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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再見了,張小好 文 / 石三海棠

    it部的吳經理手裡捏著一張a4紙,愁眉苦臉地坐在伍班的對面:「剛才張小好給了我這個。」

    伍班狐疑地接過吳經理手中的紙,是一封打的整整齊齊的辭職信,辭職信三個字打的斗大,下面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千字,基本上都是表達了無法為公司的千秋大業繼續效犬馬之勞感到愧疚和遺憾,至於原因沒寫。

    「這孩子是個人才,伍總,你看能不能把她留下來?」吳經理的腦門又沁出汗珠,沒頭髮也有一點好,直接擦了就行,不會弄濕頭髮。

    10分鐘後,吳經理坐的那把椅子換成了張小好,額頭的包消失了,痕跡卻留下了,青了一大塊。

    「頭還疼嗎?」

    「不疼了。」

    「聽說你要辭職,為什麼?」

    「我要回成都了,家裡沒事,只是想回家了。」

    「回家?那李誠銘呢,昨天你們不才……?」

    「我今早跟他說過了,只是玩笑,讓他別當真。」張小好說的輕描淡寫,伍班卻詫異不已,他想起沈渝曾經跟他說過一句話:「張小好這個年紀的小孩,心根本不定,等你的眼光在她身上定下來,而她的眼神已經飄走了。」當時聽來,覺得沈渝在詆毀張小好,而現在,張小好就在他的面前,兩隻手撐住轉椅的把手,像撐雙槓一樣,眼睛卻在房間裡到處張望,沈渝說的沒錯,這個年紀的孩子,不但心定不下來,連身體都一刻都停不住。

    伍班心裡有些小小的不快,這個不快來自對李誠銘的同情,還有對自己這些天來游離的懊惱,這個看似漫不經心的女孩卻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22歲的年紀,甚至不懂得責任。

    伍班的眉頭皺起來,張小好看得膽戰心驚,卻得裝的天真爛漫,昨晚沈渝說的話沒有哪句她是聽不懂的,讓一個曾經那麼儒雅的女子說出這樣的話,張小好知道,都是因為自己,在潛在的危險面前,沒有淑女。

    張小好這樣說,伍班也無話可說了:「既然這樣,我就把信讓吳經理直接送到人事部去了。」

    張小好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問:〞你今天不是和沈渝姐去領證嗎?〞

    〞今天暫時不去了。〞

    〞為什麼?〞

    伍班沒有解釋眼睛盯著手中的辭職報告,張小好又走了回來坐回那張轉椅,認真且鄭重其事地問他:〞吵架了嗎?為什麼吵?〞

    她對他和沈渝之間的關係如此關注,以至於平時能做出各種表情的臉一下子變得嚴肅而正經八百,讓伍班想隨便找個藉口搪塞一下都不好意思,張小好眼裡的真誠,他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我們吵架了。〞

    〞嚴重嗎厲害嗎?為什麼吵?〞張小好帶著嚴重的求知慾,驚慌失措地問他。

    回答為什麼這是個很難的問題,情侶之間的爭執,有很大一部分是耍花槍,其他的就是各種問題,有些人吵到後來都不知道當初爭吵的原因是什麼,有些時候吵架已經不需要原因,他們之間的關係需要這場爭論拉伸還是切斷,才是吵架的真正意義。

    所以伍班沒有辦法回答,他找了一個不太艱澀的說法:〞我和沈渝很久都沒有話說,我不認為現在結婚能夠變得更好,所以我向她提出異議,然後我們就有爭執。〞

    〞為什麼會沒話說?沒話可以找話啊,說天空說大海說天說地說你說我回憶過去展望未來呀,你們之間有十年,十年該會產生多少話題?〞張小好焦急的臉頗似一個有大齡未嫁女兒的中國大媽,正急於解決女兒的婚嫁問題。

    〞十年也會消失很多話題,也許跟時間無關,張小好,你談過戀愛嗎?〞張小好蒼白的眼神和她蒼白的人生一樣,張小好還是一個掛在枝頭的青澀蘋果,乏人問津,無人採摘。

    〞暗戀算不算?〞

    伍班微笑:〞暗戀不算,沈渝就是我的初戀,那年夏天,放暑假之前我被你姐拒絕,坐火車回北京的路上,我遇到了沈渝,她很漂亮,漂亮到只要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都會去追,結果我就去追了,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一直到現在。〞

    張小好睜大眼睛出神的看著他,倆個人在辦公室裡談論這樣的話題真的有點奇怪,這也是伍班第一次和別人談論他的感情生活。

    〞等到談戀愛後我才發現,我們倆真是十分相像,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們都不愛說話,有時候一整天都不說話,我們在一起很靜,也很少吵架,有時候我就在想,我們一直在一起是因為什麼,是因為感情還是因為我們都不想去改變。〞

    男女之間的情感,是最複雜的學問,張小好沒談過戀愛,也不能體會兩個人呆在一起不說話卻能度過十年的感覺是什麼,如果真的像伍班所說的那樣真是有點悲哀,維繫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不是情感只是習慣的話,真的要重新審視他們之間的關係。

    〞我姐和姐夫,他們倆大概是互補的關係,我姐不停的說,我姐夫就聽,點頭搖頭微笑憂愁,我姐需要他什麼表情他就配合什麼表情,我媽總說我姐那種脾氣不出三年保管離婚,結果他們不但沒有離婚而且一次吵架都沒有。所以,每對情侶都應該有他們自己的相處的方式,有些是吵吵鬧鬧的,有些是安安靜靜的,十年了彼此還沒有厭倦,就是一個很偉大的事情。〞張小好像婚戀大師,說的頭頭是道,一個沒談過戀愛沒結過婚的小孩來教育伍班,確實有點牽強,也有點紙上談兵的意思。

    可是,伍班要怎麼告訴她,他和沈渝之間的問題不止這麼多,而發現這些問題的原因竟是認識了張小好。伍班覺得自己像一個一輩子只吃過白面饅頭的人,偶爾一次機會嘗到了糖餅的美味,才知道原來人世間還有這種滋味。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大聲說笑,大聲談論,不說三道四,不嚼人舌根,他們活得中規中矩,不快樂也不悲傷,伍班就認為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可以繼續過這樣的生活,可是認識張小好之後,他發現自己也會大聲地笑,會關注天上的煙花,暴雨後的閃電,會用白癡的卡通杯子,生活的滋味一點點品出來,原來他的生活也可以有很多種顏色。

    眼前的張小好,真誠而熱情,她不是那種遊戲人生不負責任的女孩。

    〞張小好,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回成都嗎?〞

    張小好看著自己的鼻尖,兩個眼珠鬥在一起,餘光裡的世界都變成了兩個,昏花而虛無。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李誠銘,昨晚喝了一點酒,就稀里糊塗的答應他了,其實我並不喜歡他,而且我失去了呆在這裡的意義。〞

    張小好的答案能不能令伍班滿意,伍班也不知道,不過他對剛才對張小好的誤會感到抱歉。

    〞你應該去找沈渝姐,婚姻給女人的意義是重大的,她願意把她的一生都交給你也付出了勇氣,別看我姐身邊蝴蝶蜜蜂一堆其實她也恨嫁,追我姐的人很多,我姐夫當時捧著一個戒指直接跪下向我姐求婚就搞定了。後來我問她,為什麼我姐夫向她求婚她會答應,她說婚姻是男人最怕的東西,他卻把他最怕的東西交給我,這就是種承諾,比那些人的任何甜言蜜語都要珍貴。所以,伍班,我能理解沈渝姐的心情,女人對年齡是最敏感的,我姐二十六歲的時候就天天喊著她要嫁不出去了,沈渝姐已經三十歲了,她有恐慌也是正常的。〞張小好的眼睛亮晶晶的,她這段長長的話,跟以往的她又不一樣,這個女孩初認識的時候看上去是透明的,但她就像是水晶一樣,在陽光的照射下會折射出各種不同的顏色,陽光的角度不同,顏色也會不同。

    二十二歲的她能理解的這麼透徹,伍班知道自己小看了她,他是不是應該聽張小好的向沈渝飛奔而去,可又邁不開自己的腳步。他和沈渝這十年的歲月像一把鎖將他鎖住,當愛情已經不是那麼純粹,它其中還包含著責任、壓力、承諾,這把鎖不是同心鎖,而是一把枷鎖,它是那麼沉重,而且沒有鑰匙。

    〞張小好,如果我現在和沈渝分手,是不是叫始亂終棄?〞

    張小好張著嘴,不會回答,中國人的道德觀念都是這樣,戀愛談久了,結婚就是順理成章理所應當的,倆個人的關係因為時間而變得必須牢不可破。

    〞伍班,你愛沈渝姐嗎,一定愛得對不對?〞

    愛嗎,不愛嗎,世界上的事沒有一定,也沒有必須。當初追求沈渝,是因為愛嗎?不是,沈渝那麼優秀,他沒有理由不去追求,就像現在,他也沒有理由拒絕。

    〞小好,謝謝你,不管你是坐飛機還是火車,到時候我都會去送你。〞

    張小好向他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緩緩的走到門口還不放心的叮囑他:〞快去找沈渝姐吧!〞

    伍班也回復她一個笑容,門輕輕的合上了,他在心裡說:〞再見,張小好,再見!〞是的,必須再見了,再見吧短暫的迷失,再見吧快樂的青春,再見吧新鮮的誘惑,再見吧張小好,再見吧只屬於你的而不屬於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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