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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回 查家底考校軍政 機關盡高宗病亡2 文 / 任我*飛揚

    第三節

    沉默的趙惇臉上露出了一絲譏笑,但轉瞬即逝,露出了一臉的莊重之色:「原來皇祖父也知道外界對您的評價,今天如此問孫兒,是想孫兒說一句不是,還是打算聽孫兒說說當初的祖慈孫親,為何會成了今天這種局面?」

    「你的確是聰明,只怕早已想到朕會如何探問、囑咐於你了吧?!諸孫之中,朕最喜歡的便是你。不是因為你從小就天資過人,活潑可愛、又特別會討人歡心,而是朕一直認為你才是大宋最適合的繼承人。你皇兄個性更似你的父皇,仁慈、善良,卻有些懦弱,為君必會被臣子控制。」

    半閉著眼睛,淡淡的說出了自己對天子趙慎二子的評價,太上皇已經乾枯的臉上出現了譏笑,輕蔑的說道:「我大宋文官掌控朝政已經有兩百多年,尾大不掉,如果再不進行節制,皇室只會成為面子上的君主。什麼禮教、規據,不過是文臣們控制朝政的借口罷了。」

    「父皇?!」天子趙慎十分意外,他沒想到自己父親居然會如此評價一生中都信任、重用的文官集團,還以為父皇是臨終的發洩,便出聲呼喚了父皇一聲。

    「皇兒,不是為父的一直信重文官,只不是兩害相較取其輕而已。文官控制朝政,不過是大權旁落,不會有家國傾覆之慮。但只要有了機會,收回皇權也是必然之意。」太上皇喘了口氣,復睜開眼,緩緩說道:「朕當初讓吳後故意以捨不得孫兒為由,制止水靈將惇兒過繼,就是明白那些文臣借勢發作,不過是為了不讓惇兒有機會成為太子。到時立了個性懦弱、喜好文學的適兒為帝,惇兒身處嫌疑之地,連朝政也無法過多干預,他們才好接著掌控朝政而已。這些儒臣的心思甚是慎密,卻瞞不過朕的眼睛。」

    「父皇用心果然深遠,兒臣感佩。」天子趙慎沒想到,當年稟性溫和的太上皇后吳氏異常的堅持,竟然是因為受了太上皇之托的原故,十分佩服自己父皇的遠見灼識。

    「皇祖父不虧是中興之君,『用心深遠』這四個字,說的是半點也不錯。」趙惇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笑容,平心靜氣的說道:「若當年是父皇或是我在位,大宋不是重振國威,便是一敗塗地的結果。改革軍政、收復失地,如果能夠成功,所獲得的利益的確驚人。但所面臨的風險也只會更大,更不要說當時大金主持軍政的兀朮可不是笨蛋,成與敗還在兩可之間。」

    「惇兒,你?」

    太上皇和天子趙慎都驚訝的看著趙惇,不明白他因何會來了這樣一番話。他不是一直對太上皇的做法極其不滿的嗎?如何還會稱讚太上皇為「中興之君」?若說趙惇是因為太上皇將去,就說些好話來安慰自己的皇祖父,這還真不是他會做的事。

    「在國家已亡的時刻進行重建,是何其艱難之事!說來容易,做起來難,皇祖父僅此一件,即可留名千古、流芳百世。」

    看著父、祖吃驚的樣子,趙惇卻還是一臉淡然,他盯著自己的皇祖父,慢慢的說道:「此話是我母后臨終與我最後一次深談之時所說,並非是我自己的認識。當時我還甚是不滿,以為母后到了最後的時刻還逃不開一個『孝』字。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主政,現在我也明白過來,母后說的有道理。這國家之事,確是需要慎之又慎,皇祖父當年所為,也不能都說一個『錯『字。」

    「那你為何……」天子趙慎根本沒想到自己的皇后和愛子對父皇的評價會如此之高,可趙惇卻又在平日裡疏遠父皇,這還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一臉不解的問道。

    「過去的事就不用提了,是非曲直天下早有公論。皇祖父的確是精通政務,當然也明白如何來平衡臣子之間的關係和勢力,就如同當年朱熹之事。本來皇祖父是想利用當年至勇軍統製冷月河與母后有私情的傳言節制母后,只可惜冷月河寧死都不願意陷害母后,結果被逼得下落不明。」

    看著自己祖父一點都沒有意外的表現,趙惇的聲音開始陰冷:「皇祖父於是又想借朱熹之手來壓制母后干政,卻沒料到文臣們想要借勢把您已經選中的繼承人給廢了,然後又讓素來不干預朝政的皇祖母出面保住我,的確是把借勢而為給發揮到極致了,這平衡之術皇祖父確實算是精通之至。」

    「什麼?」天子趙慎怎麼也沒料到自己的愛子會說出這麼一番話,震驚的看向自己的父皇,心中不知是個什麼感受,只是盼望父皇立時斥責愛子胡亂猜疑。

    誰知,太上皇卻是沒有半點驚訝,只輕輕歎息一聲,平和的看向孫兒:「朕就知道瞞不過你,你和朕的疏遠,就是為你母后抱不平嗎?認為朕太過惡毒,為了自己掌控朝政,就要犧牲為國為民付出一生的兒媳?」

    「父皇,您這是為什麼啊?水靈干預朝政是為了我大宋,也是因為她的確有治國之才。而且,當初也是您拜託水靈幫助兒臣打理朝政,您卻……」沒等趙惇回話,天子趙慎已經搶著追問自己的父皇,想到鬱鬱而終的愛妻,心中的痛楚再次翻了上來,一時間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父皇,皇祖父當初並不是針對母后,他要對付的不過是母后身後的勢力,也就是武將集團。控制武將是我大宋的既定國策,皇祖父剛才不是說了嘛,文官控制朝政,最多大權旁落,不會有家國傾覆之慮。」

    出口替皇祖父向自己的父皇解說到這裡,趙惇冷笑一聲:「限制武將、不給他們掌兵之權,稍有苗頭便大力修剪一番,甚至殺掉戰功卓著的將領來消除威脅。母后就是想保住武將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部分兵權、保住自己義父一家,才會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皇祖父,孫兒相信母后亡故之時,您的悲傷是真心的,但還是想問您一句:如果當初指使臣下動手之時,明知會送掉母后的命,您會不會罷手?」

    「你既已經知道朕一貫的做法,又何必再問?難道還想朕說一句讓你覺得安慰的話嗎?」太上皇乾枯的臉上微微抽動了一下,面無表情的回答。

    「父皇,你!」天子趙慎難以想像,直接導致愛妻亡故的兩件事居然全是自己父皇的安排,想當初,自己還曾經前來德奪宮,請求父皇出面勸說眾臣罷手,好笑之至!可悲之極!

    第四節

    「父皇,這樣的事你早就應該想到,母后的娘家也好、舊交也罷,有多少軍中將領?母后所代表的,就是大宋的武人勢力。幸好母后是個女子,還成為了大宋的皇后,若是男兒身,只怕早就死在皇家手中,最多再來一個『莫須有』罷了。」

    趙惇微微一笑,用嘲諷的語氣繼續說道:「我朝壓制武將,卻一直和武將家族聯姻,您能迎娶嫁過人的母后,也不過是祖宗家法使然。而且在表面上,武將的俸祿等財帛待遇遠遠勝過文官,就是為了籠絡住武將,讓他們能在關鍵時刻為國家效力,從當年的開國諸將到岳王等人,無不如此。以陰謀詭計算計自己的臣下,還要求他們為國盡忠,正如當年外祖父虞允文所說,這還真是我大宋趙氏的傳世家風,真是好算計!」

    「朕知道,在你們、還有那些打算厲新圖志的新銳眼中,朕陰險毒辣,只怕比殘暴的秦始皇好不了多少。」太上皇看著面前悲憤難仰的愛子,和臉色平靜眼中卻露出譏誚之色的孫兒,有滿腔言語想傾訴,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歷代先輩和皇祖父所為,都是為了保住我趙氏的江山和榮華。俗話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武將手上有軍隊,只要再有宏圖大志,這造反就並不是什麼太難之事;以文官們的說法,武將大多不識君臣大義,只知呈勇鬥狠。成不成的先不用說,但武將、尤其是才幹著著的大將,對國家的威脅的確存在。」

    趙惇平心靜氣,緩緩解說道:「歷朝歷代的開國君主,大部分出身是武將,或是擁有兵權的割據諸侯。我趙氏開國,不也是因為手上有軍權,才能夠奪了柴氏的基業嘛!」

    「原來你也明白祖宗家法如此安排的原由,朕還以為……」

    「就算孫兒再笨,可從小也是身受皇室的嚴格教育,總不至於什麼也都不知道。」趙惇倒是沒有自己父皇的悲憤,但心中卻不知是痛、是怨,還是佩服,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孫兒倒是想起了民間的一個故事,不知皇祖父想不想聽?」

    太上皇長歎一聲,點了點頭:「你說吧。」

    「一個富商,家裡有很多金銀珠寶,為了保護自己的家產,請了很多家丁。後來,家丁中有一個勾結外人,偷走了不少金錢。富商氣急,將所有家丁給趕走。結果,強盜知道了他家有錢,又沒什麼人可以看家護院,便打上門來。富商面對著強盜的刀槍,只得把所有的錢財交了出來,以求活命,可強盜怕他報官,還是把他給殺了。」

    「你是在說,皇祖父和歷代先祖就是那個愚蠢的富商,而金人就是強盜。不整頓軍事,國家倒是不會亡於臣子,卻會亡於外敵!」太上皇已經有些混亂的頭腦中閃過一道靈光,苦笑了一下:「在你們眼中,盡全國之民心民力勵精圖治,以求北伐中原,收復山河才是正理,至於這家天下,不過是過眼雲煙,當得何用!但你們可想到過,若是失去皇權,趙氏子孫又有多少可以存活?歷代多少皇室,在亡國之後都是滅種的結局。」

    「自從漢武崇信儒家,就將集權發揮到了極致,歷朝歷代有哪個不是拚命的加強皇權、排除威脅,本朝開國以來更甚。可在如此危局之下,只為保住一家一姓之尊榮,卻要付出我漢家子孫滅種之危機!就算保住了大宋一時的天下,將來在這煌煌史冊上,趙氏會留下什麼?也許皇祖父您真的不怕身後罵名,但孫兒怕。」

    趙惇面色平靜,可心海中早已是濤天巨浪,無數念頭不斷在頭腦中翻滾,讓他快速的說了下去:「如果為了保住趙氏皇權,就要放棄保家衛國,拜倒在仇敵的腳下,用屈辱的和議來換取偏安一方,孫兒決不會如此為之。外祖父、還有那麼多的仁人志士,他們拋頭顱、灑熱血,並不僅僅是為了保住我趙氏一門的榮華富貴。」

    「大宋百姓素來柔弱,遠不及金人悍勇。雖然有不少能人勇士,但歷來大戰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金人最多是再敗個一次,但大宋稍不小心就有國破家亡之慮。」

    太上皇此時已經十分的疲備,只覺得力氣在一點一滴的離身而去,說話也是艱難之極,但心中有太多的話不吐不快:「為君者,不可只是想著自己的功業和虛名,必須時時刻刻記住以『仁『治天下,大宋只要與民養息、頒行仁政,讓漢人能夠休養生息,再過些年,就可以使得天下文化鼎盛,更加富庶、更加強大,到時候不戰而屈人之兵,總好過兵凶戰危、生靈塗炭。」

    「正是為了『休養生息』這四個字,母后當年才頂著罵名,一力支持和談。但和談是以錢帛和土地來換取時間,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最終成就復興大業;而不是甘為胡人下臣,任其欺壓、索取!皇祖父被金人嚇破了膽,口口聲聲要父皇在你百年之後才能考慮動兵之事。今日,皇祖父已是油盡燈枯、即將永離人世,還怕什麼刀兵之災?不如讓子孫們走自己的路罷。」

    趙惇見太上皇到了如今,還是對金人恐懼至極,深怕後人開啟戰端,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絲厭惡,說話的態度轉而有些生硬,到了最後還忍不住譏諷了一句:「希望皇祖父到了九泉,能夠有臉面去見我外祖父和母后。只是,我怕皇祖父沒法見的到在老百姓心中已經成神,早就升入天庭的外祖父和母后。」

    太上皇趙構原本心中焦急,可聽到這裡,卻猛然間省悟過來:「是啊,我已經是將死之人,今後的天下是他們父子的,我還能管多少?既然終究免不了歸去九泉,又何必再理睬身後之事?就是真的國破家亡,我也看不到了。」

    雖然心中明白,但還是無法真的釋然,真的放開自己的擔心,太上皇還是開口問道:「惇兒,我知道你志向遠大,做事素來也是謀算在前,就不再勸說於你了。只是,兩國戰事不是兒戲,你有多大的獲勝把握?」

    「必勝之策根本不可能有,今後孫兒也不過是改革敝政、育將強兵、積糧備戰而已。天下大勢,再也逃不出『政通人和』這四個字。不過,請皇祖父放心,孫兒不會過於心急,總要準備妥當,至少有了一定的把握方可開戰。」趙惇淡然一笑,胸有成竹的昂然說道:「孫兒沒別的本事,但在這政務、軍略上卻還不弱於一般人,至少能夠任用賢才,以求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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