人又拆了數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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